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薛慕阳与秦臻对视后,缓缓站出来。
“慕阳,你自由发挥吧。”秦臻面色沉静,并没有丝毫“精神错乱”的迹象。
薛慕阳只有去换鞋。
“咦?”薛慕雨一把拉住他,“单人滑?”
薛慕阳沉默。
好在秦臻回答了,她对着评委席说:“薛慕阳是个好选手,他本身是双人滑,但是近来也对单人滑感兴趣,试着练了几回。现在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让他也汇报一次,敬请各位老师指导!”
郑重在薛慕阳站起来时就扬了扬眉,这时点点头。
现场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操作?双人滑还能改练单人滑?”
“呵呵,只听过单人滑改双人滑的。练过几回单人滑就能上台表演了,是真的没人了还是自找难看……”
南方队意外的安静。
因为紧张和震惊。
显然秦臻此举,最大的可能,是薛慕阳这个在双人滑中大放异彩的选手,可能在双人滑还没有开始就糟人耻笑,像个小丑……
然而薛慕阳已经站到了冰上。他穿着质感颇好的V领开衫,黑色高腰裤子。只笔直立着,就已令人忘言。
全场安静了下来。秦臻播放音乐。
众人再次一愣。
汩汩的水声响起,就像暖天雪地中,忽然有温泉从山涧中缓缓而来。纯净的男声忍不住在那清泉中启唇呼唤,似在与泉水相和。
竟然是《传奇》,李健的原唱很多人觉得不如王菲空灵。可是在这一刻,他儒雅温暖的声音瞬间把音乐与人融为一体。
薛慕阳神色宁静中透着一丝肃穆,燕式步法接连W形,优雅从容。
美感毫无挑剔,不过这个图形步法,普通的花滑运动员都能做到。又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很多人眼睛在说。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都在等,规定动作的高难度动作,跳跃和旋转。
横笛响起的同时,等待的人蓦然睁大眼睛。
他一个后勾滑行数步,忽然一个旋身,跃起。
“啊!”
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按了慢动作,他的旋身在众人面前纤毫毕现。
“1,2,3……后外结环跳四周……”只等着“笑点”出现的人震惊地叫出声,又戛然而止,因为平稳轻盈落地后,薛慕阳再次跃起——
竟是4LO接三周么……恍惚震惊地想着,“嘭!”单脚稳稳落地,冰刀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银光一闪。冰上的舞者双臂展开,是个飞翔的舞姿。
缓步。疾驰。旋转。跳跃。
不由自主的掌声!
“他……是什么时候练的单人滑?”呆呆问出声的是周琳琳。
“不知道啊……”回答的是做梦似幻的薛慕雨。
“关键难道不是——”李晚喃喃自语,“一个双人滑选手为什么能跳出这种难度?”
北方运动员们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音乐不温不火,没有多大起伏。他的动作似乎也是如水般,自由流淌。观众却不时地提心吊胆,又落入心底。手心汗出,并不自知。
当最后他从一个跳跃转为旋转——一只脚从后勾到肩上,双手危险地勾住冰刀坐在的鞋底,身子成一个天鹅的样子单脚原地旋转,越来越快,快到眼睛跟不上,只觉得画面重叠,无数只天鹅连成一线时,呼吸都慢了下来。
“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最后一句唱完,他也戛然而止,仍然没有多余的神色,凛然不可欺。
现场集体顿了三秒,才爆发出掌声。
“卧槽有点帅……”肖明明完全呆了,并不知道自己声音高到足以让很多人听见。
郦籽早已失声。
甚至在他喘着气回头看她时,与他对视,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甚至是严峻的。
她不是没有看过他独自一个人滑过,可是从来没有看过他跳出如此高难度。
“你知道花滑运动员在滑行的时候心率是多少吗?”方娉婷的声音忽然萦绕在耳际,“要想把每个动作做得精致不散掉,心率是170到180。”
心跳如此高,却丝毫看不出。
他总是让她吃惊,仰望着赞叹。
她漫无边际地想。慕阳旋身啊,在这两分四十秒的时间里,他无数次旋身,跳跃,竟没有摔倒过。
耳际又响起了李健的歌声:“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再没忘掉你容颜……”
还记得第一次,她从工具房离开,也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望向冰场一眼。那一眼,仿佛承载了前世今生。
为何之前从来没有对这歌词听得如此清晰,又,如此的,感同身受!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没错。有些人平淡无奇的一生中,总要遇见一个人,成为你生命中的传奇。那个人没有做任何惊天动地的事,可是就能在心海中掀起惊涛骇浪,漫卷很久,久到你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停息。
“其实也没什么吧,有必要都这样一副被抽了魂的样子吗……”郦籽站得位置比较靠边,听见一道不以为然的男声。
“是不算最好的,靠颜值和完成度吸睛。”有人凉凉回答,“不过,别忘了他双人滑出身。所以,也算个传奇了。”
“哼……这个看脸的世界!”
