陈婤透过江上薄薄的晨雾,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竟然是陈莹净!
饶是消沉了一夜的陈婤,此刻见到陈莹净也不由得激动起来:“莹净姑姑!”
如果不是还在船上,陈婤恐怕都要站起身来了,陈莹净见状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地明显,伸出手来帮惠明将船索栓在了桩子上。
“你们的速度比我想的要慢一些,寅时我就过来了,结果快到卯时了,你们这才到。”陈莹净嘴上抱怨着,可眼底分明盛着是重逢后的喜悦之情。
陈婤自然不以为意,自打当年一别,这些年来陈莹净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她对此是一无所知,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心里也是十分好奇的。
陈莹净哪能不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呢?不过到底在江上漂泊了一夜,此刻人也困倦得很,所以陈莹净安抚道:“你和惠明,还有这位小娘子先去好好休息,等休息够了,人也有精神了,你来我屋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既然陈莹净都这么说了,陈婤自然是连连点头,当即带了翟令儿前往属于自己的厢房里洗漱一番。
说起来陈莹净带他们来到的这座看似简陋实则应有尽有的宅子,还是她离开大兴城后置办下来的。而此地虽然人烟稀少,但总归还是在村落里,陈莹净又雇了几个仆妇专门负责在屋子里洒扫伺候。www.xiumb.com
虽然折腾了一夜,按理来说陈婤这会儿已经很困了,但是真的躺在榻上后,陈婤反而一点睡意都没有。只要一闭上眼睛,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所以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后,陈婤见自己是真的睡不着,索性直接起身往陈莹净的屋子走去。
就在她刚刚来到陈莹净的屋门外面时,惠明的声音就从门缝里漏了出来。陈婤知道陈莹净必然是在和惠明讨论事情,下意识地就想避开,结果步子还没迈开呢,惠明提到的“至尊”二字成功地留住了她的脚步。
几乎只犹豫了一瞬,陈婤果断地选择继续留下来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听惠明又说道:“这会儿龙舟也差不多该到江都了。”
陈莹净的声音随即接道:“幸好至尊提醒了你,昨晚就离开了,不然要是这会儿跟着到了江都,恐怕想脱身就更难了。”
“是啊,这一切都亏了至尊指点。”惠明叹了一口气,“可惜六娘至今都以为是至尊背叛了她,却不知道至尊为了让她肯离开,真的是费尽了心思。”
惠明不禁回忆起那一日杨广特意召见了他的场景来。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如今的大隋已经是大厦将倾,我这颗头还不知道会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给取走。这一切我都不在乎,但是我不能连累六娘,她已经尝过国破家亡的滋味了,我不希望她再经受一次这样的折磨,更不希望她每天每夜里,都要因为我而活在恐惧和担忧之中。”
哪怕心里再不甘愿,杨广也不得不承认,真的是大势已去,他也没有可以回头的机会了。就算他能重新调整自己的朝纲,重新颁布法令,可是现在遍地烽火四起,有多少官员还会再听命于他尚且未知,更何况那些已经揭竿而起的人,又怎么肯放过这样一个可以称王称霸的机会呢?
惠明也知道这是杨广满心在为陈婤做打算,但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至尊可以让贵妃直接离开。”他这样说并非是因为杨广想到的办法不可行,而是太可行了,也正因为这样,陈婤就算会顺从地跟着他一同离开,但是她跟杨广之间的这份感情恐怕也要就此葬送了。
杨广闻言苦笑着摇摇头:“六娘的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她对我的感情没到这个地步,今日就算我不说,她也会想法子离开。但是……”但是如今陈婤对他情根深种,别说陈婤不愿离开他,这些日子他尽做出些让陈婤伤心欲绝的事情,他自己差点都要在陈婤之前先崩溃了。
他哪里舍得让陈婤难过,但是为今之计,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陈婤毅然地离开自己身边。
惠明想到杨广的这般深情却不能让陈婤知道,饶是他已遁入空门与这些情啊爱的分毫不沾,也不由得有些唏嘘。
然而惠明与陈莹净的这番对话落在门外陈婤的耳朵里,无异于一记平地惊雷。
原来这些日子阿摐对她的漠视,对她的冷淡,已经对她的种种毫不在意,完全是他故意做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让她再经历一次亡国之痛!
可是阿摐,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对六娘来说最痛苦的根本不是再次沦为亡国之人,而是与自己所爱之人如此生离呀!
几乎是再难抑制心头的激动,陈婤“砰”地一下子推开了大门,大步冲到惠明面前质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着阿摐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想!”
陈莹净虽然惊讶陈婤怎么会这么早就过来了,但此刻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只是赶紧上前扶住了连肩膀都止不住在颤抖的陈婤,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道:“六娘你冷静一点,冷静……”
“这让我怎么冷静!”不过片刻功夫,陈婤的脸庞上已是泪水涟涟,泪眼朦胧间,她转过身抬腿就要往外走去。
“六娘你要去哪?”陈莹净一把拦住了她,但是陈婤这会儿的力气却大得惊人,一下子就把陈莹净推开了:“我要去江都,我要去找阿摐!就算大隋会灭亡,我也要陪着他!”
