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雨发现郦籽生病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天啊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她夸张抱住郦籽,“你千万要挺住!”
郦籽无语。
“不过说起来,我哥最近状态也不佳,都不愿意做难度高的动作。唉!教练天天都没有好脸色,可是他今天竟然请假说回家有事!”薛慕雨头痛地扶额,“难道是我爸妈又劝他退赛?”
郦籽心里一沉:“你爸妈还在施压啊?”
“鬼知道!我很久没回家了,反正上次因为腿伤的事我爸妈又提,不过我哥信念还是挺坚定的。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
“别担心,我相信慕阳他,有他的理由。”郦籽说“他说有事就是有事。”
“哎哟哟,这就为他说话了……”
“打住!”郦籽知道她又开始打趣了,转移话题,“你今天是不是又不按食谱多吃了?”
“没有!”这个是七寸,薛慕雨立即保证,“我又瘦一斤呢!开玩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能管不住自己的嘴?反正如果资格赛出不了线,绝对不怨我!”
“嗯,不怨你。因为你们一定会出线!”
夜里,郦籽试探发微信给薛慕阳。
栗子:明天花样滑冰先进行选拔赛,小雨还挺担心的……
慕阳:她最近自信心爆棚。担心我吧?
栗子:……
慕阳:你跟她一样?
郦籽眨眨眼,啥意思?
栗子:那肯定不一样啊,你肯定没问题。
慕阳:知道就好。早点休息,明天你也一样,不会有问题。
郦籽回了个振臂加油的手势。
第二天上午,男生队先进行。
“小白真的跟开了挂一样,一次比一次气势惊人!”
路今白在500米紧跟向林之后,到了他的强项1000米,刚在起点候场,围观的群众们已经被他的气场所征服,纷纷呐喊助威。
枪响后,果然他还是一贯的铁血作战方式——领跑。1000米线拉得比较长,他并没有丝毫养精蓄锐,最后冲刺的意思,到了最后两圈,向林李翀等人加速冲刺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提速冲刺。
“这体能也是好到没朋友!”邱晓玲叹息,“狼王加油!”
没有任何意外,他的1000米,无人超越。
男生表现最好的是向林,路今白,丁丁,李翀,谭昊。
欢呼掌声中,郦籽已经在深深呼吸。为了弥补那三天的训练缺席,她有在路今白、丁丁、卢丽莎的监督下,有序地进行复练。其实就三天,还是没多大问题的。可是不知怎么,她就是很紧张。
“你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头忽然被重重拍了一下,虽然戴着头盔,郦籽还是感到头顶一麻。
郦籽愤然扭头。
路今白拧眉:“马上就是500米。这是你最有希望拿冠军的项目,你不集中精神,居然有空紧张?”
“……”这话虽然很遭人怨,但是也道出了郦籽紧张的原因。
她只有在一个项目夺冠才有希望去争夺冬运会资格赛。而第一个就是五百米。
“栗子,我一直在想你的爆发力的事。”路今白当然看出她的心思,是以故意跟她说话,缓解气氛,“每次都是你用尽心力去促使身体的爆发,是不是有可能,让身体先行——就像是惯性,或者说本能。反正我一滑起来,基本就是本能。”
“王钊霖总教练不是说过,靠身体去拼,用智慧去搏?”丁丁在一旁插话,“看起来身体和智慧哪个先行,也说不准啦,栗子你好好悟一悟!”
“……”悟个鬼啦!郦籽想送他一个标准的白眼,谁还顾得上悟?
她是第二组。
第一组,吴萌第一,赵子夏其次。
她只看见计时器上鲜红的数字前面是45,秒数后面还来不及看已经被提醒准备了。
枪响!