郦籽慢慢回头,看向那个嗤之以鼻的男生。
确实长得寒碜,只能靠鼻子说话,哼!
“脸也是一种天赋……”有人在接,“是不是只靠颜值,看本行,再下定论不迟。他可是拿过花滑的一些不错的奖项。”
“哼,看就看!”那个男生再用其特色鲜明的鼻音说话,“我就不信了,他还能打败我们的张李金牌!他要是胜了,我表演吃钢笔。”
郦籽和附近的几个人都侧头把立flag的那个男生看仔细,认清楚了,以免等会找不到人吃钢笔。
“可是没有钢笔?”
“没关系,我有。不过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谭昊一副佛系的表情。
接下来的双人滑,只比短节目。
相对于自由滑更多的艺术表现,短节目是规定动作,更强调技术分。显然此次两方对垒,点到为止,不至于太过“血腥”,凸显南方队的“不足”,所以短节目再合适不过。当然,更主要原因,是时间紧迫。
双人滑与单人滑一样,“可观”性很强,好看!
不得不说,是一场视觉盛宴。
到了那个立旗帜说的“张李金牌”上阵,果然非比寻常。一曲大气的《哈路利亚》,一对选手在冰上极稳又准地滑行舞蹈,即便是郦籽这样的外行,也看得出来,没有丝毫的失误之处。
完成度意味着高分值。
“那个……”郦籽紧张了,偷偷问李晚,“他们的难度如何?”
“唔,他们选的应该都是级别最高的,这对选手据说今年已选入国家队。”
不得不服。
也有不甘。
“哼,慕阳也能做到!还能难度更大!”这次换郦籽鼻音发声了。
“确实。”李晚老实回答,“不过,薛慕雨就不一定了。双人滑讲究的是两人动作的一致性。还有,他们最大的弱点是托举,抛跳。”
郦籽肩膀塌了塌。薛慕雨的难度和体重问题,显然确实是个不确定因素。
张李的得分很高,83.5。
看到花滑部的运动员的神色,郦籽已经明白想超过这个分数,太难了。
“这个时候,在他们后面出场,得多大的压力啊!”李晚双掌合十,闭眼祈祷,“哥哥姐姐一定要顶住压力,冷静发挥啊!”
是冷静都很难了吗?
郦籽手心沁出了汗水。
她去找薛慕阳。远远的,入场处等候的他神色仍然镇定,只是目光沉郁,看起来是不大轻松。
郦籽想起他在压力下,会唱曲调怪异的歌,可是这时候他一动不动。倒是薛慕雨侧头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他神色冷凝了片刻,点点头。
郦籽有点坐不住了。
直到薛慕阳兄妹上场,郦籽才集中精神,镇定下来。
是的,一看见薛慕阳那沉静的气场,她就安然了。
薛慕阳和薛慕雨选的是乐曲是《Thetimetorun》。字面意思是《时间运行》。不过郦籽第一次看见,翻译成《是时候奔跑》。而且她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翻译的并没有错。
薛慕阳那时候是怎么反应的呢?
他说:“是挺好。”
她为此还开心好久。
郦籽在音乐响起的前刻,不由得四顾。
观众的表情分为两派,一派是凝重,这种凝重显然可以理解为“我方确实危险”、“唉他们压力该多大”、“薛慕阳能不能创造奇迹呢”……一派是好整以暇,这种悠闲包含了“料孙悟空还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南方队想赢过我们是做梦做傻了吗”……
郦籽长长舒一口气,让自己不至于紧张到僵硬。
叮,叮,叮咚!
