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场的一角,几个从远处滑过来的女生停下来,盯着戴大红围巾,动作笨拙的郦籽等人,为首的女生目光嘲讽,问身边穿着精悍的黑皮裘的女生。
“除了他们还有谁?”女生嗤之以鼻,“凯琪,你说领导们竟然同意他们来交流?不是耽误我们的集训吗?马上就要比赛了。”
关凯琪抱着手臂,笑:“明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能因为人家差,就剥夺人家学习的信念不是?”
“不过,说起来,那几个男生长得真是没话说,”肖明明捂嘴笑,“特别是那个穿灰袄的小哥哥……咦,他是花样滑冰运动员啊!”
肖明明捂嘴的手变成了捂心:“啊啊有点帅……”
“可惜,是个金絮其外的绣花枕头!”关凯琪冷笑,“再加上他那简直是铁枕头的搭档,真是难以相信地丢人现眼!”
肖明明看着郦籽摔倒的姿势,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诶,凯琪你干什么去?”
“表示东道主之仪。”
于是半分钟后,东道主关凯琪伸出东道主之手:“真是对不住,撞坏了远道而来的娇客,可就失礼了!”
话很客气,然而谁都听出来浓浓的不友好的嘲讽之意。
郦籽望着她漂亮的面孔,没有递上手,说出的话倒是很礼貌:“别客气,这点小撞,算不上什么。”
“也难说。”关凯琪挑眉,“摔多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虽则之前跟我无关,可是这最后一撞,要是误会是欺负了客人,我可没法交代了。”
这个人说话绵里藏针,明显嘲讽她经常摔倒,还鄙视他们这些“客人”。薛慕雨都听出来了,几个人默默对视一眼,正要说话。
郦籽却一笑,拍拍屁股爬起来,说:“你想多了,大家绝对不会误会的。毕竟,欺负是要靠实力的。”
薛慕雨万没想到郦籽会怼得这样有水平,不由得赞了声:“栗子威武!这位美女,说话不严谨哟!实力碾压客人才叫欺负,不然也可能是……”
一时想到好的词,薛慕雨有点窘,好在丁丁那货总算威武了一回:“客人礼貌相让。”
接收到薛慕雨的肯定眼神,丁丁像是瞬间高大许多,抱着臂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而路今白就算不抬下巴,目光一扫,众人已成“阶下囚”。薛慕阳静立无声,面无波澜,可是也绝无半点“弱者”的自觉。
北方队斗志一下子被挑出来。
“哎呀光打嘴炮什么意思,实力碾压还是礼貌相让,比划比划不就全明白了?”
“没错,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出来我看过黄历,宜决斗!”
薛慕雨冷哼:“难道还怕了你们?说吧,你们谁练速滑的?”
“你要她比速滑?”肖明明有些吃惊。
“没错,不敢?”薛慕雨没有理哥哥暗示收敛的一拉。
“什么敢不敢的?要是速滑我可就没法上了,没法跟凯琪争了!”肖明明笑嘻嘻,眼睛在薛慕阳脸上移不开。
“我不敢上啊,”关凯琪微微一笑,“出了事,告到教练那里,你帮我解释啊?”
“出什么事?难道输了还真的去哭鼻子状告我们欺负?”肖明明瞪大眼睛看着郦籽。
郦籽本来接到薛慕阳的目光,看到他无声摇摇头,已经打算离开了,可是听到这句话,实在忍不了了:“倒是比不比了,话还真多!”
关凯琪脸色一沉:“来吧!”
“500米?”