郦籽是攒着一股劲的,立誓在一开始就先进行爆发式起步。所以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她静蹲的姿势很僵硬。在枪响那一刻,她立马冲上前去,可是诡异地发现,力不从心。
卢丽莎领跑。
郦籽心跌到了谷底。
短距离速滑,超越是困难的,起步很重要。而且起跑现在应该是她的优势才行。唯一的机会,是最后半圈再次爆发了。郦籽尽力回想纠正后的动作姿势协调,以此来带动速度。
“坏了……”丁丁看着郦籽僵硬的姿势,“栗子也太紧张了吧,好像都要手脚并用了……”
路今白紧紧抿着唇,他的手已经握得发白,目光沉沉,盯着郦籽的身影。
第三圈,她已经落到最后一个了。
丁丁急了:“栗子好好滑啊!栗子加油!”
郦籽心跳得很缓慢,仿佛世界也变成了慢动作。无声的慢动作。像是个梦魇。
最后一圈了。
蓦然,郦籽一咬牙,摆臂,本能地冲向前方。
身子就像是冲破了梦魇的结界,“唰”地飞驰过去,超了第四个。
然后,再一个。
“啊,这才是栗子啊!”丁丁咬着指甲,“这才是爆发力可怕的栗子啊!”
一旁,吴萌目不转睛看着刚刚还像是不着边际的郦籽,就像一颗流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中,在最后十来秒里,一路超越,冲向终点。
第一个。
“这一圈,好可怕……”赵子夏喃喃说,“最后一圈滑成这样,太夸张了吧……”
“她就是个异类啊……”温海摇头叹息,高声喊,“郦旋风威武!”
丁丁从惊异中醒过来,激动地摇着路今白的胳膊,又强行一个拥抱,抬手高呼:“栗子威武!”
被他们声音淹没的,是吴萌的低喃声:“竟然九秒……”
路今白始终一动不动,他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沉重,到中间的发亮,再到最后几乎能燃出火,然后瞬息熄灭。
丁丁也终于想起来,这只是其中一个组,他蓦然回头,看到路今白冷凝的神色和紧绷的后背,脸色也变了。
“没有超过吴萌?”他干巴巴问。
路今白没有回答他。
郦籽喘息着,手上几乎没有了力气,她慢慢摘掉护目镜,看向计时器,但是眼前有些茫,向终点有滑回一点,才看见46秒098的鲜红数字。
心里咯噔一声,明白大局已定。
脚下再没有了力气。
接下来是二十分钟的中场休息,过后是1000米。
郦籽缓慢地出冰场,上休息台。
“栗子!”
她抬头,乔振微笑的脸慢慢清晰。
“乔叔叔……”郦籽一开口,声音是沙哑的。
“感冒了?”乔振揉揉她已经长得快到下巴的短发,“表现很棒了。”
郦籽低下头,含糊地“唔”了声。
他是知道今天是选拔赛的日子,所以特意来的?可是,完了……
“我今天也是赶巧,来给你送战斗武器的。”乔振拉她坐下,递给她温热的水,“喝吧,中年油腻男人的养生保温杯,你值得喝一口。”
她抽了抽嘴角,但是终究没有笑出来,只有仰头灌水。
“你喝慢点!要是喜欢,我送你好了,只要不怕人家嘲笑你青年油腻运动员。”乔振语气轻松,“啊对了,战斗武器就是这个!”
是一双冰刀鞋。
颜色是郦籽喜欢的酷酷的银灰色,镶着耀眼的黑边。新鞋子,纤尘不染,鞋底闪着光。
“干嘛买这个?”她终于说,“好贵的……”
“我给你讲实话,你要先签署保密公约!”乔振神秘地靠近她,“其实是你妈妈授意我的。”
“谁信……”郦籽下意识出声。
“真的,你几天前是不是发了朋友圈,里面是你站在冰场?我只注意到你意气风发的王者之气,哪注意到你冰鞋的磨损?”乔振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还是前天,我好容易找借口请你妈吃饭,然后自然说到你,说到年前的冬运会。你知道我是抓住一切机会说你如何的厉害么?那表现,完全是你的忠实粉丝!我就说你一定夺冠!”
郦籽看着他,突然很紧张妈妈的回答。
果然,乔振顿了顿,才说:“结果她就提醒我,你的鞋子撑不了多久了。”m.xiumb.com
“嘁!”谁信啊!郦一冰会注意到她的鞋子?
