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只是再不欠任何东西。
本来,他以为,还会欠很久,可没想到,这么快,那一人就提出了要他做的事。
“谢谢你留下我的命,或许,我该谢的是翔王。”蒹葭声音很低的说出这句话,他终是身子震了一震。
这名女子不算太笨,或者该说,是他的言辞里,第一次透露了太多的口风给她。
是,那一人是翔王。
昔日,他没有母妃,在宫里处处受气,他清楚,唯有讨得先帝的开心,才能让自个被人重视,但,还没得到先帝的欢心,却是招来别人的嫉恨。
彼时,筱王的生母殷婕妤借着他为了在先帝天长节献出别出心裁的寿礼,特意研制出的金龙烟花,设计让太监换了引线,导致烟花发生爆炸。纵然,不至于危及先帝的安全,殷贵姬却刻意指责他别有用心,意图不轨。
那时的他是百口莫辩的,他没有母妃,也没有兄弟,就等于在这宫里孤掌难鸣。
而先帝的天长节被扰,自然怒气无比,眼见着对他的发落是不会轻的,甚至极有可能在殷婕妤的怂恿下,将他按着意图不轨的罪责发落,那样的话,他的命也就没了。
纵然,先帝的子嗣不多,可他清楚,先帝心底真正在意和喜欢的,总归只有皓王和翔王罢了。
可,那一次,正是翔王站了出来,说那导线是他觉得好玩,不小心沾了水,才导致烟火受潮燃不上,放的太监怕担责任,加大了火力,却是不慎引爆了内里的芯子。
这番话说得很是轻巧,但,由于是翔王说的,先帝即便再有怒意,也只罚了翔王面壁思过半个月,并罚抄了孙子兵法。
这种处罚显然是轻的,源于,那是翔王。
可,倘若翔王不站出来,也是正常的,却偏偏是让他受了他这一份恩情。
他曾问过翔王,为什么当日会代他受过,翔王只是笑了一笑,说:
“因为我知道,当时你一定希望能有一个人为你求情,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么,我站出来是一样的。至少,我还有同胞的哥哥,而你,除了在父皇跟前会表现得开心外,每次都独来独往。我不能改变什么,只希望,唯一能让你开心的父皇不要厌烦你就好。”
哪怕隔了那么长时间,这句话,他仍记得很是清楚。
而他最后在即将出征前,拜托他的事,他也记得清楚:
“倘若这次出征,我有什么意外,帮我尽量照顾好一个人。”
那人就是蒹葭,虽然她在宫里,他作为王爷,进宫的机会都不会很多,并且会和翔王一同出征,可翔王却仍是托付了这件事。
或许,早在那时,翔王对于出征,就抱着必死的信念了。
他没有目睹翔王坠落山谷的情景,仅听说,翔王是被那名圣华公主一剑刺中的,坠落的刹那,甚至还带着笑容。
思绪甫停,他不愿再多想下去,只用眼神示意大夫复将药碗端给蒹葭,蒹葭的手一挥,娇小的身子向后避去,他却好似早有预料到,一手不避嫌得攫住蒹葭瘦削的肩膀,一手捏开她的樱唇,不容她任何抗拒,大夫便将那碗堕胎药灌下。
她本抵住的齿关,终究是熬不住他手上的力道,被迫张开,任由那药汁顺着唇齿,溢进喉口,药汁很苦,很涩,她说不出话,只是在所有的药汁悉数被灌入腹中时,眼角竟是莹润了起来。
其实本不该有泪意的,毕竟,她没有孩子。
这眼泪,为什么要掉呢?
只有她心底清楚,不仅是源于她不能再为太后腹中的身孕再做什么,更源于,她隐隐还是从隆王的神态中,察觉到,翔王或许真的已经遭遇了不测!
所以,隆王才会容得下她这条命。
灌完药汤的刹那,有宫内的产婆奉命进得殿中,看样子都怕得紧,抖抖索索地站在殿门口,直到大夫吩咐产婆扶着蒹葭入内殿。
明黄的帐幔放下,这里,似乎还隐隐有着西陵夙的气息,可不多一会,便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她的葵水,因着连日的奔波,延后了几日,恰恰被那一碗活血的药物所催,终是来了,看上去,和小产很像吧?
小腹抽搐地疼痛间,源源不断的血水从身子里冲出,产婆用金盆接了,却不仅没有瞧见胚胎,更不见血水有止的样子,不由惊呼: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好像血崩不止了呢!”
尖叫的声音传出帐幔外,大夫一惊,却是不敢立刻掀开帐幔进去,毕竟里面的女子身份非比寻常,即便血崩,他都是不能破了规矩。
隆王自然也是知道这点,只听得产婆越来越无措地,从尖叫变成了急唤: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您快醒醒!”
