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蒋晴无精打采道,她昨夜听春红提醒一句,便一直在想小崔氏煞费苦心地利用秋穗谎报军情,究竟唱得是哪一出,倒把程魔王寿礼的事儿暂时抛在了脑后。
此刻听程俊提起寿礼,她不禁想起程魔王昨夜月下独饮撒酒疯的情景,问道:“秦琼秦公爷生前,与你爹甚是投缘?”
“那是自然。”程俊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是一同起兵投唐,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又一同经历玄武门的袍泽兄弟,自是亲近。我记得我爹当年醉酒后提起,说论起当世武将,除了叔宝兄弟,他谁都不服!你突然提起他老人家做什么?”
蒋晴便道:“昨夜我路过后花园时……”她明智地隐去了与程魔王照面谈话的桥段,“恰听见你爹正对月兴叹,呼唤‘叔宝兄弟’,还说了许多伤感的话,想来对这位生死兄弟很是怀念。”
程俊想了想:“算起来,昨日应是秦公爷的忌辰,想必我爹白日里曾去他墓上祭扫,故而处景伤怀。”程俊忽然好奇,“我还真没见过我爹干对月兴叹这么闷骚的事儿,他都伤感些什么?”
“无外乎朝堂不公、文官当道,武将空有报国之心,却无用武之地什么的。”蒋晴很想总结一句:程魔王的伤感,根本就源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故而闲的蛋疼,“还鄙夷文官们跟后宅妇人似的爱争风吃醋,连陛下弄个照片墙搞真人祭祀这样奇葩的事儿,他们都要争……”
她说至此突然顿住,头脑中灵光一闪,倒是一旁的程俊不明所以地问:“什么照片墙?什么真人祭祀?”
蒋晴鄙夷自己的后知后觉:程魔王昨日所说的,分明就是前世历史上一个重要的事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她脱口而出,程俊愈发云里雾里,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什么阁什么功臣?我怎么一句没听懂!你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发了烧胡话连篇的?”
蒋晴拍开他的手:“别插嘴,我正想重要的事儿呢!”
程俊“哦”了一声,对她认真思考时静若挺尸、动若抽风的状态倒也见怪不怪,便闭口不再打扰她,只默默吃他的早饭。
蒋晴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在脑海中拼命调取关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历史资料,可惜能回忆到的并不很多,只记得是唐太宗李世民为了缅怀当初一同打天下的功臣,故而命当世大画家阎立本描绘了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是为《二十四功臣图》,悬挂在凌烟阁内,史称“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如今显然是李世民刚有了这想法,被近臣们嗅到了端倪,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体现圣眷、彰显地位的绝佳契机,故而开始绞尽脑汁地争夺进入凌烟阁的机会,只要画像进了凌烟阁,便是走进了陛下的心里,从此你侬我侬、不离不弃……
蒋晴打了个寒战,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赶紧收敛跑偏的思绪回归正题:印象中,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程咬金也位居其列,只是排序似乎不怎么靠前。
想来老程同志虽说对文官们邀宠争位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内心深处,理应也是希望得到陛下更大的认可罢?
蒋晴弯唇一笑:“我想明白了!”
程俊赶忙放下粥碗:“想明白了什么?”
“想明白了你爹最需要、最想要的是什么!”她眼眸转了转,“你让不输不败走一趟,替我去请两个人来,咱们给你爹安排一份举世无双、与众不同的寿礼!”
程俊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然到了下午,他那灼灼的眼神已然变成了怀疑:“十两银子?你所谓举世无双的寿礼,只值十两银子?”
“我听说,我三哥煞费苦心,从闽商手里购得一块天然豹纹的寿山石,可是花了足足两千两!”两厢对比,程俊愈发觉得不靠谱,“咱们用区区十两银子糊弄我爹,到时候他大发雷霆起来……只怕我养伤的汤药费都不止十两!”
正倚在茶楼的临窗栏杆上嗑瓜子儿的蒋晴,懒洋洋地瞥了程俊一眼:这厮是被他爹抽怕了啊,“经你这么一提点我也觉得,本娘子这个精妙无双的主意,就值两千两银子;再加上十两银子的人工成本,这份寿礼价值两千零十两,比你三哥的寿山石还贵出十两去呢!”
她笑盈盈冲程俊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充满期待,“烦劳四郎付我两千零十两银子,付完你心里自然就踏实了。”
程俊瞅她讨债的手一眼:“财迷鬼!你咋不去抢呢?”
蒋晴轻笑:“那多没有技术含量!”