“你这丫头!”乔振怒了,拍她的头,轻咳一声,“当然了,她放不下面子直接说,就嘲笑说‘凭那双战鞋吗?’”
郦籽一愣。这像是真话。
乔振耸肩:“我一看,就明白了。你妈那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啊,分明是暗示我给你买鞋呢!”
“你想多了,她是真的嘲讽我而已吧……”郦籽还是说。
“那你怎么解释,她还跟我算账,说某年某年什么什么事,是我垫资的,不能老不清不白,所以还了我。为什么之前不算,非得现在,绝对是冰鞋钱!”
“……”郦籽语塞,“那是发现你跟可可其实早分手,知道你的套路,所以跟你划清界限吧?”
“……”乔振脸彻底垮下来,“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鞋你倒是要不要了?不要我扔了!”
郦籽无语。
他叹了口气:“好了,你中年油腻大叔大老远跑来送鞋,你不收下,是想联合你妈气死我吗?”
这罪过可担不起。郦籽默默接过鞋,抬头看他:“我妈真的那样说过吗?”
乔振一愣,马上明白她的意思,郑重说:“真的。就算她不是提醒我买鞋,可是她认真看过你的朋友圈,还关注过你的冰刀鞋,是真的。”
“嗯。”郦籽抱着鞋,眼眶忽然一热,“乔叔叔,我……让你失望了……”
“乔叔叔没有失望,我为你骄傲。栗子啊,不要急躁,不要急功近利。要记得你的初心啊!”他拍拍她的肩,“你不惜和你妈妈反目,为的不是能站在冰场上,做飞驰的人,走向世界的舞台,做个真正的运动员吗?那个大的目标在,何必在意某一次的小比赛,你现在只要关注自己成长就好。何况,你的速滑之路,才开始而已。”
郦籽使劲儿点头。
她拼命忍住眼泪。她对不起所有爱护、支持她的人……从包里掏出手机,想打给郦一冰,又怕没有说出话已经哭开了,于是打字:“妈妈,给我时间,我会证明,你的女儿,不会差!”
点了发送,眼泪还是滑落。她低了头,怕乔振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乔振装作看不见,伸手揽住她。
静默无声。
“怎么办……栗子是不是哭了?坚强的姑娘,还在装没哭……”丁丁继续咬指甲,“我也好心酸。她那么努力,不公平啊!”
“怎么回事?”身后忽然响起薛慕雨清脆飞扬的声音,“栗子500米输了?”
没有人回答。然而已经是回答。
“怎么会这样!”薛慕雨待要冲着郦籽喊,“栗……”
路今白沉着脸,爆发了:“闭嘴!”
丁丁无辜被吵,吓得一下咬到了指腹。
薛慕雨也吓了一跳。
“安静。”旁边自己哥哥声音清冷,但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哨声响起。1000米要开始了。
郦籽抬起了头,扭头跟乔振说了句什么,站了起来。
“她下来了!”有人惊叫。
是啊,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丢掉唯一有机会得冠军的项目,1000米恐怕会放弃。
可是,她下来了。已经收拾好了情绪,500米比赛前的茫然、紧张,500米之后的绝望、悲伤,都已不见。
这次,她和吴萌一组。
1000米是吴萌的强项。
“唉,其实栗子不应该再来比的……”邱晓玲叹息。
大家以为的一场无意义的比赛。郦籽的神色却平静而认真。
按理说,吴萌是一定要参加冬运会的——如果张京和吴萌自己愿意。因为她已经是国家队的运动员,连国际比赛都已经有了资格,何况这个国家级的比赛?所以她不应该与队里人一起参加资格赛才是。
“可是,人家高兴啊!”温海当时是这样说的。
“也是为了激励我们啊,你们想想,是用国家队运动员跟我们一起练啊!不管吴萌参与不参与资格的竞争,最后我们也是只有五个有资格去预选赛啊!”赵子夏是这样解的。
大家觉得很有道理。确实不影响出线率。
但是,唯一的没道理是——会造成郦籽不能出线……
所以张京还是针对郦籽?有人敢猜测不敢言。
“是有意激发郦籽潜能?”也有人这样猜。
“预备——嘭!”