“关凯琪。”
“郦籽。”
两个人再没有废话,颇有默契地并排站在了一起。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加油加油!”运动员天生的激情瞬间被紧张气氛带动起来。
薛慕阳蹙起了眉头,他盯着雪地看了看,目光又移到郦籽的单板鞋上。
初次接触滑雪,郦籽怎么可能赢得了常年滑雪的关凯琪?对方既然本就带着轻视来的,战败后更要难堪。
然而那两人已经同时滑了起来。
薛慕阳再不犹豫,身形一动,追了上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红色一闪,刚刚冲出去的两人前面,忽然冲出一道影子,堵住了两人的路。
关凯琪正全力加速,吃了一惊,为了避免撞上,只好右脚在雪上一横,身子斜滑向一旁。
郦籽已经落后一步,根本还没有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只觉得手臂一紧,被拉住围着薛慕阳转了一圈,才反映过来,停住身子。
“后面学习的机会多的是,你急什么?”薛慕阳放开郦籽,后一句是对着关凯琪说了,“抱歉,我们初次见到如此壮观的滑雪场,一时激动,就着急向你们讨教。失礼了。”
关凯琪顿了顿,才笑了:“都是交流学习,说什么讨教,别客气!”
“是呀是呀!”肖明明对他刚刚的神速更是叹服,已经星星眼,“来者是客,我们也是急躁了,没有别的意思!”
“那明天见。”薛慕阳点点头,拉了郦籽一把,向出口滑去。
关凯琪等人望着几个人远去了,还沉默站在远处。
“这个男生,倒有点能耐!”关凯琪拧眉,“他算准了我那样躲开后只能停下,也算准了那个叫郦籽的女生刹不住。”
“是啊是呀,技术好,难得姿势什么时候都那么优雅好看!说话还温文尔雅温润如玉!”
“看来说他金玉其外,是偏见了。南方也有不错的运动员。”关凯琪喃喃说。
“是呀是呀真的很厉害!”
“肖明明——”关凯琪失笑看着她,“你现在是魂儿被勾走了?没见过你这样花痴脸!”
肖明明脸通红,拍拍脸:“有这么明显吗?”
“有!”众人齐答。
“哥,你刚才干嘛长别人志气啊?”薛慕雨回头看一眼那群嚣张的人,还在生气。
“你错了,你哥是化解我方的尴尬。明显的,郦籽要吃亏。他们更要依依不饶了!”丁丁纠正她。
“而且,到时受羞辱的不单是郦籽或者我们,郦籽现在还代表着整个南方队。”一直沉默的方娉婷接口。
“啊……”郦籽这才回过味来,看了眼薛慕阳,“我好像冲动了?”
“他们对南方队有偏见也是正常的。只是确实如娉婷所说,我们不能自己再招黑。回去吧。”
晚饭前,张京和秦臻把大家聚集起来,开了个短会。
“我警告你们,兴奋可以理解。”张京很严肃,“但是要注意形象,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刚刚得到消息,此次交流活动,国家队主教练也会来。”
“哇!王钊霖郑重夫妇都会来吗?”大家伙炸了。
“对,这几天他们正好也在带队集训。会来指导我们的交流。也是对我们南方队最大的重视,都明白吗?”
“明白!”
郦籽和薛慕雨交换了个后怕的眼神,幸好下午没有出事,以及好激动啊!
“教练,主教练会来是不是意味着,此次交流,可能成为伯乐选拔千里马的大会啊?”丁丁举手。
“没错。”张京点头,“交流学习的过程,以及最后的交流比赛,都可能成为主教练注意的点,成为印象分。”
“嗷明白了!”
“总之大家好好表现,为我们队争光,也为自己努力。”吴萌说。
夹了自助餐,几人聚在一起吃饭。
“两个地方队切磋交流,主教练为什么会来啊?”丁丁还沉浸在激动中。
“忘记前不久刚宣布吴萌进国家队的事?”路今白突然说。
“什么意思?”
“也许如教练所说是看重我们上海队,估计跟吴萌也有关系。或者与国家政策也有关,主教练作为东道主,此举对我们上海队,是最大的支持。”薛慕阳解释。
郦籽心里顿时底气更足了:“嗷!要见到活的主教练啦!”
然而,交流活动开始了,王钊霖夫妇却一直迟迟不见踪影。
大家的兴奋与期盼,逐渐被站在明镜坚硬有质感的室外天然冰场的振奋所取代。
“唉,天然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哈哈,其实只是你的感觉而已。我们的室内人造冰场,顶多是温度和硬度有所不同罢了。”
“说是这样说,就是好雀跃啊!”
