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马总是不如关外的,所幸帝国现在还手握着河套地带,可以为朝廷持续供应作战之用的良马。
太原城作为联系中原及关外的九边重镇之地,官道上从来就不缺行人的。
穿着一袭劲服的张辉领着人,驾马急行。
如同关外元人对中原的渴望,张辉同样对关外有着一种独特的欲望。
马。
关外有着最健壮的战马,有着可以让那些元人千里奔袭的良种马。
虽然张辉是锦衣卫,但同样也是帝国的军人,同样对一切与战争有关的事物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渴望。
而在对关外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成群战马的渴望之外,张辉抬头看向已经在夕阳余晖下拖出优美绚丽光彩的太原城轮廓。
太医院的某项研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希望自己这一趟能在太原城为太医院补全那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作为锦衣卫诏狱百户官。
在外人看来,张辉就是那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是只会抽筋剥骨的刽子手。
但是在太医院,张辉却享受到了最崇高的敬重。
即便他满身血腥,但只要他走进太医院,那些如今习惯了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太医们,却总是会热情的将他围起来,热切的与他交流着最近的研究成果,以及下一步希望张辉能帮助到的地方。
这一份不足与外人道也得感受,让张辉对眼前这座越来越近的太原城,又多了几分热切。
“这一遭山西道的差事办完,我们锦衣卫该往关外布置了。”
张辉骑在马背上,速度很快,但他控马却格外的精湛。
与他同行的几名麾下,亦是骑术精湛。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人不好在草原上抛头露面。即便朝廷这些年招降了不少草原部落,但这些人却并不值得完全信任。”
张辉麾下的一名总旗官,在他的身边沉声解释着。
张辉轻笑一声:“那就挑选些年轻的归附牧民,十五六岁的模样最好。太医院那边有了新的研究,只要手段得当,就能让这些人对大明死心塌地,便是亲生父母也难以让其变心。”
总旗官默默的闭上了嘴。
诏狱里的人都清楚,百户官现在不光是在为太医院做着过去的那些事情。
已经有一段时间,百户官在诏狱里做的事情,已经从皮肉上的研究,转为对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攻击。
作为张辉麾下的总旗官,他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穷凶极恶的强匪被自己从刑部提回诏狱。
仅仅是一旬的时间。
那个手上沾有近百条人命的强匪,就已经变得如同鸡仔一般听话。
总旗官甚至亲眼看着,张百户语气平静的要求对方将自己的五根手指一个一个的砍下来。
而那强匪,双眼竟然是没有一丝的犹豫,拿着刀就将手指一根一根的切了下来。
那一刻,总旗官只觉得浑身发冷,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旬里,百户官对那个强匪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对方有如此行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但是可知的是,百户官并没有对这个强匪施以酷刑。
只是很快,这项实验就被叫停。
总旗官隐隐听说,命令是从宫里头下来的,涉及整个实验的所有文字记载全部从锦衣卫转移去了另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且将所有的存档销毁。
而太医院那边,新老两任院使,更是亲自出动,与张百户沟通了许久,甚至还给张百户开了一个药方,要求张百户连续服用一个月。
这就是一件绝对不可以公之于众的事情。
总旗官听到张辉要再次用那等手段,很是机智的闭上嘴,不参与询问。
此时,队伍已经到了太原城近处。
从东南方向入城。
抬眼望着高耸的太原城城墙,张辉却是看向了东北方向。
他举起握着马鞭的手臂,指向东北方向。
“元贼?”
总旗官顺着方向看过去,微微眯起双眼:“大抵是关外的牧民入关做些生意。”
张辉眉头抖动着:“到底还是关外的马更是神俊。”
总旗官笑道:“百户若是喜爱,属下入城之后便将那些马买下来。”
锦衣卫想要的东西,需要花钱买吗。
尤其是,这个东西并不在明人手上。
答案是明显的。
说买,也不过是为了好听一些。
张辉笑了笑,摇头道:“入城找好地方安顿下来,往后这段日子,还需小心行事,不可招惹太原城注意。”
总旗官点点头:“是否要与晋王府联系一下。有晋王府暗中支应,我等在太原城中也方便行事。”
张辉想了想,开口道:“殿下的教令,要晋王与凉国公北上坐镇大同。白莲教能将手插进中都皇城,难保晋王府里没有耳目,还是不要联系。”
总旗官目光阴沉下来。
虽说现在都清楚白莲教已经和晋商串联勾结起来,要行不轨之事。
但对方终究是在暗处,谁也不清楚太原城里到底有哪些人是白莲教发展的下线。
而太原城作为晋商的心腹之地,城中的关系也定然早就是盘根错节。
“该行文回应天,加派人手来山西道的。”
总旗官声音低沉的说着。
眼下在山西道,除了他们也只有那些摆在明面上的锦衣卫百户所。
这些人自然是会被山西道的人给盯的死死的,不能莽撞动用。
而除了他们这些人,根本就应付不了山西道如今的局面。
张辉沉下眼睑,半响后方才开口:“呈奏太孙行在。”
总旗官点头:“属下明白了。”
这时候,一行人已经是到了太原城下。
众人纷纷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假凭证,交由城门下的官兵核验,随后便安然无事的进了太原城。
太原城在短时间里,一下子涌入了数方各怀心思的势力。
只是又因为种种原因,那保持着低调和冷静。
这让已入初冬的太原城,并没有显得太过混乱,仅仅是因为年关将至,倒是让街面上多了些节日的气氛。
城中西北角。
与晋王府只隔着几条街的一大片宅院,明晃晃的透露着豪奢,却无人敢于指摘。
城中山西道三司衙门、太原府衙门、县衙,及各司衙门分布各处,对于这西北角的宅院,倒是有很多不可明言的关联。
因着城西北是高门,离着稍近一些的街道,也就成了江湖人云集的地方。
念着能被高门相中,多得些钱钞,好与回家过年。
唱大鼓书的、唱竹板书的、卖梳篦的、卖刀剪的、卖药的、算卦的、相面的,一条街上热热闹闹,引得太原城里的人络绎不绝。
离着街口,有一摊位,摆着几张茶桌,烧着茶末,便有一说书的笼络着不太多得几位客人。
说书先生说的都是些诸如《隋唐传》《三国志》这等大众的本子,百姓们听得多了,也就没甚好奇。
待得说完一篇,先生拢共也就得了几文碎钱,够不着一日的花销,却是没了继续往下说的念头。
倒是往边上一坐,自与茶摊沏了茶,喝着茶往嘴里抹着油豆子,眼神则是往那街口对面的高门看过去。
“入了太原城三五日,却是赚不得几两碎银子,这年大抵回不到家了。”
张辉因久在诏狱,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此刻穿着说书先生的长衫,倒是让人看不出端倪。
茶摊主在一旁兜着手,望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却是没几人来饮茶的。
空闲的紧,也就瞅了这边说书先生一眼。
随后茶摊主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你得会试活儿,那《隋唐传》《三国志》谁没听过,说的人也多,你能说的过?”