五道人影同时起行,半圈之后,吴萌领跑,郦籽紧跟其后。
吴萌一向稳,始终占据最佳的路线。不好超。
郦籽的1000米一般到了后期就没有劲儿冲刺了。何况今天状态不佳。
但是她也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路线,紧跟在吴萌身后。她的身后是卢丽莎,强项也是1000米。果然,到了倒数第三圈,卢丽莎也超过了她。
她成了第三位。
“每次都是你用尽心力去促使身体的爆发,是不是有可能,让身体先行——就像是惯性,或者说本能。反正我一滑起来,基本就是本能。”郦籽摆臂蹬冰,蹲身,斜身摸冰,过了第六圈的弯道。耳边竟响起了路今白的声音。
“要记得你的初心啊!何必在意某一次的小比赛,你现在只要关注自己成长就好……”更远的前方,是乔振的声音。
郦籽凝神。
本能吗?她隐约居然好似明白了,本能就是全身心投入而已吧?纯粹前行,无问西东。
最后一圈了。
“啊!”一直压抑着不发出声音的薛慕雨忘记了哥哥的“安静”的吩咐,惊叫起来,“栗子上来了!”
“天!”丁丁睁大眼睛,没错,原本显露疲势的郦籽在加速,大家甚至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已经从外道超越了卢丽莎。
“行的……”路今白紧握的手指松开又握紧。
“栗子!”观众席上,乔振眼睛已经湿润了,大声叫了声。
可怕的爆发力,在1000米的最后,竟然开始了。
“还有三秒……”薛慕阳低低的,但是坚定的,慢慢开口,眸中华光璀璨,华光璀璨里是如风般势不可挡席卷而来的郦籽的身影,“超她!”
他的话音落。终点线也到了。
他的目光定在终点线,先过线的是一双黑色的冰鞋。
一双破旧的,看起来快要磨穿的冰鞋。
可是那鞋底的冰刀,锋利无比,咬冰力一流,丝毫没有影响它该达到的速度。
全场沸腾了!
“我没看错吧?是栗子那家伙?!”
一窝蜂冲到冰场上。惯性又滑了十几米的郦籽慢下步伐,她先望向观众席,找到乔振大大的笑脸和高举的赞,也回了一个笑。这才拿掉护目镜,回头。
她看见了薛慕阳,看见了路今白,看见了薛慕雨、丁丁,卢丽莎,吴萌,更多的人。
她滑过去。
大家又忽然变得好沉默。她心里打了个咯,难道自己感觉错误?其实还是输了?她的神色沉重下来,眼看着到了薛慕阳面前。
忽然他伸出双臂,笑容如晨光:“恭喜!”
她如梦方醒,原来是真的!
她“嗷”一声冲过去他怀里,冲力让他后退半步,但是绝不会摔倒,因为薛慕雨也从一边抱了上来,还有丁丁,大家抱成一团。
“太厉害了我的栗子!”薛慕雨高喊。
郦籽目光看到人群后面的路今白,他一向锐利凌人的眼睛里,是暖暖的笑意。她放开他们,走到他面前:“看见了吗?我赢了!”
她傻傻说。她太想让他知道,她没有输。就像,她没有输,他就没有输一样。
他点点头,伸手要拍拍她的头。
她却同样伸手抱了他。
他一愣,听见她说:“小白,你没有看错。我这个菜鸟,是一只会成长的菜鸟,高兴的吧?”
那话真诚,单纯。并没有夸耀骄傲的意思。相反,燃爆了!
他拍拍她的肩,笑意灿烂:“还不错!”
她后退一步,也咧嘴笑了,转身冲向观众席。
乔振早已站起来,迎着她,伸出手。
郦旋风是个擅长创造奇迹的女生。
那天的最后,当张京宣布她正式代表省队去参加冬运会资格赛的时候,大家鉴定完毕。
“她其实是个不定数对不对?”走出速滑馆,赵子夏对吴萌说,“就像之前一样,她根本就是个不稳定因子,无法控制什么时候会超常发挥。其实教练不应该选择她的。所以,不必在意啦萌萌!”