上冰的时候,郦籽也兴奋了一把,不知怎么,就觉得心怀激荡,很想甩开臂膀,肆意地飞驰一场。
因此,滑着滑着,就投入起来,忘记只是试一试感觉。
可是才刚加速,人影一晃,旁边滑过来一道人影,“砰!”这次结结实实撞到一起,两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啊!”旁边的人惊呼。
郦籽从护板边爬坐起来,抚了抚摔疼的手臂和腿。
“栗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卢丽莎赶过去扶她。
她摇摇头,望向被她撞倒的人,那人也被几个人扶起来。
郦籽一怔,冤家路窄,又是滑雪场那个女生,关凯琪。
一时间,两队人马都看向她们。
关凯琪脸色恼怒,声音娇柔而冰冷:“悠着点,这么多人就要风驰电掣了,知道的明白是对冰场的热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刘姥姥太激动呢!”
北方速滑队肆意笑出了声,有人说:“小关你理解一下,难免激动嘛。”
郦籽面红耳赤。
“说谁是刘姥姥啊你?”邱晓玲沉不住气了。
“谁承认就是谁呗!”有人凉凉回答。
南方队每人面上都热热的,觉察到羞辱。
幸好教练们进来,对峙的两队人马才佯装和乐融融。
也只是表面的和乐,两队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接下来普通的交流训练,搞得都很是拼命,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比赛。
不巧的是,两方结对训练时,郦籽又和关凯琪被分一组。
两个人始于两次相撞的梁子逐渐发酵。
“你们这种异于常人的拼命努力,我见识了。”关凯琪笑不到眼底,眼睛仿佛长在头顶。
“你们那些得天独厚的训练方式,我也学习了。”郦籽怎么会服输相让?
关凯琪于是高高扬起了眉头。
她脸型长得精致,大眼高鼻梁,眉梢挑起,又会化妆,马尾束得很高,头颅习惯性地扬起。眉毛再挑高,简直是天女睥睨尘间的样子。
而她眼底的尘土——郦籽明明与她身高相仿,却感觉瞬间在那目光中矮了半截。
感觉很糟糕。郦籽在心底疏导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
第一天下午是双方陪练式的训练。一人为陪练,轮换角色。
北方队先做陪练,完成一套基本训练。在关凯琪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郦籽练得头很大,一个不留意就出现了失误。
“是我给你压力了吗?也许需要我降低难度?”关凯琪好整以暇。
郦籽全身都要着火了。
“谢谢好意,不必!”郦籽咬牙,重新再来。
等下半场,该互换角色了,关凯琪却说:“没关系,你可以多练一会儿。我不需要再重复。”
这是什么鬼话!
“你需不需要我不管,我喜欢公平,不喜欢偷工减料,也不会加油添醋。”
关凯琪嗤笑一声。正好两位教练过来巡视,张京问:“郦籽,你们这组怎么回事?没听到口令?”
关凯琪一副真诚礼貌的样子:“教练好,是这样的。刚才的训练,郦籽有些地方还需要加强训练,反正我机会多的是,就让郦籽多练会儿。”
“很好。”沈教练赞许点点头,“就该多尽地主之谊。”
郦籽与张京对望一眼,脸黑了半截。
“其实不用的,该怎样就怎样……”
“郦籽——”张京制止她,“给你机会,就多努力吧。”
就差一句“别不识好歹”。
一天下来,郦籽觉得胸腔都快气炸了。
结束的时候,关凯琪对郦籽迈力的劲儿“好心评价”:“友情提示,拼蛮力其实不是女生的专利。”
郦籽气得要冒烟,这是在鄙视她太努力,没有女人味?人家轻松就能胜过她?郦籽只想说——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的女人,在宫里活不过第一集!
当然她没能说出口,肩膀被重重一按,路今白似笑非笑对关凯琪点头:“栗子啊,刻薄无趣更不是女生的专利,你敢学坏给我试试!”