八音盒音开启乐曲序幕,相对静立的两人闻声而动,各自后退又奔向对方,双人同时起跳,叠加旋转,接步法。
不同于他单人跳的稳健和行云流水,两个人的动作更多了几分活力和力量。
郦籽凭空地,热血起来!
捻转,托举,抛跳。
“啊!”这声惊呼只在喉间短暂地溢出。
最让人担忧的托举抛跳完成得很出色,薛慕雨旋转得到位,一个完整的四周跳稳稳落地!
天!四周跳啊,薛慕雨这是第一次完成抛四周跳!
掌声中,薛慕阳却在抛出妹妹的同时稍微一跄,转为衔接步法。郦籽几乎怀疑她是看错了。兄妹两人是迫于对方的压力,才临时决定加高难度动作还是本来就是如此设计?
不管怎样,这种完成度,他们顶住了压力!
音乐在急凑,又放慢。那种力量似乎在诉说着时间纵横,一往无前,又在低喃,是时候奔跑,是时候飞翔,莫负了韶华!琇書蛧
螺旋线。两人同时起跳。
完美呈现。
郦籽心怀激荡,随着大家用力鼓掌,忽然想起回头看那个立旗的男生的表情。就是那一刻她觉察到一丝异样,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薛慕阳做了一个捻转的动作。
他拖着薛慕雨的腰侧举起越过头顶,薛慕雨一只腿伸得笔直,一直九十度弯曲,是个造型很美的姿态。然后他开始旋转,就在放下薛慕雨的时候,他好像脚步不大和谐地外侧了一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甚至郦籽觉得一定是她看花眼了,或者其实那就是正常的,因为她太激动紧张才会觉得有点问题。
最后的交叉旋转再没有任何瑕疵。
当两人在乐音戛然而止的时刻以即将奔跑的姿势立定,掌声如雷鸣,格外的响亮。
薛慕阳兄妹携手对大家鞠躬。
郦籽看见,除了沸腾的南方队,北方队很多人也在鼓掌。
等分数简直煎熬,郦籽站了起来。
当“83.7”的分数被高声念出来,现场才真是真的沸腾——欢呼和惊呼交错,口哨和呐喊辉映。
“酷~~”
“厉害了!”
“不会吧!明明有个小失误啊,竟然就高了0.2分……”
“那是难度更大啊!不过说起来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失误呢……”
郦籽慢半拍地,既没有出声,也没有鼓掌。
她不争气的,觉得眼眶发热。
甚至于自己赢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振奋。
是的,就是不能有人“污蔑”薛慕阳。
“钢笔呢?”她手伸在谭昊面前。
“这,不好吧?”谭昊笑眯眯的,双手把钢笔递给她。
“哎,刚刚哪位同学要表演吃钢笔来着?”郦籽回身。
“谁啊这么不讲卫生?”那男生看郦籽走过去,也跟着左顾右盼,“吃钢笔不得糊一脸墨水啊?啧啧!”
说着,趁着郦籽发呆,跑远了。
当天晚上南方运动员腰杆挺直了几分,脸上也是满脸“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笑容。大家觉得一定要为薛慕阳两人庆功。
然而鉴于速滑第二天的比赛,不能出去乱吃东西。因此只能在食堂一角,围成一团,以果汁代酒。
“薛慕雨,今天发挥如有神助啊!”
“啊哈哈哈哈,”她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还好了,姐正常水准而已!”
“总算扬眉吐气了!”谭昊畅快干了一杯果汁。
“你们速滑部不应该靠自己的实力扬眉吐气么……”李晚傻傻接话。
当然,接到了一众愤怒的目光。
“看不起我们?走着瞧!”谭昊哼了声,“萌萌!向林,小白,明天给他们点color看看!”
郦籽心思复杂起来。唔,明天该他们上场了啊!
他们的规则又有不同,是同组的进行比赛。
“为什么这样比试呢?”记得当初她也问过。
大家默了默,才有人叹气:“为了给我们面子吧?这样只输一个人,好看些?”
当然这种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也被愤怒以目。
要打胜关凯琪,几率有多高?