二人正闲斗着嘴,便见程不败顶着满头的汗珠进门来:“小爷主母,人我给请来了!”说罢,从身后拎鸡崽似的拎出一个人。
看这人噤若寒蝉,一副快要尿了裤子的怂相,蒋晴便知程不败这个“请”的过程,恐怕依旧不是那么斯文。但人已至此,她也只得堆出一脸笑容,拉家常似的道:“白秀才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白秀才战战兢兢地望了望眼前的二位,暗叹莫说多日不见,最好是这辈子都相见不如怀念,尤其是这位一言不合就爱动手的小爷……
蒋晴示意白秀才在桌边坐下,开口道:“今日将白秀才请来,是为了再合作一笔生意。”
蒋晴说着,程俊却见白秀才依旧一副死眉塌眼、不情不愿的态,不由气结,一掌拍在他面前桌上,怒道:“跟你谈生意乃是抬举你,你这一副逼良为倡,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白秀才心中暗暗叫苦:若说你们是逼良为倡,本秀才都被迫营业好几回了!但腹诽归腹诽,却是万万不敢得罪眼前这尊杀神,忙挤出个谄媚笑容道,“是是是,少郎君和夫人抬举小人,乃是小人的福气!不知今日要谈的是什么生意?”
蒋晴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程俊抢了先:“画我爹!”
“画……画……”白秀才眨了几眨眼才反应过来,立时换上个如丧考妣的悲苦态,“令尊大人仙逝了?哎呀真是晴天霹雳,少郎君节哀顺变……”
这年头没有遗像,大户人家若有老人故去,多半会寻个画匠绘制一幅肖像,供奉在灵堂前。wWW.ΧìǔΜЬ.CǒΜ
程俊没忍住,抬掌就要往白秀才天灵盖上拍:“你爹才仙逝了呢!你们全家都仙逝了!”
蒋晴赶忙去拦:“别冲动别冲动!把他一掌拍死了,谁来绘制寿礼呀!”
程俊咬牙愤愤道:“拍死了小爷再寻个画师来便是!”
蒋晴:“你傻呀?他比较便宜!”
白秀才瑟缩着欲哭无泪:二位便是诋毁人,也莫要这般当着面可好?我不要面子的么……
好容易劝住了程俊,蒋晴方对白秀才道:“请你来画,是为了家父做寿之用的。”
白秀才抚着惊魂未定的小心脏,弱弱问道:“敢问令尊大人生得何等模样?”
程俊便道:“我爹他么,生得身高八尺、体壮如牛、豹睛环眼、燕颌胡须,模样甚是威武凛然!”
白秀才表示了然,立时提笔研磨,笔走龙蛇地画了一幅。不想程俊拿起来看了看,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这跟先前画得刀疤脸有何区别?我爹生得很像匪类不成?”
一旁的蒋晴有些想笑:就您爹爹那庄严宝相,只怕匪类见了都要自觉绕道走……不过,看白秀才被程俊唬得实在可怜,忍不住出声提点:“家父虽说生得粗犷了些,倒也没这么狰狞。”
白秀才“哦”了一声,有些作难地再度提笔,偷偷瞄了瞄程俊的脸色,突然有了主意:都说儿子肖老子,照着儿子画老子,总归不会错……
于是笔走龙蛇地再画一幅,以为这次画得必能入得这位小祖宗的青眼,熟料程俊看过更加生气:“我爹那般威武的人,岂会是个小白脸子娘娘腔?”
白秀才更加郁闷:我明明是照你画得,你跟你爹生得这般不像……难不成像隔壁老王?
二人正陷入画爹困境,恰见程不输引着个矍铄老者进来,进门便向蒋晴行礼:“给四娘子请安!”正是昔日在李记茶楼讲武松打虎的说书先生。
“莫先生请坐。”蒋晴见人员到齐,便示意程俊和白秀才莫要恼了,开门见山说明意图,“实不相瞒,今日将莫先生与白秀才请来,乃是为了替家翁卢国公爷筹备一份寿礼。”
莫先生早已知晓蒋晴的身份背景,倒是白秀才暗自心惊:他们口中的“爹”竟是传说中的卢国公程咬金!这样大的来头,难怪这位小祖宗如此嚣张,惹不起惹不起……
蒋晴继续道:“稍后我们四郎自会将程公爷的生平事迹一五一十地跟二位讲述一遍,然后烦劳莫先生将这些事迹编成章回故事,务求凸显程公爷高大伟岸的英雄形象,故事情节自是越精彩越好!”
莫先生点头称是,蒋晴又转向白秀才道:“至于白秀才你,则负责给莫先生编的故事配图,最后装订成册。”
她最后绣眉一扬,宣布:“这份举世无双的寿礼,名曰……连、环、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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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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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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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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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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