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经过的女生们,无一不在交头接耳,有人红了面颊,有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还有人搡着另一女生的肩膀,怂恿她凑过去搭讪。
云栖久屈指,轻轻敲着栏杆。
还真看到有几个女生,拦在许苏白面前,与他攀谈。
毕竟是联谊,女孩子们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论哪个,看着都光彩照人的。
许苏白嘴角的笑意未减,不知说了什么,那几个女生散开,让出一条道。
乔陆在跟许苏白说话,不时往回看,似乎有点惋惜。
许苏白走过旋转楼梯,抵达二楼,往她们这桌走来。
云栖久不自觉坐直了身体,随着他的靠近,心跳如擂鼓,愈发紧促。
余光掠过一双包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
许苏白越过她们这桌,去到她身后那张桌。
那张桌的男生们,因他的到来,而哄闹成一片。
“哥,等了好一阵,还以为你不来了……你这一来,让咱们几个怎么把妹啊?”
“就是,苏白哥搁这儿一站,必须得拥有优先择偶权。”
许苏白哂笑,声音在云栖久耳边绕着:“站你妹,说得老子跟站丨街的似的。丑拒你们的又不是我,你们单身关我吊事。”
“我们这群癞蛤丨蟆也不敢肖想您啊。”
许苏白笑骂:“滚,老子笔直。”
众人笑。
云栖久捏着吸管,喝了口水果茶。
她们宿舍另外三人在闲聊。
她偷偷支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男生们都喝了点酒,话变得多了,显得闹腾。
有人说:“苏白哥现在又跟哪家胸大腰细的小妖精谈着呢?好像很久都没听到动静了。”
另一人说:“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就论坛疯传的、当众接吻的那个,那妹子好他妈纯,怎么看都不像苏白哥喜欢的类型,这么久过去,肯定早分了……”
“咳。”乔陆轻咳一声,“你们这群人怎么回事?不聊女人会死是不是?”
“就说说而已嘛……”男生们说着,转移了话题。
云栖久嗑完一把瓜子,服务员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盛了上来。
徐娅跟何卿卿拍了几张照片,就收起手机,招呼她跟余灯趁热吃。
云栖久不太饿,吃了几口,有点走神。
在她身后,男生们喝酒胡侃,烟味都飘到她们这儿来了。
云栖久回头看了眼,不巧竟对上许苏白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一怔,屏了下呼吸。
许苏白就坐在她身后。
右胳膊搭在椅背上,脸就这么冲着她,眼眸半眯,带着点阴险狡黠的意味。
像一条蛰伏已久的蛇。
“他们说,咱俩掰了。”他轻声说道,磁性嗓音有点沙沙的。
云栖久迟钝地反应过来,往后退了点儿,与他拉开距离。
“掰了”这两个字,可以用于很多种关系。
可以是普通朋友,也可以是男女朋友。
“我们都没在一起过,谈不上‘分了’。”云栖久纠正他的措辞,局促地把脸转回去。
许苏白轻轻“切”了声,意味不明。
晚餐吃到一半,大家渐渐熟识,气氛越来越热闹,就连小舞台上的歌手,都换了歌曲风格,不唱民谣,改唱摇滚。
云栖久咬了口外酥里软的香芋地瓜丸,甜味在口腔弥漫。
坐她左手边的何卿卿突然问:“柳可妍谈恋爱了?”
徐娅嘴里塞着东西,“这个月初就谈了,传得挺难听的。”
余灯喝了酒,脸微红,眼神迷离,但咬字清晰:“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把人当成向上爬的垫脚石而已。”
云栖久吃完香芋地瓜丸,抬起头来,只见柳可妍和牧天坐在她们这一桌的斜前方,中间隔着两三张桌的距离。琇書網
两人贴得很近,互相喂食,卿卿我我的。
何卿卿:“怎么说?”
余灯瞥了眼云栖久,说:“她刚开始找的是许苏白,结果人家瞧不上,就退而找乔陆跟我,还说什么同性之间也有真爱……呿,摆明就是来钓凯子的,这种人,我见多了。”
徐娅跟何卿卿惊呆。
一个男生走过来,叫徐娅下楼。
三人看向她。
徐娅放下筷子,眉毛非常有喜感地上下挑动,神秘兮兮道:“是的,我们是有几个节目。”
于是,她们目送徐娅跟那男生下楼,站上舞台,共同主持。
起先的三个表演,都是三个班的班干出的。
“就这几个节目,你觉得够看吗?”徐娅面露嫌弃地问男生。
台下的人肆意闹着:“不够!”
