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陈婤在目送杨广去大殿和杨坚议事后,换了一身丁香色的襦裙,折枝茶花纹随着裙裾微漾,时开时敛。
在往陈莹净寝殿的方向去的时候,需要经过一条水上长廊,陈婤不急不缓地从长廊上经过,偶尔还观赏一下水中的游鱼,一路下来从容而悠闲。结果就在这时,另一边的长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得水中的鱼儿一下子全散了。
陈婤回过头来一看,只见独孤皇后面上一片煞气地带着身后一众宫婢气势汹汹地往大宝殿而去。陈婤见状心里一惊,她其实也拿不定陈莹净昨晚就一定是留在自己的寝殿里,说不定临时被杨坚招了去呢?
想到这里,陈婤赶紧向大宝殿赶去,心里不断地祈祷着,陈莹净千万不要在大宝殿里,千万不要撞上独孤皇后!
等她一路小跑着来到大宝殿后,独孤皇后身边的宫婢们已经将在宫殿门口守着了,陈婤犹豫了一下,知道此刻自己肯定是进不去的,只得四处张望了一下,又从另一侧绕到了大殿的后面。
好在这几天外面有些风,所以寝殿里的窗户都大开着,陈婤站在大殿外面地势稍高的一棵柳树下,正好能眺望到宫殿里的景象,只见两名宫婢硬是压着一名新梳了妇人妆的宫人跪在地上。陈婤仔细看了看,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陈莹净。
这时独孤皇后走到那宫人的面前,严厉地审问起来:“昨晚就是你伺候了至尊?”
“回皇后的话,正是奴婢。”出人意料的是,这宫人面对如此来势汹汹的独孤皇后依旧保持了不卑不亢的态度,独孤闻言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恍然道:“你是尉迟迥那个老贼的孙女!”
说到尉迟迥,那可是独孤心头大恨之一。想当年这天下还是周朝宇文氏的时候,她可怜的女儿丽华就因为尉迟迥的另一个孙女尉迟炽繁这群贱妇的得宠,而差点被废去后位。更让她痛恨的是,当初她刚嫁进杨府时,弟妇尉迟氏就仗着自己是尉迟迥的侄女,对她和至尊很是瞧不起,甚至几次凌辱于她。
所以如今独孤再见尉迟迥的孙女,又得知她昨夜勾引了至尊,顿时新仇旧恨一并翻上心头,怒道:“马尚宫究竟怎么办的事,居然把你给派来了仁寿宫!”随即又转头命令周围的宫婢,“给我打!尉迟家的一群贱妇,竟然还敢肖想至尊的恩宠,给我狠狠地打!”
那尉迟氏眼看着性命就要不保,也不痛哭求饶,就是拳头粗的棍杖重重落在身上时也一声不吭,只眉眼凌厉地盯着独孤,似是要将这个灭族的仇人深深刻在心头上。
独孤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但随即一想自己断不会留下活口,索性指挥了其余几名宫婢:“还不去把她的眼睛给我蒙住!”
宫婢们得了吩咐赶紧上前拿了布条绑住尉迟氏的双眼。
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陈婤就不敢看下去了,因为这个尉迟氏的结局已经很清楚了。
她该庆幸的不是吗,至少独孤皇后这次对付的只是个宫女,而不是陈莹净。不过陈婤想到这里,心里随即冷笑一声,其实独孤也不过是挑了软柿子捏而已,毕竟这后宫里论起谁最得宠,陈莹净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可独孤也知道陈莹净是杨坚的心头肉,动不得,所以便将这番邪火尽数撒在了一个刚刚被临幸的宫婢身上,而且还是非得等着至尊去议事了,这才杀了过来。
身为大隋的一国之母,独孤做的事情居然如此跌份,这到底是谁的悲哀?
原本陈婤今日是想去找陈莹净的,但亲眼看到了这么一出,她也没了兴致,干脆缓缓往回走去,结果一回到自己的宫室,荣月就焦急地冲上前来对她说道:“娘子不好了,刚刚至尊一个人骑马离开了仁寿宫!”
陈婤闻言微微一愣,有些不解:“至尊离开了仁寿宫,怎么回事?”
“听说是昨夜至尊临幸了一个宫婢,但是被皇后处置了,至尊知道后十分生气,当时左仆射他们在场都没能拦住。”
荣月说得很急,而陈婤没料到独孤杖杀尉迟氏的事传得这么快,但旋即一想,杨坚被气得离开仁寿宫,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荣月又何必这么着急呢?正要开口问着,荣月稍稍喘了口气又赶紧接道:“殿下当时也在,所以现在也一起跟着追了出去。”
这下子轮到陈婤着急了:“什么,殿下也追出去了!”