郦籽看着脸发黑无言以对的关凯琪,心头顿时大爽。
唔,路师兄威武!
晚上吃饭,丁丁对郦籽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栗子你忍忍吧,也许她就是那个性子,我看她同自己队里人说话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丁丁安慰。
“我一直在忍。”郦籽这种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觉得自己很努力了。
“别跟她说那么多。训练就训练。”路今白说,“感觉你们说话太多了。”
“关键她拿我造型攻击!”郦籽不服,“娉婷的手艺,她凭什么说我男人婆?”
“……”方娉婷默然。
“其实北方组都打从心眼里看不起咱们,虽然不像关凯琪那么张扬,可是我们都感觉得出来,是出于礼貌克制而已。”丁丁替大家说出了心声。
“说这些有什么用,明天小测用行动换回尊严吧!”路今白把话题止住。
第二天,结对的小组进行了短距离比试。
郦籽料到关凯琪不会只是心高气傲而已,料到想赢很困难,却没有料到她能胜自己那么多。
太快了!
不止关凯琪,所有北方队,枪声一响,他们就像冰上的风,仿佛脚下毫无阻碍,一路风驰电掣过终点。
除了向林、吴萌实力获胜,路今白并驾齐驱,其余全都败北。
面对北方队心照不宣的克制的得意表情,南方队一时全都陷入低气压,没有了刚开始来时的激动。
张京脸色仍然肃穆,看不出来是否感受到难堪,只是说:“这就是差距,我们南方队还差着很长的路要走。”
“也不用这么自谦,你们起步晚能做到这个程度,实在很不容易了。何况这只是一项训练,没到最后的综合比试呢!”沈教练很是客气。
大家再聚到一起,曾经的意气风发没了一半。
“他们傲慢是事实,他们有那个实力傲慢也是事实。”丁丁承认。
“我们今天的课堂上,也受教了。”薛慕雨气势也败下阵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真的很强。”
“这个结果难道不是意料之中吗?”薛慕阳打破低沉的气氛,“冰雪运动本来就是北方得天独厚的运动,就像游泳之于江浙。他们从小就接触,随时都有场地和氛围,发达是必然的。我们来这里,不是来一比高低,就是找差距的。所以,方向不要偏了。”
“是啊!”郦籽点头,“我之前意气用事了……咱们该对今天好好总结反思,找到学习的方向才是!”
“晚饭后,室外冰场见!”路今白最是个行动派。
虽然已经停了雪,可是晚上气温零下将近二十度,大家还是冒着严寒到齐了。
各自回顾了一天的训练,又在冰上滑行了半小时,才算是热起来。
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
“所以我觉得我们最缺失的,好像是一种感觉……”郦籽形容不出来。
“同意,他们站在冰上的感觉,和我们完全是不同的。”薛慕雨拧着眉,“就是好像他们站在普通的地上一样自然。”
“是人与冰的融合度!”路今白双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他们飞驰在冰面上,是互相融为一体的,而我们是在冰面上奋力滑行而已。”
“这有什么不同吗?”卢丽莎还想不明白。
“这种差距导致的后果是巨大的。他们脚下的冰是滑行的助力,我们就是羁绊,需要征服、克服。境界完全不同。”
“啊,就是这样!”郦籽恍然大悟,“可是,这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归根结底,应该是信任。”薛慕阳静静说,“也是熟练到契合的自信。只有心理上没有把冰面当成是征服的对象,才能做到人冰合一。因此,花样滑冰中,搭档间的互相信任和投入忘我,最趋近这种感觉。”
“没错!”薛慕雨开窍了,“我应该做到心中只有舞蹈和跳跃,动作,而无需顾虑冰面!哥,我们去练练找找感觉!”
大家振奋起来。
“如果是这样……”路今白略一思索,“我也明白了。”
他在冰上急速滑行起来。
郦籽和丁丁对看一眼,没错,是这种感觉。路今白靠着强大的气场和自信力,也找到了方向。
郦籽试图从薛慕阳和路今白的“解答”思路上找答案,于是一个人试着去滑行。
二十分钟后,她满头大汗停下。
越找感觉,竟然身姿越僵硬了……
看着大家各自越来越自如的动作,她焦虑地长叹,泄气了。
“栗子,我刚才看了会儿,现在在想,也许我们能从肢体舒展之美感上找找原因?”
