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纱对着那男人叫了句,这次他听明白,因为用的是很别扭的中文:“爸爸,他真的、是天才?”
她叫爸爸?
“天份极高。”她爸爸肯定回答。
“比我呢?”
“比你高。”
“哼!”木村纱不服气噘嘴,然后睥睨薛慕阳,“虽然我不信,不过我爸爸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教练,我勉强信了。”
薛慕阳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日本顶顶有名的双人滑教练木村之介,居然还是木村纱的父亲。
他极为震动,鞠躬道谢。
“薛慕阳,你做我的搭档吧!”木村纱说,“我们练双人滑,我父亲教我们,我们会成为世界第一,我们一起征服世界!”
他吃了一惊,这女孩子思绪真是天马行空,发愣间,木村之介却一本正经说:“这也是我的意思,加入我们吧,你可以更好,非常好!”
“啊,你拒绝了?”郦籽也吃了一惊,忍不住打断薛慕阳,“所以这也是木村纱叫板的一个原因?”
“是,我拒绝后,她很生气,说我在国内不会有什么前途,说我永远都胜不了她。事实上她很快崭露头角,在各种国际比赛拿奖,而我确实离她越来越远。在日本那站,她拿下冠军,对我说,木村之介说我会比她强,那是他父亲唯一错误的判断。”琇書蛧
“不,我觉得她是感觉到你在哪里都始终是天才,极有可能就能打败她,她有点不能接受,更加在意你们的终极pk,所以才这样说。”郦籽慢慢说,“所以她这样的挑衅,其实是对你的肯定和重视,是对对手的最高敬意了!”
郦籽听见薛慕阳在那边轻轻笑了,什么也没有说。
显然是同意她的说法的。
“慕阳,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对冠军对金牌看得并没有那么重,但是坦白说,你是不是也很想打败她?让她服个痛快,让她明白她父亲说得是对的!也让她和她父亲明白,在中国,你一样可以做到最好?”郦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薛慕阳一时没有回答。
郦籽从振奋激动中醒过来。是又如何?
现在他甚至冰场都没法上,还有可能再也不会与木村纱对垒,不是吗?
挂了电话,薛慕阳望着西天的太阳,他的脸完全沐浴在柔和的光辉中,空中浮着的光束在他身上跳跃。
郦籽后来打岔转移了话题,在欲言又止中挂了电话。他明白郦籽想问的是,他能不能去看她比赛。可是如果他以观众的身份去观看,一定会被记者和很多粉丝包围。
他站起身,不禁做了两个优雅的舞姿。
然后他走到房间,掀开钢琴,坐下,手指翻飞,慢慢敲出几个音符。
“阳阳啊,明天我们去医院做康复检查,然后在医院再做两天的护理,之后就是剧组给的最后一天了,我陪你去哦!”岳西在楼下扬声说,“这几天我不上班,全程陪护!”
他手指只停顿了一秒,就继续敲下去,还是没有答话。
岳西在楼下站了会儿,收紧手中的薛慕阳的身份证和护照,脸上现出欣慰的神色。
薛慕阳依然在静静谈着琴。
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小雨。
“哥,我们明天的飞机。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看了一眼,停下来,用笔在本子上记了几句什么,继续弹,直到一曲终了,他也记完,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
然后他把那张笔记照下来发给了小雨。
“你好好加油。”他打字。
半年内,连续参加四个国际比赛,仍然没有练就一颗波澜不惊的心。来到邻国的冰城,冬奥会的主会场所在城市,漫天的雪也没有冷却大家火热蹦跳的心。
终究是,为期两周的冬奥会来临了!
何况,队伍中,有一半的运动员是参加人生中第一个奥运会,一下飞机心就狂跳起来。
郦籽不知道,她是不是最不淡定的一个。反正看见薛慕雨整张脸都神采飞扬起来,红扑扑的像是发了高烧。
再看看其他人,也都是振奋激动的样子。
这种状态,到了熟悉场地,在冬奥会的赛场上试练习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赛场就是赛场,光踩在上面,心都在狂跳。
冰质确实很好,冰面软硬度适中,平整度高以及先进的场地照明,都是有利于选手滑出好成绩的重要因素。
这些外界的条件,是不能改变的。
唯一要努力的,是人。
人的心理准备刚做好,就到了开幕式。
冬奥会的开幕式,震撼而热血,如果说倒计时已经点燃了观众和运动员的话,那么各国运动员入场就掀起了一轮小高潮,等到奥运圣火点燃,将气氛推到了白热化的沸腾。
这是开始。
接下来就是各项比赛的序幕拉开。
冰壶,高山滑雪,越野滑雪,速度滑冰,花滑单人。
短道速滑在第二天比赛的时候,开始了女子500米和男子1500米预赛和半决赛。这是中国最看重也最有希望拿金牌的项目。
郦籽、刘菲、关凯琪,黄迪、丁丁成功入围。
女子500米最先进入决赛。这次不像预赛,一上来就是艰难角逐,仿佛就是另一个上海站的重复,只是这次形势更严峻。韩国队更加强势,加拿大和荷兰、日本也同样的强大。
从枪声一响开始,运动员就争先恐后的要抢占有利自己发挥的位置。实力强大的,当然是抢占领头羊位置一马当先。对于实力稍微弱一些的,在教练眼里没有争冠实力的,就起到协助队友阻拦对手的作用。他们这一战术叫做群狼围剿。
这是韩国队一贯的战术,刘菲被绊摔倒,关凯琪接触犯规。丁丁无缘决赛。
郦籽、黄迪艰难突围。
500米总决赛,这是短道速滑第一个金牌。
站在赛道上,郦籽下意识往观众席看去。
没有薛慕雨,没有薛慕阳。
她知道有镜头在,下意识抬了抬右脚,让那枚栗子亮相。
慕阳,我要开始了,向着金牌!