“嗨!”一声颇为响亮的女声打断她飘飞的思绪。
“是你?”看清是肖明明,她不由得一愣。
然而后者全然没有看她一眼,盯着薛慕阳举杯:“薛慕阳!”
大家有些惊讶地看着肖明明这个不速之客,难道要来找茬了?
“刚刚在赛场上,我跟同伴打了个赌。”她微笑着直勾勾看着薛慕阳,“我赌你会赢。”
“哦——”
原来不是找事而是锦上添花的?
“赌注是什么?”李晚问。
肖明明仿佛正等着大家问,微微低了头:“放弃对你的仰慕。”
“哈?”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郦籽第一时间虽然也没有明白,但是第六感觉已经不妙。果然,听肖明明接着乐滋滋说:“结果我赢了,所以我不会放弃对你的仰慕。”
仰慕……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就算是这么用的,是应该配这样的瞎子都能看出来的赤裸裸的目光?
反应过来的众人,目光“唰”转向被仰慕的主角。
薛慕阳似乎是笑了,但是浅得只能想到“礼貌”两个字。
“谢谢你的坦诚。其实今天完全不能算取胜,我跟小雨会继续努力,有一天能完全打败他们,我们才敢受你的肯定。”他转头看薛慕雨,“是吗?”
巧妙的,就把“仰慕”变成了肯定。
薛慕雨当然是不客气,配合得有点妙:“不是啊,现在的我们也完全收得起这个粉丝啊!”
大家也愣了愣,哈哈哈笑起来。原来是又一个“雪花”啊?那种暧昧的气息不知怎么就消散殆尽。
“你还真的不知道低调啊!”
“低调怎么写?低调好吃吗?”
郦籽虽然觉得大家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然而盯着肖明明难堪的脸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里有点慌慌的,当然这种慌跟对第二天的比试的担心也有关。
第二天,果然出了个小故障。
男生先来,除了向林和路今白,其余统统败北,有的还是惨败。
气压不可谓不低。
不过也算是在预料之中。
到了女生组,前三小组先进行。
第二小组的吴萌取胜。其余两个败北。
接着到了郦籽。
关凯琪忽然举手,得到准许后,说:“报告教练,我申请换人比赛!”
郦籽蓦然侧脸。只见关凯琪挺立着,脸色礼貌却透着坚定:“我申请同南方队吴萌对练汇报!”
“为什么?”沈教练皱眉。
“我们这样更合适,也更能体现比赛的公平,和比赛精神。”关凯琪并没有因为空气一时的停滞而把语气放弱一些,“这样,也是对南方队的尊重。”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哗——
“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她觉得现在的对手级别太低,比赛没有意义呗!”
郦籽本来还在紧张活动脚腕,听到关凯琪换对手虽然觉得有些异样,听到这里顿时明白过来。
轰——全身像是着火了,头脑烧得有些懵。
“别胡闹,准备吧!”沈教练自然是也听出了名堂,有意制止。
“我没有胡闹,请教练们答应吧!”
郦籽看向吴萌,她面无表情,还是旁观的姿态。只是郦籽看得清楚,她默默在看张京。
不动声色的张京沉默着,并不说话。
“教练,你快表态啊!”她着急了,这不会是默认吧?
然而张京仍然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不语。
气氛很是尴尬。
“怎么回事?”
一道温和略低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郦籽回头,惊讶激动地“啊”了声,瞪圆了眼睛。不知何时,说有事来不了的国家主教练王钊霖竟然站在后面。
“是这样的,这次交流比赛机会难得,我想与南方队的吴萌姐交流切磋,请王指导和教练们一定同意啊……”关凯琪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一脸振奋地上前。
“这样啊。”王钊霖抱着双臂,顿了一秒,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张京不能不表态了,问了好,轻咳一声:“其实这次学习交流,就应该随意切磋的。小关这想法挺好……”
什么意思?居然要同意了?
那置她于何地啊?
“等一下!”郦籽忽然出口打断她,“教练,王指导,我不同意!”
“郦籽!”张京看了她一眼,然而并制止不了。
“吴萌不是谁说挑战就挑战的。要想和她比试,先胜了我。”郦籽声音不小,“如果都这样,吴萌不是要累死了?”
“胜了你再说?”关凯琪看着她,脸偏向一旁笑了,又回头看她,“你确定要败一回才甘心?”