“不。”吴萌看着天空,要变天了。远处轰隆隆,是一声长雷,像是战车滚滚而来。夏天的雨,总是会造势。可是也不只会造势,一下,往往就是暴雨倾盆。
过了片刻才她低声缓缓说,“她是不稳定,但是她不会永远都不稳定。她不稳定,只是因为,她进步的方式,是大距离的跳跃。”
“啊?”
“在每次的大幅度跳跃过程中,难免螺旋上升。”吴萌收回目光,“现在还可以说她是不稳定因子,可是集训后,她会是,这次比赛中,最可怕的对手。”
“不会吧?你也太高看她了……”赵子夏完全听不懂。吴萌是不是在自己的强项里受了刺激,所以胡言乱语?
“不公平。”一声雷声响。
“你说什么?”赵子夏侧过耳朵。
“老天有时候,是不公平的。”吴萌重复了一句,走进已经开始淅沥的雨中。
天昏地暗,乌云滚滚。
果然是泼天暴雨。
方娉婷的工作室。
“要缝到你的新冰鞋上?”方娉婷看着她捧着宝贝似的的灰色冰鞋猛点头,想了想,“也不是没办法。这是成品,缝制虽不好处理,可是还有个东西,叫强力胶。”
郦籽眼睛一亮:“胶水?会不会刷掉甩掉?”
方娉婷凉凉看她一眼:“揭都揭不掉。”
“那太好了!”
于是半小时后,郦籽的新战靴上多了一颗看起来很可口的板栗。郦籽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新战靴笑得弥勒一样离开。
方娉婷意味深长看着她离开店门,也不喊她。
果然等了一会儿,她重新跑回来,一头的汗:“差点忘了正事!”
“我觉得装饰你的战靴才是正事。”方娉婷迷之微笑。
郦籽被噎得老脸一红。
“我说真的,同样的正事。”方娉婷把质地硬挺的纸袋递给她,不再打趣。
“谢谢!再见,娉婷!”
郦籽一溜烟跑了。
郦籽穿了新鞋去日常训练,心情很是美哒哒。
丁丁第一个发现她右脚里侧上的一颗板栗图案。
“哟,新鞋很酷啊,还有专有log!”
“哈哈,凑巧凑巧!”
“我觉得太有创意了,以后随便放,也能一眼认出来是你的鞋。是不是啊,小白?”丁丁很是赞叹。
“嗯。”路今白淡淡说,“就是太丑了。”
“喂……”郦籽瘪嘴,什么审美水平啊!
两天后正是薛慕阳兄妹的生日。岳西惊心准备了他们的生日趴,请的朋友并不多。
“哇,原来薛男神家跟小白一样是豪门啊!”丁丁虽然夸张了点,但是能住得起别墅的,也是相当有底气了,甩众贫民几十条街。
岳西很是礼仪周到,对每个人都热情,忙前忙后,夫妻两个回房间留时间给大家,怕大家拘束。不过那种过度的礼貌,背后是一种让人不自在的清傲和疏远。
郦籽默默想,果然是家教传统。所以才有薛慕阳那种温和但疏离的气质,不过,薛慕阳不会让人不舒服,是因为没有那么明显的孤傲而多了些真诚单纯。
当然,薛慕雨完全是个异数,无迹可寻。
郦籽格外的沉默大家能理解。路今白本来就不愿意多说话。
所以也就丁丁那几个在闹腾。
看到厅中一角摆的有一架钢琴,有人开始要求寿星弹琴听了。
薛慕雨笑眯眯看着哥哥,豪气:“所有才艺,都被我哥承包了,请他来!”
早知道她是坑哥专业户了,也没人惊讶。
当薛慕阳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音乐流淌一室,空气忽然静谧。
他穿了有些中国风的衬衫套装,平添了些古典气息,更显得眉目儒雅气度,如同谪仙。
郦籽默默坐着,心跳不已。
“哇,好漂亮!我看见了是栗子送的!”薛慕雨在拆礼物了,看到一个水晶的小鹿发夹,赞叹不已,“没想到栗子的眼光还不错嘛!”
