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制?”岳西冷笑,“那这个专制恶人我今天就做定了!”
她不再多话,拉着儿子继续走,可是却没能拉动,她倏然回头盯着薛慕阳:“怎么?你不走是不是?”
“我……”薛慕阳抬头,想要说什么,却在看清岳西惨白脸色和颤抖的身子后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薛道衡不知何时冲过来搀扶住妻子,怒视儿子,“这些天她日夜不得安眠,高血压都犯了!你还要气她,哦对了,你连她身子有病也不知道!”
“阳阳……”岳西仍然奋力看着薛慕阳,声音虚弱,可是有力,“你如果要回去,今天……就从我身上踩过去好了。”
喧闹的医院里,空气忽然变得沉寂。
“妈,”薛慕阳扶着她,眼睛里一片漆黑,仿佛什么都没有,他喉咙动了动,抬眼扫过一旁的郦籽,垂下去,长长的睫毛盖住目中的一切,“我,跟你回去。”
岳西脸上露出欣慰的喜悦。
郦籽站在原地,看着薛慕阳缓缓远去。
“薛慕阳!”她忽然喊他。
他停住脚步,回头,隔着不近的距离,与她对视。她眼睛在光线里闪着晶莹的光,那光坚定,又耀眼。
“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她说,“你拿下冠军,我努力去与他并肩;你腿痛失误,也还是我心中的超级英雄;你如果选择去娱乐圈,就此退役……”
他心底跳着,耳边很多声音远去,只有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也理解你,只要你觉得值得!”她露出嘴角一颗小虎牙,声音是哽咽的,可是尾音带着一股憨然的固执,和满满的不舍,“薛慕阳,你好好养病,等着我,我比赛完就去找你!”
薛慕阳黯然的眼底忽然明亮起来,就像是一弯漆黑无底的潭水,映了漫天的霞光。
他以为他转身那一刻,就是永堕黑暗,可是,她却给了他整个太阳。
中心里仍然在紧张而有序地集训,那种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短道速滑部的训练也开始以战术为主,没有了高强度的训练,但是要保证每个人每天能上冰,保持身体和心里对速度的感觉。
冬奥会的脚步迫近,马上就是整装待发的时候了。让郦籽安心,也觉得诡异的是,直到最后一刻,中心也没有具体说薛慕阳的事。
仿佛谁都不记得,或者说,并没有那个意外。
如果不是网上新闻的发酵,郦籽简直要以为是一场因思念而做的梦。
郦籽看到大家愤怒的各种转发时,在准备衣物和鞋子。她把队里配制的统一的方娉婷工作室赞助的鞋子放进行李箱,又凝视那双旧的鞋,上面绣着板栗的鞋子。她擦拭保养后,小心地放进了硕大的行李箱。
然后她想起薛慕阳。
自从他离开后,他们很少联系了。
最后的封闭式训练,连日的手机都摸不到,身心都累得无暇多想。
而他似乎也知道她的状态,只有少数的信息,大多是安慰她静心训练,他一切都好。别的一句也没有提。
网上也没有见那个偶像剧开拍的消息,郦籽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已经成为了“主角”。
刚打开微信,就看见各种群和朋友圈炸开了。
“这个木村纱也欺人太甚了!”
“真以为我们中国没人了是咋地!”
“这就过分了啊!快召唤薛男神出来给她颜色看看!”
点开,里面是日本队已经提前去了邻国冬奥会现场,木村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倨傲一笑:“没错,这是我第二次征战冬奥会,这次当然是来拿冠军的!”xǐυmь.℃òm
她说的是日语,画面上配的字幕在此处给了个惊叹号。
记者笑:“这样说,木村是觉得无人匹敌了?这样会不会觉得寂寞,就像中国武侠里的独孤求败?”
“……是啊,说起来,也有所期待。中国双人滑的薛慕阳,也许他能成为对手。”
“啊,原来木村心目中的对手是薛慕阳,可是有消息说他要退赛,可能不会参加本届奥运会呢!”
“什么?”木村纱看起来非常惊讶,“不可能吧?难道他这样怕正面挑战我吗?七年前我在青少组打败他之后,都在等待他打败我的一天。虽然我说他恐怕没有机会。这样看来,他确实是没有机会了……”
她顿了顿,用中文加了四个生硬的字:“有生之年。薛慕阳,你后悔当年的决定吗?”
视频下面一片嘈杂的评论,大多是义愤填膺。
——这也太嚣张了!不是直接向薛慕阳挑战吗?
——一意思说薛慕阳怂呗,一直不敢挑战她呗,现在又不敢打退赛呗!哪来的自信啊她!
——谁告诉她薛慕阳是怕她才退赛的?谁告诉她薛慕阳退赛了?人家不过是修养损伤,薛慕阳必须出来告诉她什么叫天高地厚!