说着,陈婤就要往外冲去,惠明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挡在了门口,陈婤却是红着眼眶狠狠盯着他:“让开!”
“至尊费尽苦心,就是为了保你平安,如果你这么冲动之下就回去了,岂不是让至尊的一番苦心全部付诸东流了吗?”惠明当然不会让开,相反,他直直地看着陈婤的双眼,平静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
但是这会儿陈婤根本不想理会这个的苦心,那个的苦心,她只知道阿摐并不是不要她了,而是想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凶险!
陈莹净此刻压根抱不住她,眼看她就要冲到惠明的面前了,忽然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陈莹净一时毫无防备,差点被带的一同跌倒,但好在惠明及时伸手接住了陈婤。
“她昏过去了。”惠明在寺院里也学过一些岐黄之术,一把脉就大致知道了是什么情况,“心绪太过激动了。”
陈莹净帮着他将陈婤安放在自己的榻上,又为她掖好被角,苦笑着说道:“看样子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好睡上一会儿。”
惠明没有说话,陈莹净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会在想尽办法让至尊放六娘离开后,又要让她知道真相呢?”
惠明对此依旧是一脸平静:“知道有知道的痛苦,不知道有不知道的痛苦。无论是哪一种,六娘总归都会有自己的苦恼。”事实上如果不是陈莹净算准了陈婤一时半会难以入眠,故意将他喊到这里让陈婤听到了他俩的对话,恐怕陈婤只会一直被瞒下去。
“你倒是看得开。”陈莹净的唇角不由得勾出一缕笑容,只是那里面含了几分嘲讽只有她自己知道。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陈婤睡梦中仍旧微蹙的眉尖,陈莹净有些惆怅地感慨道,“不过,也许无论我们怎么帮她选择,未必就是她想要的。”
但是那又如何呢?人唯有活着,才会有一切的可能性啊。
就这样,饶是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的日子,也终有迎来尽头的这一天。
继瓦岗军的崛起之后,唐国公李渊率兵攻入京城,拥立了年幼的代王杨侑为新帝,并尊远在江都的杨广为太上皇。从这一刻起,杨广便知道,大隋的分崩离析已经就在眼前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当年因为和突厥私下买卖而遭到惩罚的宇文化及兄弟,虽然后来因为父亲宇文述的故去,而得到了杨广的赦免,但是心中的仇恨已然种下。此刻隋室将倾,自然是不缺墙倒众人推的力量,宇文化及兄弟此刻便俨然是其中的领头人物。
这天夜里,宇文化及便带着令狐行达一干人等,气势汹汹地闯进宫中,打死搜捕起杨广来,虽然杨广早有准备一时躲藏了起来,但终究还是敌不过这么多人的搜寻,很快便被押到了寝殿里。
而杨广对这样的结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也只剩下了一片平静,以及庆幸。平静的是,自己这一生固然壮志未酬,却也算是奋力拼搏过了;庆幸的则是,幸好他一早便将陈婤送了出去,否则的话,要是六娘在旁边看到他现在这幅模样,恐怕当场跟着他去了都是有极有可能的。
不过就算是迎接死亡,帝王也要有帝王的尊严,于是杨广开口说道:“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拿鸩酒过来吧!”
宇文化及闻言不屑地“呸”了一声:“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穷讲究!没有鸩酒,令狐你直接砍吧!”
令狐行达二话不说,一把就将杨广按在地上跪下,然后就要抽出手中的刀来。
杨广似是料到了这个要求不会被满足,无奈地叹了一声,解开身上的一条练巾,递了过去。
令狐行达见宇文化及倒是没有反对,便随意地饶过杨广的脖子,双手一使劲,狠狠地勒住。几乎是一瞬间,杨广便没了动静,但令狐行达不放心,硬是抓着练巾不敢松开。
就在这时,平时经常跟在杨广身边护卫的宇文三郎、萧钜等人从芳林门赶了过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宇文化及唯恐自己弑君的事情败露,赶紧招呼了随行的众人上前将宇文三郎等人统统击杀。
而听到动静的萧后终于赶了过来,趁着宇文化及等人又去追杀各宫宗室诸王的时候,她匆匆跑进已经寂静无声的寝宫。
刚踏进宫门,她就看到躺在地上面色发紫的杨广,顿时脚下一软,好在一旁的百卉与檀蕊及时将她搀扶住了。
“皇后当心呀!”
但是此时的萧后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了,她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一下子跪坐在杨广的尸身前,指尖颤抖着,解开了那条练巾。
手指从杨广的脖颈旁擦过时,萧后还能感觉到那残留的温度,但是事实告诉她,她依靠了大半生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明白这一刻的时候,萧后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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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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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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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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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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