张辉看了过去,瞪着眼:“我说不得好,你这茶摊也烧的不好。”
茶摊主便回道:“我是闲来无事,家里七个儿耕地,多不得我,也少不得我。烧烧水冲冲茶,一天十几二十个板板,也够着。”
张辉不再说话,若不是自己应了这老汉每日说书一半归他,自己倒是没个藏匿身份的地方。
茶摊主见张辉总是往那李家高门看,便愈发嘲讽道:“你还是得会说,长的使那《盗马金枪传》,短的说那《包公案》,这等说好了,才能去人李家说上三两月,到了年底总是能挣上几十两银子回家过年。这李家,少不得你这点碎银子。懂什么叫碎银子吗?人家几十几百两,都是叫碎银子。”
张辉看向茶摊主,又看向眼前远处那太原城西北角的晋商李家。
他哼哼道:“来城,倒是听闻这李家颇是有老钱,窖里埋着,底下都烂了。”
茶摊主笑笑道:“可不是,人家吃的是金子,睡的是玉,碎银子几十几百两的算。”
言辞之间,茶摊主终究还是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倒是也想尝尝那金子的味道,睡一睡那玉床。
张辉则是问道:“前唐李家起于太原,倒是不知如今这太远李家,可是与那前唐李家有亲戚关系?”
茶摊主又哼哼道:“哪能有关系,倒是要叫他们做了前唐的皇亲?咱大明开国前,这李家还算不得什么,帮着那大元压榨百姓。等回头咱们大明起了势,便又转头帮着皇帝陛下,听说给了不少钱粮,才换了一个不被追究。这些年,凭着给边军送粮食,可是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
太原城里是这样传的?
张辉有些意外,他倒是不记得大明立国的时候,这些晋商给过朝廷钱粮的。
“你说,我能进这李家说书吗?”
望着天色渐晚,街上愈发多得人群,张辉轻声询问了一句。
茶摊主则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摊位,桌子往一旁租用的空院子里搬,忙碌间冲着张辉嘲笑了一阵。
“你?”
“我看悬。”
张辉也不气恼,起身坐在一旁屋檐下的台阶上,还是盯着远处街口对面的李家大门看。
此时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李家却已经是盏盏华灯点亮。
那带着香味的烛火,不要钱一样的被点亮,将那高门大院给映照的分外明亮。
而在门前,也已经有一架架装饰富丽堂皇的马车从城中各处过来,停在了门前。
一名名外披布衣,里面却是透着锦缎的富奢人家走出马车,在李家仆役的恭迎下进了宅院大门。www.xiumb.com
乃至夜幕降临。
那茶摊主早已回家带那成群的孙儿孙女。
街道上,自入了太原城便一直乔装成说书人的张辉,则是藏在阴影下,在络绎不绝的人群后面,眺望注视着李家的宅院。
而在那有流觞曲水的宅院之中。
朱允炆头一次见到了这些地方上的富商们有着何等的奢侈作风。
整个庭院里除了那在山西道最引人注目的流觞曲水之外,便是在整个院子里架起穿绕在林木之间的竹排水渠。
竹排水渠里流淌着的是那香甜的酒液。
四处燃着南方采买来的烛火,点着深山老林里运出来的香。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凡是珍稀的飞禽走兽,尽都成了席间供人饱腹的吃食。
灯火摇曳。
朱允炆望着刘宗圣与这些山西道的人,热切而又熟悉的交谈着。
而对于他身为大明宗亲的身份,在刘宗圣与在场众人介绍之后,得到了一阵热捧。
以至于本想低调参与的朱允炆,被安排在了这李家家主李文相身边近处的席位上。
上面,刘宗圣和李文相等人发出了一阵爽朗豪迈的笑声。
随后就见李文相对着席间众人开口道:“诸位!诸位!”
随着李文相的呼唤声,今夜入席的人们纷纷安静了下来。
李文相满脸红光,说道:“近日家中得了几匹马,颇是惊艳,尚未被人调教,今夜小明王和太保驾临,更有王爷赏光,老夫做东,将这几匹马拉出来,与诸位相一相。”
李文相说完话,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
席间众人也是纷纷露出放荡的笑声。
朱允炆看向左右,眉头微微皱起。
这马,似乎有些不太正经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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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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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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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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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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