郦籽长长吐一口气。
诚然,看了这些,她也不能平静,一口气提着,觉得被挑衅,受侮辱了。
二楼的露天阳台上,只有一些常青树还在泛着绿。
年关将近,虽然是个大晴天,可是冷风依然十足。
薛慕阳穿得很厚,还裹着一条厚毛毯,躺坐在藤椅上,闭着眼沐浴在阳光中。
音乐在响着,是《春江花月夜》剪辑版。
冬日的阳光下,他阖着的眼睫在眼下映出一排阴影,似乎是睡着了。
手机有提示音,他似乎也没有听见。
直到一曲终了,他睁开眼。
目光清醒而专注。
手机又在响,他几乎对所有人都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只要有提示声的,就是郦籽。
“要出征啦!心情真的好激动!”
“就是比赛,想想都要睡不着觉……”
“哈哈哈小雨说这就是刘姥姥体质!”
像是充满元气的少女在握拳自说自话,眯着弯弯的眼睛。在阳光下。
他嘴角勾了个弧度,电话拨过去。
郦籽没想到他会打来,呆了呆才接通电话:“……慕阳,你、好吗?”
“嗯。五天后正式比赛吧。”
他没有发问的意思,她就轻轻嗯了声。
“等你到赛场,就会忘记紧张。现在是人之常情。”他没有劝不要紧张,而是轻声说,“现在你会对未知的想得很多,而到了赛场上,你的身心就只有一件事。”
“嗯,明白,就是专心就能忘记紧张。”郦籽沉吟着,话锋一转,“慕阳,不用在意外界的说法……”
他嘴角含着的笑意慢慢舒缓下来,她也知道了。当然,这种事情,算是世界级别的挑衅了,她自然会知道。
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无意识叩了两下,艾特他的人很多,都是叫他出来接受挑战,为自己和中国队找回失去的尊严的。
“其实她只是有些较真,在滑冰上。你知道有很多运动员除了比赛和输赢,其他的时候说话都是无意的。他们只沉浸在专业记忆比拼中,并没有挑衅或者说鄙视什么的想法。”他说。
“……”郦籽一瞬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是啊,民众很愤怒,是因为没法理解一个痴迷体育的运动员过于单纯的想法吧。不过我也有点疑惑,木村纱她当年都赢了你了,干嘛还一副结了梁子的感觉?就因为她爸爸指导过你?”
“原因有很多,第一个,是当时她胜得很艰难,而这让她不服。当时短节目,我与她是有差距的。谁都以为自由滑会被落得更远。”他回忆起来,那永远忘不掉的一幕,“直到木村之介注意到我。”
他心里没底,压力大,就在冰上参悟更灵活柔韧的跳法。因为他的身子一直被教练说“很僵硬”,缺少艺术美感。
而那是因为他对明如镜的冰面忽然生了恐惧之意。他无法处理好身体和冰面的关系。当然那时他是不知道的,点醒他的是那个儒雅得看起来一点棱角都没有的中年男人。
“你害怕它就没法征服它,就像是你总在想着征服它,于是就没有了自由。”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薛慕阳还是一头雾水的。
“花样滑冰,说明白了还是一种舞蹈,特殊性不过是在冰上。所以处理好身体、舞蹈和冰面三者的关系,才是滑好的关键。”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薛慕阳的心口,“你做得已经很好,小小年纪能跳3A,很厉害。只差一点就到了最高的境界——自由,与冰面完全融合的舞蹈,需要身体的完全自由,那样你的身子就不会僵硬。小伙子,你知道怎样才能让身体完全自由吗?”
他摇头。
“你们中国有个哲学家叫王阳明,他有句话,叫:‘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说到底,心与意能主宰一切,心自由,身体才能自由。你可以好好揣摩看看。”
“啊……”他一知半解,只觉得很玄乎。
“听起来很玄对吗?可是世上万事,想要做好,都得用心,心能控制一切呀!”中年男人说完,转而说,“好好想想,我知道这道理很难,但是你若能想明白,也许就能打败木村纱,我很期待!”
对于薛慕阳来说,这个说话口音很奇怪的人呢,说的话虽然奇怪,他却越想越觉得有趣,于是查了那几句话的意思,又在脑海中反复揣摩。到了后半夜睡着了,还在做梦,梦醒了,忽然就心有所悟,跑冰场试着滑行,居然就觉得身体可以无限舒展和自由。
后来的自由滑,他滑得令许多人惊叹,跟木村纱打了个平手,虽然总分综合起来仍然是亚军,可是木村纱太吃惊了。
薛慕阳记得下了领奖台,木村纱对他叽里咕噜一长串。
“什么?”他没有听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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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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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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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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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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