那表情,活脱脱四个字:自取其辱。
“没错。我不喜欢做冤死鬼。”郦籽一字一句回答她,神情倒是平静的。那是气到极点的假象。
“好啊!”关凯琪轻松面向大家说,“那就按郦籽的意思,我胜了她。再与吴萌姐姐切磋!”
张京冷冷看了郦籽一眼,终于点点头。
郦籽心内正沸腾,并没有看懂她的怒意从何处来。明明她并没有错。
第一场500米短道速滑。
枪声响,疾驰。
几十秒的冲刺,从一开始,郦籽就落后了。看着前面关凯琪的背影,她沸腾的心顿时冰冷下来。
要追上去,必须要追上!
心中这样对自己叫,她愈发着急,然而着急看起来毫无用处。她还来不及追上,终点已经到来。
败了。
郦籽喘着粗气,在冰上缓缓地滑了几步。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了,整个场地都异样的安静。
显然,这样一来,就不是单纯两个人的比赛。而算是南北方的竞争,关乎的是双方的尊严。
“栗子加油!”薛慕雨忽然大声喊了一句。
茫然的郦籽回头,看见薛慕阳、方娉婷、路今白对她肃穆点点头。仿佛在说——静下来,你行的。而所有的南方队员,都神色认真地,一声接一声助威:“加油!加油!”
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失败表现出不满。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头脑清醒许多。
是的,她必须要沉住气,不然接下来的1000米一定还是输。关凯琪的能力,她早就领会到过。
她能反败为胜的条件是什么?是蹬冰动作,是与冰面的关系处理。她目光沉了下来,一步步走到起点,静蹲,准备。
在看见郦籽神色的变化后,加油声停止。
现场一片寂静。
“嘭!”
集中的精神在那一声响中格外的敏感,几乎应激似的射了出去。
“没错,就是这样。”薛慕阳看着两个人并驾齐驱的身影,轻轻出声。
“啊这次她起跑好快!”卢丽莎紧张地捧着心。
“超过关凯琪了!”薛慕雨振奋大叫。
“加油——”南方运动员们都看得出来,郦籽有些不同。她的姿势,她的表情,与以往不同了,虽然说不清楚不同在哪里。
最后一圈!
大家紧张地静气凝神,不敢发出声音。
郦籽还保持着领跑,可是,显然体能有点跟不上了。她的腿蹬冰的动作明显失了力度。
郦籽的强项是短距离,而关凯琪强项却是1000米。
“啊!”
一声遗憾失落的惊呼,弯道处,关凯琪反超过去。
最后二十米!
十米!
逐渐拉开距离的郦籽忽然又冲了上去。
“好快!”北方队员在低喃,“都好快!”
世界一时无声,几乎就在顷刻间,两个人已经越过终点线,几乎是同时。
说“几乎”,是因为虽然两个人身子像是平行的,可是冰刀鞋的前沿,却是有两厘米的差距。
关凯琪在前。
薛慕雨捂住了嘴巴。其余没有捂嘴,但是也都睁大眼睛,没有任何人说话。
“不可思议……”
寂静中,柔和低沉的女声,像是一声喟叹。
是王钊霖。
只是她在喟叹谁出乎了她的意料?
郦籽心也在悬着,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在最后一秒中追上了关凯琪。
反正她明白,最好的结果是打了平手,而很有可能是输了。
她重重呼吸着,插着腰弯下身去。眼前有些模糊,是汗水顺着眼角逆行。
吧嗒,脸上汗水滴落在冰上,似乎冒起了烟。体力从未被透支如此地彻底,好想就此躺在冰上。
她勉强控制着颤抖的双腿,缓缓扭头看向后援队。
大部分人是呆呆的样子。她心里一沉。
目光扫过路今白,他的眸子黑漆漆的,沉沉的,紧紧抿着唇,但是他却做了一个点赞的手势。
诶?
再看薛慕阳,他也正望过来,面带微笑。
到底是输是赢啊?