郦籽回头,是方娉婷。
“肢体美感?”
“是,不过我说的是跟广义的‘美’,你也可以理解为自然、流畅。刚刚我看你肢体越来越僵硬,美感也渐减,最后像只摇摆的企鹅。”方娉婷略一迟疑,“如果做到人冰合一,肯定是更自然美感一些的。”
“……哦。”郦籽一头雾水,“如果简单点说呢?”
意思就是你给解释解释。
“郦籽,我问你,在你印象中,是不是花样滑冰更轻松,更不费力?”
“啊?”郦籽虽不明白,还是老实回答,“是啊,强度看起来是不如速滑的。更多的是展现美吧?”
“可是你知道花样滑冰运动员在滑冰的时候,心跳是多少吗?”
郦籽老实摇头。
“花滑的心率是170到180。”
“不会吧?居然比我们还高?”
“会。速滑主要靠下盘的力量。花滑却是靠全身肌肉传导力量,要做好一个美感精致的动作,对肌肉的要求非常高,全身任何部位都不能松懈,身子始终是直的。”
原来,看起来悠游优雅的花滑,是那么累的吗?
“所以男运动员托举女运动员,其实靠的不只是手臂的力量,而是全身紧绷传导的力量?”
“没错。”
“所以……跟我们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郦籽为自己的理解力发愁。
“我看到你滑行的时候,全身是涣散的,不是一个整体。这样上半身不能合理传导力量,所以导致你的肢体伸展不够优美不说,单靠双臂和腰部,你很难支撑更久。所以你只有在短距离中才能爆发潜力。”
“啊!”郦籽有点明白了,“宗教练之前也提过,说我的协调性有点差。”
“嗯,所以我建议,你先把姿势练对,也许就能找到感觉?”
“好!我试试!”
事实是,一旦把心思放在身体各部位,郦籽就忘记了脚下如何用力,一连摔几个狗啃泥。
“呃……我觉得还是算了。”方娉婷扶起她,扶额,“还是别听我这个门外汉的意见了。花滑和速滑是完全不同的运动。”
“不行!”郦籽咬牙,“我要再去试!”
方娉婷拦不住,只得由她而去。
看着她最后像是都不会滑冰了还不放弃,终究对她的一根筋有点不放心,扭头看到路今白的身影,想着去找他来阻止。不想刚迈出几步,忽听郦籽大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
方娉婷急忙转回来,郦籽果然坐在地上。走近了才发现,她双眼亮晶晶的,一脸诡异的兴奋。
摔……傻了?
方娉婷伸出的手被郦籽猛地一把握住,使劲摇摇:“我明白了!”
听闻她的惊叫声,过来的路今白等人有些无语:“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郦籽爬起来,又去拉住路今白摇晃,“小白,你知道我每次起步都慢半拍的吧?我找到原因了!”
“难道不是你反应慢?”薛慕雨接话。
“……”郦籽被噎了噎,太过兴奋顾不上体会其中的打趣,“是我蹬冰姿势不对,所以蹬冰质量差,所以每次起步都能慢几秒,只有滑起来之后,才能赶上去!”
“你起步我看看!”路今白第一个听明白了。
“嗯!”
郦籽在号令开始后第一时间也起步了,但是确实刚开始不能立即加速。
“没错,你蹬冰用力不够,不能传导力量。”路今白下了结论。
“是吧?!”郦籽兴奋,“我要改正!”
路今白指导了几句后,像打了鸡血的郦籽开始了漫漫蹬冰训练。直到大家累了,纷纷回去,她仍然不愿离开。
“你们先走,我练好了再回去!”