在来仁寿宫的路上,陈婤也见识到了依山而建的这座宫殿其实路并不十分好走,尤其是快马驱驰的话,走在陡径上也是很危险的,所以她不由得担心起来,阿摐也真是的,直接把至尊拦下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让至尊有机会骑马跑出去呢!
不过心下埋怨归埋怨,陈婤还是不断地打发荣月和娇穗轮流出去打听消息,直到傍晚时分才传来了至尊回宫的消息。杨广也在随后不久就回到了宫殿里,见到倚门等待的陈婤,不禁笑道:“难得看到六娘这么盼望着为夫的归来,当真是让为夫受宠若惊啊!”
陈婤却没理睬他的故作轻松,而是上前仔仔细细亲自检查过他的确是安然无恙,没有受一点伤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杨广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也知道自打旭儿不在了后,她对自己的关心就更甚于以往。虽然他很享受这种被心爱的女人在乎的感觉,但他心底也清楚,这样的举动也说明陈婤现在非常害怕,唯恐他像旭儿一样,因为一个什么意外就不在了。
所以杨广虽然嘴上调笑着,但双手却坚定地将陈婤环抱在自己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髻,轻声说道:“别担心六娘,我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
这般又像解释又像许诺的话语很快平复了陈婤内心的不安,过了好半天后,她抬起头来看向杨广:“至尊已经回大宝殿了吗?”
杨广点点头:“母亲也在那等着呢。”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左仆射和越国公也在。”
陈婤闻言一开始有些奇怪,独孤在那等着向杨坚请罪不奇怪,可是为什么还有大臣要跟过去呢。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今天这事闹得整座仁寿宫都知道了,杨坚此刻与独孤的相处必然充满了尴尬与难堪,所以有旁人在也好打个圆场,化解一下帝后之间僵硬的氛围。
如果说之前陈婤看到陈莹净脚上穿的那双沉香履时,还不太能理解杨坚为什么如此厌恶独孤,但是今天经过这么一场动静,她忽然有些理解杨坚的想法了。
举目看看这座后宫里凡是能够得到杨坚宠幸的嫔妃,要么是姿貌无双的陈莹净,要么是容仪婉媚的蔡世妇,就是早上她见到的那位尉迟氏,在一群宫婢中也是姿色颇为出众的。
然而反观已经年过五十的独孤,饶是她平时极为注重保养,到底年岁大了,皮肤依旧不可避免地松弛下来。眼角的纹路与唇边的法令纹深深刻在脸上,深褐色的眼睛或许在青春年少时也曾柔情如水,但如今扫视着那群宫婢时,却锐利地恨不能将她们统统搓下一层皮来。
这样衰老且溢满了嫉恨之情的相貌,别说杨坚不愿意多看,就是陈婤偷偷瞧了两眼都有些吓得不敢再看。
但偏偏独孤自己毫无自觉,她似乎觉得只要自己拦住了这群狐媚子,不让她们勾引杨坚,那么杨坚就还是当年那个对自己发誓绝无异生之子的专情郎君。
可这样的严防死守对于杨坚来说,一次两次还可以勉强容忍下来,但次数多了,好歹他也是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连宠幸几个年轻美丽的宫人的自由都没了吗?
所以杨坚和独孤之间的这场矛盾由相互隐忍到现在的一触即发,根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陈婤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杨广带着她坐了下来都没感觉到,直到唇上传来温热的一吻,陈婤这才惊醒过来,羞得一下子将杨广推开。
就算此刻娇穗和荣月都已经避开了,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她还是不习惯杨广就这么随意亲吻她。但杨广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调戏陈婤的机会呢,一把捉住就要逃走的人儿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狠狠亲了好几口这才放过她。
陈婤好不容易从杨广的胸前逃开,又羞又怒地瞪着他,谁知杨广却靠在凭几上笑嘻嘻地说道:“六娘都不疼我了,也不问问我有没有用过晚膳。哎,可怜的阿摐跑了大半天,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居然连点吃的都没有。”
“我倒是看你精神好得很,力气也大得很!”陈婤气呼呼地回了一句,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赶紧吩咐娇穗去准备饭食过来。
杨广知道她今日为了等自己,必然也不会好好吃饭,所以拉着她一起用了晚膳,这才安寝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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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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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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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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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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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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