郦籽一激动,缓缓直起了腰。正看见面色阴郁的关凯琪喘着气盯着她,仿佛两个人是有世仇的,但是说出的话却很是亲切:“谢谢成全。”
郦籽消化了三秒,才明白过来。
她还是自取其辱了。
顿时没有了力气,头耷拉下去。
刚刚王钊霖的那句感叹到底什么意思,大家再没有心思去猜,对着沮丧的郦籽重新呐喊叫好起来。
“栗子好样的!”
“郦旋风地表最强!”
这个郦籽,似乎总能带来震撼。这样短的几天,她这个进步,简直算是神奇了。而且,虽然没有赢,可是,莫名就是觉得好帅,脸上好有光是怎么回事?
诶?郦籽重新抬头,自己输了,为什么大家却这副兴奋的样子……
因为郦籽的“自取其辱”,所以在全部比赛完毕后,是关凯琪和吴萌的对垒。
两个人站到冰上的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啊。
很显然,吴萌已经是国家队成员,如果输了,颜面何存?而既然是代表着南方队最高水平,被拉下马,也意味着整个南方队都是手下败将。
“这个关凯琪好奸诈啊!”丁丁低呼,“如果她输了,败给国家队成员本就理所当然,如果赢了,不但吴萌和我们南方队颜面无存,也意味着她的水平足以进国家队!”
“……”郦籽不由得去看王钊霖。
这样说,难道关凯琪是因为看见王钊霖过来,才故意这样的?
“难怪教练和萌萌都一直面色阴沉……”卢丽莎感叹。
两个人的强项都是1000米,所以直接进行这一项。
吴萌戴上头盔,还有护目镜,看不见任何表情。
大家料想到吴萌这场仗难打,因为之前关凯琪的实力确实惊人。但是实在没有想到,在第五圈,关凯琪就开始追上她。
心刚沉下去,吴萌又超了过去。
心才舒了一口气,又被反超。
诸位可怜的看官大人都快犯心脏病了,这场异常漫长的比赛终于结束。
两个人打成了平手。
这回,是北方队掌声热火朝天。
“啊,怎么会这样?那个关什么真的有这么厉害?”谭昊最先说话。
“她确实实力很强,不然也不敢叫嚣吴萌了。不过,吴萌压力太大,也是真的。”
“是啊,比赛无常。”
“各位学员,列队听训!”随着一声号令,大家都紧紧闭上了嘴。
几个教练对大家的进步和优秀的点进行了表扬,也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
最后王钊霖简单做了总结:“大家的表现都很棒,最让人惊喜的是大家对冰上运动的这股热忱,以及勇往无前的精神。任何体育项目,如果失去了这股精神,也就失去了意义。南北方的此次会师,是第一次,也是一个新的开始。我看见了今后中国滑冰项目崛起的希望,也看见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希望。希望大家加油,拜托大家了!”
“此次交流活动到此结束,下午我们安排了送别宴,大家放松起来!”沈教练最后宣布。
而显然,南方队一时还放松不起来。
因为张京脸色很阴沉。
“你除了惹祸,还能干什么?”到了室外,她扭头看郦籽。
“什么……”郦籽有点懵。
“谁让你逞勇好胜,擅作主张的?”
“我做错什么了……”郦籽还是不懂,小声回答,“我不与她比赛,就是自动认怂,那更丢人吧?正式比试,不管输赢,总不算丢人。”
“是,你有志气,你厉害!”张京冷笑一声,“你自己比,谁让你拉萌萌作为你输赢的赌注?你凭什么有这个底气?你有用脑子想吗?”
“啊?”郦籽一愣,“不是你说她提的没错,要同意她直接跟吴萌比的吗?”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你是得了臆想症吗?”
郦籽彻底懵了。
张京气得看来要冒烟了:“出去。蛙跳三百!”
“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教练命不可违,郦籽面对冷峻的张京,只有半蹲下去,开始跳。
郦籽在目中的同情目光中像一只黑色的青蛙,跳往前去。
大雪中,背影格外的孤单可怜。
没有人敢说话。
薛慕雨忍不住了,正要冲上去理论,被哥哥拉住了。
“要说给队里丢人,大家都有份。都该受罚!”路今白把背包一扔,蹲身,也跟着跳过去。
“是啊,栗子代表的是团队,我们都该受罚!”卢丽莎放下包,也跟了上去。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放下包。
“为今天自己的表现汗颜!”
