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室友们都在午睡。
云栖久没有午休的习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书。
看书看得久了,注意力难免不太集中,这一走神,就想起了她第二次见到许苏白的时候。
那天是荷宿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多亏中考时,许苏白给她扔了一块橡皮擦。
改了个选择题的答案后,云栖久的中考分数,刚好够着了荷宿高中的分数线。
开学当天一早,浑浑噩噩地过了个暑假的高一新生们,脑子都还不太清醒,就被广播催着,去操场集合。
朝霞漫天的清晨,翠绿的树叶还挂着未干的露水。
校长和主任老师,依次上台讲话。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昏昏欲睡。
在大家彻底睡过去前,主持人请新生代表许苏白上台演讲。
人群突然出现几处骚动,扰了正在钓鱼的同学们的清净。
大家迷迷糊糊的,纷纷好奇地看向升旗台。
静默一秒,全场哗然。
荷宿市中考状元许苏白,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和议论声中,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沐浴在霞光里,泰然自若地脱稿演讲。
他那剃得溜圆的脑袋,比旁边发量堪忧的地中海校长,还要圆润光亮。
偏偏他生了一张极好的皮相,五官深邃,自带异域感,气质也出众,就算剃了个光头,也好看得不像话。
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很难不引人瞩目。
整场开学典礼下来,除了升旗时,大家的注意力比较集中外,也就现在这会儿,才会齐刷刷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许苏白那时还处在变声期,声线略显沙哑,却并不难听。
他照着事先写好的稿子,平淡无波地背了一通。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渐渐升高。
他被阳光晒久了,眉宇间显现出几分不耐,语速明显快了点,姿态也渐渐变得散漫。
到了中后期,他嫌热,干脆抬手解开了校服领口的两粒纽扣。
一朵云飘过来,遮挡了大半阳光。
云层飘去,金灿灿的阳光,重新照耀到他身上。
顷刻间,站在队伍前面的人再次躁动起来。
原因无他,许苏白左侧脖颈隐约可见的文身,实在太招摇了!
许苏白对台下的骚乱漠不关心,只是跟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般,一股脑地吐出一串串激昂向上的文字。
末了,才彻底解放般,双手往裤兜里一揣,终于肯给乌泱泱的听众们一个眼神了。
他说:“希望未来三年里,大家可以心无旁骛,专注学习,考上理想大学。”
说完,许苏白迤迤然下台。
路过垃圾桶,他眼都不眨,十分顺手地从裤兜里掏出演讲稿,扔进了可回收垃圾桶里。
许苏白这一段新生代表发言,其实挺中规中矩的,奈何他本人异常受人关注。
哪怕他才说过“希望大家心无旁骛”,但不出一节课的时间,关于他的事就在校内传得沸沸扬扬。
云栖久恍惚了很久。
总觉得台上那个剃光头、文文身的个性少年,与她记忆中的,不是同一个人。
两人不过是名字相同,容貌相似罢了。
开学一周后,有一回,她在校外一家店里吃馄饨。
吃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许苏白单手抄兜,走进了店里。
他的头发长了出来,冒出了一层青茬。
他要了一碗荠菜鲜肉馄饨,不加香菜不加葱。
随后,在她对面那张桌坐下,方向与她相对。
他忽然抬眼,眸光扫向她这一侧。
云栖久一慌,立马把头埋下去,装模作样地吃了口馄饨,耳朵像是被火燎着,烧得滚烫。
许苏白挪了下椅子,起身,朝她这边走来。
云栖久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他,捏紧了汤匙,猜测他要找她做什么。
很快,许苏白就绕开她,站在她身后的冰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一支豆奶。
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原位。
云栖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伴随着些微的遗憾。
许苏白点的馄饨很快就送上来了。
云栖久碗里也只剩下四五颗小馄饨。
她慢吞吞地吃着,尽量拖延时间,还喝了不少的汤。
店外似乎有人起了争执,吵闹声隔着扇玻璃门,传了进来。
云栖久好奇地探头张望。
只见两拨人马在街上对骂,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身上文着各种夸张凶戾的文身,一看就是流氓地痞。
不过短短一两分钟,双方就扭打起来。
你一拳,我一腿,弄倒了不少停在街边的自行车。
有几个人被打出了血,触目惊心。
云栖久感到害怕,缩了缩脖子,没再看了。
而坐在她对面的许苏白,由始自终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般,淡定自若地吃着馄饨,完全不受影响。
他还打了通电话,跟人说:
“你俩今晚过来一趟,我要看看,之前给你们布置的题,做得怎样了……你们要是错了两道以上,就等着被削吧。”
当时,云栖久只觉得那些人打架又凶又狠,从未想过许苏白会跟那群人有什么关联。
可过了不到两天,她就听闻——
许苏白带了两个混社会的哥们儿去校外吃饭,不小心跟其他人吵起来,一群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许苏白是当头儿的,所以没动手,只负责在旁边打电话叫人过来干架,说要削死对方。
后来,除了许苏白和那俩哥们儿,因为上头有人保着,所以没事。其他人都被警察带走了。
云栖久亲眼目睹了事件全程,听到他们在那弯曲事实,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许苏白曾帮过她一回,所以这一次,她忍不住帮许苏白解释。
但是,没有人相信她。
相反,他们还质问她:
“你是许苏白的谁?你嘴里的料,能比许苏白他女朋友亲口说的还真?”
云栖久怔愣。
她从不知道,原来许苏白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倏然听到了一声走马灯似的哂笑。
一转身,触目就是一晃而过的蛇缠玫瑰文身。
直到最后,许苏白这事儿还是没能真相大白。
“唉……”云栖久吐了口闷气,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替许苏白感到憋闷。
她下午还有课,去洗了把脸,把室友们叫醒,然后一群人纷纷出了宿舍,走去教室。
出乎意料的是,这节课,柳可妍坐在了她旁边。
云栖久跟她不太熟,所以没跟她搭话,柳可妍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干坐了一节课。
一下课,坐在云栖久另一边的徐娅,说要去趟洗手间,问她要不要一起。
云栖久回了个“好”,正要站起来,就被柳可妍叫住:“云栖久,我有话要跟你说。”
闻言,徐娅看了柳可妍一眼,又看向云栖久。
云栖久跟她对了个眼色。
徐娅便只身走了出去。
云栖久坐回原位,小脸挂着浅浅的笑意,“怎么了?”
柳可妍从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中,勾了一绺,绕在手指上,问:“昨天,你看到了多少。”
云栖久:“没多少。”
“哦~”柳可妍冲她眨眨眼,“你没跟别人说我跟许苏白的事吧?”xiumb.com
云栖久嗫嚅着唇,刚要回答她。
她就一脸傲然,却又故作满不在乎地说:“算了,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事,我跟许苏白嘛,就那关系。”
云栖久定定地看着柳可妍,没有说话,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大脑蓦然闪过许苏白和她说过的话。
她嘲讽似的,轻轻勾了下唇。
不过须臾,她又换上了惯常的温软笑脸,轻轻“嗯”了一声,朗声说:
“我知道,我听他说了,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关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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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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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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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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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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