徐娅:“那,有人愿意自告奋勇,上台给大家表演个节目么?”
她这一问,台下安静了一瞬。
男生救场:“你就不该这么问,你知道吧?你应该问,他们想让谁上台表演。”
“许苏白!”有个人大声吼叫,似投下了一颗雷,四面八方都炸响了。
全场的人都在喊着“许苏白”。
人声鼎沸。
云栖久听到身后那人低低骂了声:“艹!”
鬼使神差的,她动了坏心思,也跟着喊:“许苏白!”
紧接着,一声轻笑扑进她的耳朵,“我招你惹你了?”
他说话时,唇瓣似是擦到了她的耳廓,感觉痒痒的。
云栖久身体僵硬,不敢乱动。
许苏白又说:“给你惯的。”
说罢,她身旁那人的危险气息,总算离远了。
许苏白懒懒散散地站起来,在千呼万唤中,万众瞩目下,不紧不慢地下了楼,站上小舞台。
没想到许苏白真的会上台,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他接过话筒,垂着眼睑扫了一眼。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嘴角挂着痞笑,吊儿郎当地问:“想看我表演什么?吞剑?喷火?还是胸口碎大石?”
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提议:“脱衣舞!”
许苏白挑了下眉,笑得好不正经:“这是付费内容。”
“多少钱?我出了!”一个女生高举双手,大声叫喊。
“我出一块!”
“我出他的两倍!”
随即,其他人也开始嚷,比菜市场还喧哗吵闹。
许苏白才懒得搭理他们。
眼皮子一掀,看向二楼。
不知道是谁打翻了水杯,云栖久连抽几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拭裙摆上的水渍。
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许苏白转身,在台上看了一圈,俯身拿起一把吉他,抱在怀里,手指扫过琴弦,吉他发出悦耳的声响。
他多弹了几个音,勉强找回点感觉。
“许苏白是要来一首吉他弹唱吗?”徐娅问。
“是吧。”男生答,简短地报个幕,就拉着徐娅撤下,让出舞台。
许苏白调整了下麦克风的高度,坐在高脚凳上,低头,抱好吉他,一手按弦,一手拨弦,素白修长的手指上下飘飞,曲音流动。
他抬起头,视线直达二楼正对面,懒洋洋地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云栖久闻声,猛地抬起头,往小舞台看去。
许苏白的音色好,唱歌也不跑调,就算没有专业学过,但是乍一听,还是有模有样,很能唬人的。
高中时,云栖久从未听过他唱歌,也就先前听他唱过摇篮曲。
她不晓得将来能否还有机会,听他再唱一曲。
所以,她分外珍惜他的歌声。
所有人在他开嗓的瞬间,都愣了一秒。
然后,不约而同地跟着哼起来:“看过来~看过来~”
许苏白扯唇轻笑,直勾勾地盯着云栖久。
她趴在栏杆边,闪闪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他。
真奇怪。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都不如她一个眼神,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台下的人还在唱着。
不承想,许苏白不按常理出牌,来了个弗拉门戈轮扫,调子陡然一转,温温柔柔地唱了句:“女孩/我的故事因为你而展开……”
歌声自音响传遍餐吧。
大家一脸懵。
大佬这画风不对啊!
许苏白唱的是韦礼安的《女孩》,一首曲调轻快的、甜甜的小情歌。
他一条腿屈着,踩在高脚凳的横杠上,另一条腿随意向前伸,始终是那副浪里浪荡、漫不经心的模样,凌厉的眉眼在此时却出奇柔和,眼睛很亮,歌声娓娓动听。
扫弦、拍弦,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动一根根琴弦,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没一会儿,逐渐有人打开手机手电筒,拿在手里,跟随节奏左摇右摆。
还有人给他打起了节拍。
云栖久听着,一脸痴笑,跟着摇头晃脑。
餐吧的光线渐渐暗淡。
进入副歌部分,灯光乍然亮了一下,彩灯闪动。
许苏白扫弦打板,所有人都跟着唱:“女孩/不想看你受一样的伤害/所以学会溺爱……”
云栖久恍惚有种参加演唱会的感觉,眼神有片刻失焦。
再次聚焦,发现许苏白仍在看她。
四目相接,谁都没有闪避。
在这昏暗的环境,或许谁都没有察觉出他们眼中暗涌的情愫。
可云栖久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大,和着他的曲音,一下下重重地敲击着耳膜。
“请原谅/我不想要/那么快/就和你/分开。”
一个打弦,许苏白结束了这次的表演。
全场静默,霎时沸腾,此起彼伏的“安可”,几乎能掀翻房顶。
许苏白怎么可能遂了他们的愿,把吉他一放,潇洒不羁地下了台。
有不少女生拥上前找他,他面色一沉,也不理会,径自上楼。
在经过云栖久她们那桌时,余灯鄙夷地对他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炫技呢?”