郦籽汗,其实是方娉婷的指导,虽然小,但是真的贵,花掉了她余下所有的银子。
“哪个是你送给我哥的礼物?快说!”薛慕雨喝了几杯香槟,口没遮拦逼供。
“唔……刚刚还在的。”果然不能大意,猜到有薛慕雨在,很有可能当场拆礼物,她留了个后手。
“切!还不是想偷偷单独送!”薛慕雨还没有觉察到自己说话不察,弄红了郦籽的脸,顾自做了个鬼脸,接着拆。路今白的礼物是一只看起来就贵重的金手链,她想起“情比金坚”四个字,觉得很是吉利,美美地道了谢,不过很快发现,那厮竟然懒得,送了他哥同样牌子的手链——跟她的还是情侣款。
但是她自欺欺人,还是很高兴。再看那只巨形的礼物盒,这回目瞪口呆了:“这……是谁送的?”
那是长相几乎与她相同的一只公主玩偶,夸张的是胖乎乎的,笑得很是傻。连穿的衣服也跟薛慕雨常穿的滑冰服一模一样。
“当然是我啊!”丁丁举手,“怎么样?我亲自一点点修改的样图,是不是跟你好、像?惊、不、惊、喜哈哈哈!”
惊喜个头啊!薛慕雨忍耐地闭了闭眼,告诫自己不能在生日趴上让客人下不了台。
然而再看了一眼丁丁虽然清秀漂亮的脸却笑成傻缺,到底没有忍住,假笑推回到丁丁面前:“我从小忌讳娃娃,特别是人形玩偶。你这么费心,扔掉多可惜,你带回吧!”
“小雨!”薛慕阳警告似的再叫她。这是公然拒绝礼物了。
丁丁错愕了下:“不是……这是克隆的你啊,你让我带回,意思你要把自己送给我?你确定?”
他眼睛本来就很大,瞪圆了眼睛,何其无辜。
“……你走!”薛慕雨忍不下去了。
大家一阵开怀大笑。“恶人”就得“恶人”治啊!
在薛慕雨窘迫的时候,没有发现丁丁那句话同样给郦籽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她想赶紧离开了,然而薛慕雨非得拉着郦籽晚走一会儿。
“从实招来,给我哥的礼物放哪里了?”薛慕雨贼兮兮一边审问,一边四处看,“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明明见你拿着个盒子!”
“我要跟小白他们拼车,先走了……”
郦籽窘,是时候告别了……她想着,还没有说出口,薛慕雨已经眼睛一亮找到静静被窗帘半遮住的盒子,叫:“找到了!”
“你这也太偏心了,送我哥这么大个的礼物!”薛慕雨不愧是练花滑的,抱着盒子就“平移”到郦籽面前,手里还飞快拆了包装,诧异地“诶”了声:“是冰鞋啊?方娉婷工作室设计的鞋子?啧啧我说栗子你心也真是够大!让我哥前女友设计鞋子?明摆着被坑啊!多少酷炫的图案不用居然印了个板栗也太傻了吧哈哈哈……”
果然……很傻么……
郦籽默默低下头,恍恍惚惚。
“小雨!”薛慕阳送完客回来,就看见郦籽欲哭无泪的样子,重重瞪了口无遮拦的妹妹一眼,“又长了一岁也不知道礼貌,上楼去!”
听到哥哥如此鲜有的呵斥,薛慕雨好像是明白过来,抱歉地冲郦籽挥挥手,一脸憋不住笑地上楼了。
“别听小雨胡说,”这边,薛慕阳把那双鞋收好,走到郦籽身边,“礼物,我很喜欢。”
郦籽脸已经要红到变黑,努力在找地上有没有缝可躲,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是以无从判断他是客气还是真心话,因此错失了他微笑温柔的目光。
“哈哈想不到其他合适的,其实估计你有很多冰鞋了……”找话掩饰尴尬。
“没关系。鞋总是合脚的才会穿。”
“你怎么知道那双鞋合脚?”郦籽脱口而出。
瞬间把天聊死了。郦籽心中的小人悔得撞墙。
她急得脸都要扭曲了,才干巴巴说:“送你一双鞋,祝你在冬运会上勇往直前,拿下冠军!”