“别闹了,回去啦,明天不能练了是怎么?”夜里温度愈发地低,实在坚持不住了。
冰场离住的招待所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郦籽完全听不进去,大家只好先离开。
郦籽练得累了,弯着腰喘气:“不对啊,明明应该是这样……”
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一扭头,吃了一惊。
薛慕阳正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你……没回去啊?”郦籽滑过去。
“嗯。”薛慕阳仍然云淡风轻的样子,裹了厚厚的羽绒袄,“感觉怎样?”
“嗷,我不太清楚……”郦籽挠挠头,碰到的是头盔。
“我给你掐表训练吧。来几组对比一下。”
“嗯嗯!”
郦籽听着薛慕阳的口令,进行了三轮一百米的速滑。一次比一次用时更少。
“13秒!”薛慕阳的声音有细微的扬起。www.xiumb.com
郦籽愣了愣。
打破了她自己的记录。
“怎么?还不满意?”薛慕阳见她愣愣沉默的样子,有些吃惊,“据我所知,这个数据很不错了吧?”
“是啊!”郦籽仰头,双眸亮如星空,“我怎么能忽然这么厉害哈哈哈!”
“……”这反射弧也是够长的。薛慕阳笑了笑,没能说出话,因为那反应过来的女战士,一把拉了他,以速滑的速度在冰上狂奔起来。
路今白洗漱完毕,掀开被子,又烦躁放下。穿了棉袄,出去。
那个死脑筋不知道会练到什么时候,会不会迷路。虽然不过600米的距离,还是夜晚的冰寒刺骨,风刮得脸生疼。
因为寒冷,仿佛整座城都冬眠了——在各自温暖如春的巢穴里。
那家伙果然还在。远远的,就看见她飞驰的身影。
可是——
路今白停下脚步,那步伐一致,并肩而行的,是两个人。
黑夜里,光滑的冰格外的明亮,映着星空璀璨的繁星,像是延展了天地。
这那冷冽的光中,一对飞速急驰的身影,就像是无人注意的角落,滑过的流星。
是会笑的流星。
寂静的夜里,郦籽的笑声仿佛能一路燃烧到天际。
薛慕阳被这冰上的火所感染,脸上也绽放着大大的笑容。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能体会那句“飞翔的感觉”了。
刺激的,痛快的飞翔。
他忽然心有所动,在急行中想要带动她转一个圈,做个花滑的动作,然而拉住她的手刚转了一圈,膝盖猛然一阵酸痛。他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关键是他还拉住郦籽,要是摔倒,就是一对。
郦籽被他带动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撞上他。这个时候她反应倒是够快,一只手拉住他的手不变,另一只手一捞,抱着他转了一圈,才生生稳住身形。
寂静无声的夜,有风。
女汉子郦籽揽了薛慕阳的腰,以叱咤风云的潇洒气概,英雄救美成功。
两个人保持那个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
近距离相拥下,四目相对,他的眸子在夜色下越发的幽暗。她的映着反射的光,倒是明光大盛。
良久,她憋出一句废话:“没、事儿吧?”
这句废话倒是提醒薛慕阳,看了看两个人的姿势,他的声音传达了无比的尴尬:“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说着,两人同时松手,站直。
郦籽脑子此时当然是不好使的,顺口就答:“啊,举手之劳……”
当然,说完又默默去找地洞。
感觉身旁的人更沉默了,悄悄侧头看过去,正巧呆住了似的薛慕阳也转过头来。
两张尴尬的脸。
“噗嗤——”忽然又被对方的尴尬逗笑了。
“哈哈哈哈……”
路今白裹紧大衣,感觉手脚都没有了知觉。
他无声转身,顶着如冰寒星,逆着似刀北风,一步步离开。
走得艰难。
依稀还记得,很久以前,他一个人被关在黑暗的旱冰场里,似乎也有这样刻骨的冷。
迈进异常闷热的酒店,走廊里,卢丽莎抱着双臂靠在墙上。
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声息被掩盖。
他是听到一声刻意的轻咳才觉察到她的存在的,抬眉权当询问。
卢丽莎回答:“等室友。”
他微微一怔后,明白她的意思。她的室友是郦籽。
灯光下,他浸润了冰寒的脸并没有化霜的迹象,继续往走廊尽头去。
“路师兄!”