许苏白掀起她卫衣的帽子一盖,酷酷地撂下一句:“不炫学来干嘛?”
他说这话时,睨了眼云栖久。
云栖久没抬头,低着头玩手机。
一截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
许苏白回到原位坐下,半侧着身,伸出一根手指,恶劣地蹭了下她的后颈。
云栖久刚从班级群里,存下许苏白刚刚表演的视频。
冷不防被他一闹,吓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干嘛!”她怒目圆睁,声音细软,听着不像在发火,更像在撒娇。
许苏白无视她的恼怒,厚着脸皮,笑问:“我刚刚唱的好不好听?”
“……”云栖久的怒火被他一盆冷水浇灭,如实道,“好听。”
他说:“你觉得好听就行。”
这晚过后,许苏白吉他弹唱的视频,被大传特传,可以说是火出圈了。
不仅是他们学校,就连外校的人,都不嫌麻烦地找过来,就想看看传说中的许苏白。
所有人都说:“不怕浪子耍流氓,就怕浪子唱情歌。”
云栖久深以为然。
-
圣诞一过,元旦接踵而来。
荷宿大学元旦文艺汇演那晚,街舞社的表演很顺利。
云栖久因甜辣的造型,和炫酷有张力的舞姿,小火了一把。
元旦三天假,云栖久仍然留在宿舍里。
周晴给她打了通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回家。
云栖久不想回她所说的那个“家”。
她回想自己以往的节假日都是怎么度过的,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忆了般,记不大清了。
她没有外公外婆。
爷爷奶奶都重男轻女,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她爸再婚后,生下的小弟弟身上。
周雪家姑且不提,她继父那一家人也不是很待见她。
有人说,女人结婚后,是没有家的。
可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居无定所,无依无靠。
临近期末,社团和学生组织都已停止了所有活动。
云栖久一边忙着复习,一边忙着找寒假兼职。
她迫切需要一个去处。
了解到云栖久的窘境,徐娅人很好,跟她说:
“我有个表哥,是开教育机构的,最近在招人。毕竟是寒假,薪资待遇都不错,要不,你寒假跟我一起回去?你可以住我家,跟我睡一个房间。”
听到这儿,余灯把笔一扔,说:
“跟你睡一个房间多不方便,我家客房还挺多的,云栖久,要不你来我这儿?平面模特了解一下,能赚的也不少。”
关于模特这一块,还是某次卧谈会,余灯提了,她们才知道——
余灯她妈妈是个一线超模,前几年创办了两个潮流品牌,开了挺多家店,生意火爆。
余灯偶尔会被叫去拍摄照片。
云栖久在两人间踌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徐娅。
徐娅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她,“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一起去兼职了!”
云栖久把这决定,编辑成一条短信,发给周晴。
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周晴的电话轰炸。
她不想接电话,被闹得烦躁了,时不时关一次机。
周五傍晚,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教室。
云栖久温温吞吞地收拾东西,背上包,走出去。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落日苟延残喘地悬在地平线上。
藏青色的天幕,点缀着几颗星星,月亮朦朦胧胧地掩在薄云后。
云栖久拉开消防门,进入消防通道。
声控灯应声亮起。
她拾级而上,记起刚开学没多久时,曾在这里,撞见许苏白。
这次,消防通道空荡荡的,只有她,踽踽独行。
走过最后一级台阶,她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天台空旷寂寥,唯有风声是喧嚣的。
云栖久被冻得一个激灵,吸了吸鼻子,往前走着,停靠在围栏边。
六楼虽不算太高,但向下俯瞰,也怪瘆人的。
云栖久这么想着,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一声接一声,催命符似的。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拇指抵着关机键,还未按下,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蹲了你这么久,终于被我捉到了。”
这声音太过耳熟,一时间,她夹在指间的香烟一抖,掉了一截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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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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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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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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