“我还不如栗子呢,她好歹争回点荣誉……”
张京脸色白了,眼看着速滑队连赵子夏也脸色为难地看了看吴萌,加入其中。花滑队也早已纷纷跟上去陪跳。
薛慕雨无限豪情叫:“栗子,等着,我们来陪你!”
“教练……”身旁面色沉静的吴萌忽然出声。
张京侧眸,只见吴萌低了头,也放下了包:“今天是我不争气。都怪我!”
“吴萌你回来!”张京一愣,“你不用这么大压力……”
然而吴萌只是一顿,也跟着跳起来。
偌大的室外训练场上,经过昨夜的大雪,一片洁白,更显得空旷。然而因为一群穿着笨拙衣物的“青蛙”的集体迁徙,从远处看,就像一群披了马甲的企鹅,在跳跃。冰天雪地顿时热闹好笑起来。
郦籽跳了一会儿,被路今白追上,一回头,看见了浩浩荡荡的应援军团,吃惊地忘了跳:“诶?你们不用这样啊……”
“哈哈别客气,我们不过是想暖暖身子,这天气真的见鬼地冷啊!”
后来不知谁低声喊了声口号,大家竟然整齐划一地一起跳起来。
惩罚的蛙跳,竟然越跳越热血起来。
而整个场上,除了张京和助教,只剩下一个人静静站在一旁,没有陪跳。
是薛慕阳。
郦籽之前就有意在后面的队伍里找,发现他一直没有跟上来,心里就是一沉。等转了半圈,一抬头,他就在前方站着,冷眼旁观,丝毫没有陪跳的意思。
郦籽心里咯噔一下。
是他觉得自己确实错了?还是觉得这样陪跳很傻?
明明清楚他完全可以选择不加入,而且这样选择也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心里就是忍不住失落,甚至难过。
就是这样。有时候他会让人觉得近在眼前,想入非非。有时候他又远在天边,冷淡如斯。
所以前一段时间,感觉到他仿佛超过朋友关系的关切,不过是他的礼貌和绅士风度罢了吧?
就这样恍惚中,忽然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栗子加油!”
大家早已见怪不怪,雪上实在是滑,几乎所有人都中过招。
看着陪跳的大家,时不时摔得姿态难堪的大家,累得喘成狗的大家,这样壮观温暖而搞笑的画面,郦籽沉郁的心里涌上来丝丝暖意。
于是打起精神,奋力跳完最后几十个。
跳完之后,个个都东倒西歪,为了不直接躺倒地上,大家只好你搀扶我,我依靠你,再也没有刚开始的豪情壮志。
张京在大家跳一半就愤然离开。
薛慕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没有走,在尽头等大家。
“嗷累死宝宝了!”有人惨叫,“到底教练什么意思啊?”
“是啊,我听着意思好像她没有答应让吴萌上?”
“张教练先那样说是一种礼貌,接下来应该会把那个切磋推到这个汇报比赛之后,因为是定了规则的,不是谁心血来潮就能改变规则。”薛慕阳看着缓缓说,“结果被你打断了。”
“啊!意思我理解错了教练的意思,急躁冒进,打断她,还以为挽回了咱们南方队的面子,结果反而上当……”郦籽虽然心里难过,可是也愧疚极了。她想起了那一刻,张京迟迟不表态,以及吴萌的肃穆沉默。
所以,这就是他冷眼旁观不愿意与她为伍的理由么?
望了望捡起包的吴萌,郦籽更加自责了:“我怎么这么蠢啊!对不起啊吴萌!”
吴萌背上包,淡淡说:“你想多了。该发生的,未必躲过去就不会发生。”
看样子情绪很糟糕。
“唉,不得不说,被关凯琪追上,她肯定很难过。”邱晓玲同情地看着她的背影,“上次的锦标赛,关凯琪可是她手下败将。”
吴萌似乎听见她的话,停下脚步,回头,一字一句说:“下一次赛场,她还是手下败将。”
说完再没有迟疑,大步离开了。
“哇萌萌霸气!”赵子夏作捧心状。
而郦籽心里一震。
是的,下次再战,她一定要让那个嚣张的关凯琪,心服口服,再不敢挑衅!
从谁面前跌倒,就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站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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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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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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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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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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