这个称呼现在其实很少再被用。一瞬间,仿佛与记忆里某个夜晚的声音重叠。
路今白停下脚步。身后女生的声音轻轻的:“要加油啊。”
他刚想点头,听见那声音越发地低沉了:“要面对才能跨过去的,不止艰难挫折……”
微微蹙起眉尖,他回头。
卢丽莎露出浅浅的笑意,不是敷衍的假笑,可也绝对不明媚喜悦,像是某种坚定:“感情上也是啊,好运总是眷顾勇敢的人。路师兄从来没有让我失望。”
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一时没能明白。
卢丽莎已经转身推门进去了。
直到温暖的水冲过后脑勺,路今白闭着眼睛揉着满是泡沫的短发时,才忽然睁开眼睛,于淋漓的水帘中,忽然顿悟。
好似她在让他加油,勇敢去面对感情?
那时的情景,她不会想不到他去了何处。
水继续肆意冲刷,他再没有了动作。
这样说,他是真的,动了感情?
两天后,南方队的“怯场”已经减弱许多,虽然说王钊霖夫妇没有来为南方队撑腰,好在大家找对了位置和方向,也就从容镇定许多。
最后两天是交流汇报赛了,国家队主教练还是没有现身。
“你们说,如果王教练不过来,我们能不能跟教练提一下,去国家队参观一下啊?”有人提议。
得到很多附议。
“这几天王教练有重要会议。”吴萌打破大家的异想天开,“国家队正在准备重要国际比赛,哪有功夫让咱们参观。都好好准备明天的比赛吧。”
“咦,说起来,吴萌你现在也属于国家队,准备大奖赛难道你不该去国家队集训吗?”邱晓玲直言快语。
“这次来不及。”吴萌板着脸,“大家多操心自己。”
邱晓玲悄悄做了个鬼脸,不敢再问了。
不过,对于交流比赛,大家可都是既期待又恐惧啊。
毕竟,是雪耻还是更耻,这个看似不像比赛的比赛,举足轻重。
先进行交流汇报的是花滑队。
没想到,神秘的去开重要会议的主教练,竟然坐到了评委席上!
“王钊霖和郑重比电视上更上相啊!”
“果然不愧中国冰上双王啊,看不出曾经是运动员,倒像是儒雅的教授!”
一顿热议后,先进行的是单人滑。
南方队向来没有什么单人滑的高手。女单小将李晚表现尚可,排名第六——两队各派五名选手,但是南方队只有三个。
男单也是垫底。在动不动四个四周跳的北方男单面前,堪称蹩脚。
值得一提的是,哈尔滨队一个男单选手司亮每一个动作都挑战了最难级别,甚至跳出了4A。不但得到教练和评委的点头赞赏,掌声也异常响亮,很多人还纷纷专心地拍起了照片。
除了精湛的技巧,最重要的是他的“落地表情包”实在是太喜感了!
“哈哈哈快忍不住了!”薛慕雨低声和身旁的同伴嘀咕,“快看我抓拍了一个,简直叫龇牙咧嘴啊哈哈哈……”
“论一个花滑运动员的表情功力……”
这种稍纵即逝的欢乐很快被对方实力碾压我方的尴尬代替。毕竟花滑总教练郑重在主席台上坐着呢,秦臻和单人滑部的李教练脸都白了。
输得这样惨在预料中,可是……看着耷拉着脑袋,一点士气都没有的南方队,秦臻长长叹了口气。
“等一下!”在最后一个男单跳完,准备转入双人滑时,她忽然出口阻拦。
“我们队,其实还有一个男单。”秦臻看着薛慕阳,“慕阳,出来让各位老师指导!”
薛慕阳一愣,大家比他更吃惊。
“秦老师,他是双人滑啊!”我方战士关心提醒。
“难道是输急了……”“敌方”没说完“精神错乱”那最后四个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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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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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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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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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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