“嗯。”他笑了笑,“如果我不能赢得冠军呢?”
“啊?”郦籽有点不懂。
“世事无常的。如果我拿不了冠军,你会失望吗?”
“不会的!”郦籽斩钉截铁。
他眼睛亮亮看向她。
她笑得灿烂,接着说完:“你一定是冠军!”
“是吗……”他淡淡微笑,有一丝的打趣,“穿上你送的战靴就一定能取胜?”
这……怎么回答?穿上绣了傻板栗的鞋子,能有神力?还是说可以传递傻气?
只有含糊其辞,迷之微笑。
那天她获得小组资格下来,就听薛慕雨说了自己懒惰了两个多月的哥哥,比赛起来,竟然毫无失误。所以他们第一个被选上。
“人比人,气死人啊!”这是薛慕雨的原话,“我那么苦练,才做到不失误。”
她那时就想。
因为,薛慕阳,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他,是天生的花样滑冰选手,天生的冠军!
接下来,是一个过渡期。恢复正常的训练,于是薛慕阳又闲下来,几乎大半时间指导郦籽的平衡技法。
“上次1000米我看过,你一紧张就会回到原来的姿势。这是不熟的原因,要让那种姿势和感觉成为本能才行。”
“啊,本能……”又是这个词。
“其实是一种肌肉记忆。”他解释,“就像一个游泳运动员,多年不下水,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可是到了水里,肌肉会自动反应。”
郦籽有点明白了:“要熟悉到不用有意去做就自动做出标准动作,把那种感觉刻入骨髓。”
只是等她滑了两圈回来,问:“如何?”
他没有回答,不知何时,他忽然就盯着她的鞋子,目光灼灼。
郦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见自己冰刀鞋上的小小一枚板栗,心立马猛然一跳。
“唔……为了好认,随便贴……”
然而这个时候再多的解释都掩饰不了一个事实——她送他的特制鞋子左脚里侧相同的位置有一枚同样的板栗,他仔细看过,是绣而不是画。
薛慕雨说是方娉婷的设计主意傻,但是郦籽这双鞋分明是那天乔振送的。一双是加工缝制上,一双明显是粘贴的。方娉婷不会想到这样“傻”的设计,也不会允许这样不“完美”的两双鞋。真相只有一个——
“辛苦了,还疼吗?”他盯着那枚板栗。
“啊?”郦籽没有懂。
“我说,那些手指上的针眼,现在都好了吗?”他抬头,似笑非笑。
郦籽再顿两秒,明白过来,窘了个窘!他是怎么突然顿悟了,还联系前文“语境”,知道她受的酷刑,来个迟来的慰问?
“唔,早好了!”郦籽红着脸低头,又不甘心抬头看他,那笑到底是不是打趣的笑?为什么她觉得——
她没有再觉得出什么,因为他忽然拿起她的手,抻平她的五指,“是好了。”她在极度的紧张中,听见他低而轻的声音,“虽然没有了痕迹。可是感觉一定还在。”
似乎那些针眼还在,他指腹轻轻抚过她的指尖。
轻柔的暖意,却像是灼热的激光。
她手指痉挛似的一颤。
两个人同时抬头,她紧张到闪烁的目光落在他温柔的眼睛里,那里面是秋意浓浓的水波,又像是无边的网。在凉而静的冰场上,如镜般慑人心魂。
“那鞋,我在穿。”
如此易懂的五个字,郦籽却懵懂了半天,没有听懂。
那天,他说:“没关系。鞋总是合脚的才会穿。”
合脚。
少女心思并不总是诗,总有一两个意外。一如郦籽的板栗战靴——小小的心思,朴素得毫无特别之处,又是那么特别。不是挖空心思求异,只是心诚所致。因此看似荒诞难以理解,原来只是没有到呼应的时候。
一呼应,就已圆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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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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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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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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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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