“要沉得住气,一定要沉得住气,他们入围了两名运动员,无疑还会打战术。你要找时机,千万不要着了道犯规!”王钊霖反复叮嘱郦籽。
没法不急。韩国队申恩秀本就是名将,再加上队友配合,郦籽果然无法超越。更气人的是,她第三的位置也因为加拿大的一个选手在她试图从外道超越时,从内道占了道。
最后一圈了。
排在第五的郦籽不能坐以待毙了。她咬牙,蹬冰,超——
韩国选手徐莹显然在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左右两边都不好超,可是在弯道的时候,人自然就会往外道滑去,那就是时机。
郦籽算准了拿一个“空门”,于是加速向内道冲过去。
成功!
一鼓作气,可惜三秒钟后见分晓,已经到了终点线。
郦籽终究没能超过第二,以第三个过了终点线。
等判罚的时候郦籽心情是郁闷的,她喘着气,在冰上面无意识地滑着,甚至没能去与教练击掌拥抱。
这是她的强项,发誓要拿冠军的项目,结果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失去了机会。心里空落落的。
“我们看见,中国小将郦籽显然很难接受这个成绩,毕竟她曾拿过银牌,是冠军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央视解说员说得很慢,“但是对手确实很强,而且战术也厉害……”
一分钟后,当判罚出来,她超越徐莹的时候接触了她,被判犯规出局。
她愣了愣,眼泪瞬间流出来,转头看见王钊霖吃惊的脸。
郦籽拖着沉重的冰鞋回到休息区,王钊霖拍她肩膀安慰:“没有关系,已经很好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如我,”关凯琪居然在她蹲下默默换鞋时,忽然说,“可是今天,我觉得你很强。虽败犹荣,你知道,这个判罚不公平。”
她有点想哭。
“接下来,好好比,我也会!”关凯琪说。
来自对手的肯定和鼓励,尤为的震撼。她点头,忍不住,真的哭了。
这都拯救不了她。
接下来黄迪也同样败走麦城,艰难拿了一个铜牌。
王钊霖给运动员们开会:“大家看到,现在的情况是,对手战术牢不可破,而判罚对我们更为严格,但是这只是开始,我们顶得住压力,才能拿到成绩!所以接下来……”
郦籽听不大进去,她在走神。就像一个战士,风风火火付出所有,心怀期盼出征,一上来却被当头一棒打晕了。
她知道很多人会在手机里安慰她,可是她不想看。
失眠的滋味糟糕透了。她干脆披了防寒服走出房间。
并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也知道深夜不能走出去,还有可能惊到宿管。就那样漫步到了那层楼中间的阳台,居然已经有人在那里。
“阿重,有时候我觉得确实挺累的,如果这次真的卸下重任,也罢了,想想我们欠下家人多少陪伴,欠下自己多少愿望没有实现?甚至结婚时说好的走遍中国都没能做到。”
是王钊霖轻而沮丧的声音。
只是,这是什么意思?郦籽一时有点发愣,靠在墙角看着那两道相依的身影。
“是啊,不过钊霖,也不要有怨气。”郑重声音很轻,拍拍妻子的肩膀,“想想,毕竟四年后在中国举行冬奥会,我们作为东道主,确实要打破眼前的窘境,展示雄风才行。所以压力施加在我们身上也是理所应当。如果这次我们两队没能拿下至少两金,我们让贤也是应该的,真的该走人了。”
走人?!
“可是眼前的局势,太难了。而且比赛有很多不定数,我想到就整夜地失眠……阿重,我现在是不是老成太婆?我不想这样下去了,就这样吧……”
“瞎说!你哪里就成老太婆?就算是老太婆,我也是老头子,还是天生一对!”郑重声音里有几分宽慰的打趣,而后又变得正经,“只是钊霖,现在还不是灰心担忧的时候啊,我们欠下家人和自己是很多,但是我们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没有达成,你忘了吗?”
“我当然没有忘。”王钊霖声音也肃穆坚毅起来,“那是我们决定排除万难从国外回来做国家队主教练的时候,发下的宏愿——竭尽全力让这两项体育项目在国内成为主流运动项目,越来越多的人有机会了解其精神和魅力,愿意加入,让中国队成为国际的强师劲旅。可是阿重,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呢?这个宏愿对于我们这样的凡人似乎太大了,我们两个又有多大的能耐?”
“我们两个是力量单薄,可是还有那么多艰苦努力的运动员啊,还有一批又一批加入冰雪运动的孩子们,现实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南方队里都出现了郦籽、路今白和薛慕阳兄妹这样的滑冰人才,我们就快要接近梦想了。”
“可是现在,薛慕阳怕是指望不住……郦籽也被打懵了,她还太年轻,需要历练。”
“不管怎样,这次我们顶住压力,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吧。”
郦籽觉得有些眩晕,某种冰冷的念头在心尖闪过。
“没错,这个时候我实在不该沮丧!即便不为了继续做主教练,带领孩子们冲向北京冬奥会,单是为这群付出千辛万苦的运动员四年一次的奥运,或者仅仅为了体育精神,我们也该打起精神,做最后的战斗!”
郑重的声音在冬夜里变得温暖和热血,就像是黑夜里的点点火光,如此耀眼又如此地孤独,像是两簇孤勇的火炬。
不过是短短两分钟的对话,信息量却是如此之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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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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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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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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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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