在黎明即将到来之际,夜的深沉终是被撕破,而乾兆宫外的纷乱,却早已尘埃落定……Χiυmъ.cοΜ
这一夜,有很多人都不曾入眠,一如此刻,太后端坐在关雎宫中,她的下首,坐着宫里除苏贵姬外的所有嫔妃,也包括,禁足期内的范挽。
其实,再过几日,范挽的禁足就该满期了,却是在这之前,发生了这般惊天的变化。
而,她们看得到的,都是表面的宫变,对于太后来说,却是出乎意料的宫变。
她算中了开端,终没有算准结束。
因为没有算准,所以,必将付出代价。
“各位也都倦了罢?”沉默了半宿后,还是由太后打破了这份沉默。
关雎宫外,遍布着帝宫中剩余的禁军,虽看上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但,并不代表关雎宫就固若金汤。毕竟,外面包围着的,是隆王麾下不知几倍于禁军的兵力。
虽按着部署,也出于顾忌,她只让隆王携带五万士兵回京,既然能率兵这般堂而皇之地于洗尘宴变成逼宫,可见,远远不止五万,正是隆王手中的二十万精兵。哪怕,当时入城的只有五万,但她始终忽略了一点,兵不厌诈,或许,她的忽略,仅是太信任那一人了,以为,那一人对她的要求总是百依百顺。
但,这天底下,除了自个,真的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如今,禁军统归内侍省副总管英公公所能调遣的禁兵实属有限,而海公公早在护送蒹葭回宫之际,就被她以护驾不力的罪责囚于内侍省的囚室,帝都仅五万禁军能用,可谓实力悬殊。
这,步步筹谋,看似离成功只有一步,却不过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她闭上眼睛,这一次,时隔四个月的宫变,她做不到和往昔那样的镇静,因为这次,攸关的,不止她自个的性命。
“太后,嫔妾等都不倦。”率先开口的是安子墨,也唯有她此刻是和太后一样镇静的,其实,按道理,她该比在座的诸妃,心情都要起伏,毕竟,她的父亲安太尉此去岭南,在爆发瘟疫的归远断了讯息。
可,将门之女,总归是沉得住气的。
“不困也都到偏殿去歇歇吧。眼见着,天快亮了,外面倒也安静了。”太后徐徐说出这句话,尾音里却俨然带着叹息的味道。
昨晚,在禁军报称,隆王突率军逼宫,宫门即将不保,请太后并诸妃速从西华门逃离时,她没有走,只是召集各宫的妃子到这关雎宫,不仅由于这里汇集了宫内最后的禁军,也由于,破宫之时,看起来安全的宫门往往却是最危险的,而对于这些嫔妃来说,贞洁无疑是最重要的,她们都是重臣之女,不管怎样,也是她最后需要顾及的砝码。
除了苏贵姬疯癫着不肯来关雎宫,说是怕太后加害于她外,安贵姬、胥贵姬、言容华、范容华悉数都赶到了关雎宫,在火炮隆隆中,一等就等到现在。
期间,或许会忐忑,或许会害怕,但,除了等待,别无其他的法子。
哪怕,她们等的并不是援兵,等的,仅是隆王的一个处置。
在第一道曙光即将出现时,天际终究是告别了黑暗,只是,太后心底的黑暗,恰是越来越浓郁。
一晚上,隆王都没有动静,显然,并不是隆王忽略了她们,她十分清楚。
“安姐姐,我想太后陪我们熬了一宿,也该是累了,我们到偏殿去罢。”胥贵姬启唇,听上去也很镇定,但显然是强作的镇定。
虽同样是将门之后,始终是有差别的。
“那,太后您也稍作歇息,嫔妾等暂且告退。”安贵姬率先起身,福身告退,其余三名嫔妃也纷纷福身,朝殿外行去。
恰此时,忽然一支火箭破空席来,能听到宫门外的禁军发出阵阵紧张的军令声,接着,是更多的火箭破空席来,按照这射程,显然是隆王特意等到天明,方才进行火攻。
是的,火攻,唯有在天明时分,借着夏夜晨起的风,会发挥到最大的效力。
也会让等了一夜的她们,心底的恐惧爆发到极致。
言容华看到箭簇破空来,射在红漆的凤柱上时,旋即发出一声尖叫,胥贵姬和范容华的脸色也不好,只有安贵姬镇定地将言容华牵住,复一起退进殿来。
太后却在这时,缓缓起身,如今的形式,已然清楚。
隆王是故意等到天亮,在用火攻之前,让害怕慢慢蚕食她的心,一如,现在外面没有响起厮杀声,只有禁军愈渐紧张,严阵以待的声音传来。
最有经验的猎人逮到猎物时,一般不会立刻杀死猎物,反而会很享受折磨猎物的过程,而隆王无疑就是这样一名深谙捕猎之道的猎人。
在先帝的诸帝子中,其实每位帝子都是容不得忽视的,在权利跟前,所有的歃血为盟也都可以是假的。
“不用慌张。你们留在这。”说完这句,不顾一旁喜碧、玉泠的劝阻,太后已然踏步朝殿外走去。
刚才的火箭带来的火已被太监颤抖着用水扑灭,可,如果她不出去,将会有更多的火箭射进来,完成所谓的火攻。
所以,不用再多一支箭,她选择出去。
走至宫门,外面的禁军瞧见是她,明显是惊愕的,而太后只是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禁军顿时在英公公的默允下,分列两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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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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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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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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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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