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足还在认错:“臣今日单衣行走一番,才知血脉亲情最难割舍,对君上的愤恨感同身受。臣自知有罪,不敢辩解,只求以死谢罪,不牵连旁人。”
穿着这身衣服,除了周天子下令,谁敢说杀?
郑武公一口气堵在胸口,气了个半死。
姬足交待后世一般,说着遗言:“长公子暂住舍下,不易挪动。臣死后,君上可派人接回,多加照顾,毕竟今日受了寒,落下病根儿就不好了。”
“你倒是敢为寡人的儿子打算!”
郑武公只恨手边没个称手的,真想砸死姬足了事。
姬足哆嗦着叹道,“哎,臣这也是无奈啊。正如舍妹当日冲撞君夫人,被囚宫中。如今二月,还比那时天气还好些,臣一路行来,还动着,都有些受不住……啊切!”
姬足没使袖遮掩,对着郑武公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继续道:“那湖水都是冰化的,今日舍妹落了水,据说,医不好就要绝后。”说罢,还吸了吸鼻涕,但人中上却留下两行清凉的水渍。
郑武公抹了一把脸,看着姬足那抹缩回去,又滑出来的清鼻涕,有些呆。就自家儿子两岁,也没这般模样在自己面前出现过,顿时皱了眉。到底是个孩子,在外国为人质已经不易了,难为还要百般周全,小心翼翼。
郑武公动了些恻隐之心,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嫌弃的递了张手帕去。
姬足抹了鼻水,又连打了两个喷嚏,正好呛出泪花,竟嘤嘤哭了起来,伤心的就着手帕抹起了眼泪。
“也不知这辈子作了什么孽,竟几次遭罪。上次关了柴房就没见好,自己都是个小娃,还伸手去救长公子,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现在好了,白白断送前程,今后可怎么办啊。”姬足别着嘴,“君上,你还是让臣死了吧。臣死了,也能去黄泉说道说道,看下辈子能不能谋个好前程……”
这是说,安姬应该对原繁见死不救?
郑武公忍无可忍,咆哮道:“怎的,救人不该?救人之前还该讨价还价,救人之后索取好处,不然就打滚耍横吗!”
被姬足这番声情并茂的演出乱了心神,郑武公早忘了要杀姬足泄愤的想法。
姬足这不是谢罪的,这是来他面前叫苦的!
专门穿着单衣,就是在提醒他,前段时间,祭国公主才被单衣关了柴房,连番受冻,绝了子嗣。两国结了大仇,来向他示威来了!
郑武公不似武姜,虽然也护短,但还通情理。刚刚的愤怒,在听到安姬的惨状时已经消了大半,再听得安姬是为了救原繁才落水,心中五味杂陈都不足说道了。
原繁是庶子,也是他儿子。公子段不醒事,怕是改不过来,属于本性难移。未来窹生继位,必得有一位血脉兄弟坐镇宗室,才能稳住国体。正如宜臼承袭,是受他支持;他承袭,有公子吕支持……这,是公族宗族间,约定俗成的治国方式。
眼见立嗣在即,偏偏出了这种事。就算杀了姬足,也不足以解决郑国大患,光出气又有什么用呢?琇書網
想到这里,郑武公的杀心荡然无存。
郑武公没好气道:“这般市井泼妇的招数,成何体统!人还没死,就来寡人面前哭丧!”
“没死也离死不远了,等君上杀了臣,臣就没机会哭了。”
“还敢哭!寡人的儿子都被你带歪了!个个不成体统,惯与寡人作对!”
姬足蘸了蘸眼角,收放自如,除了眼眶红红,已没了半滴眼泪。他将郑武公的手帕收进袖中,嘴唇还紫着,话却不饶人。
“祭足是君上的中士,不是太傅,如今还在国学求学,教不了人。”
“教不了人就要杀人,你好大的胆子!”
姬足稳住不动:“真是臣教的也就好了。臣出手向来例无虚发,君上也不用为立嗣烦忧。说到底还是公子段手软了些,要是原繁当场死了,也就不会连累舍妹绝后了。”
死绝了,就不用担心立嗣了。
因为选无可选,就不用再考虑了。
“你!”郑武公气哽。
“臣这般模样,还比不得庶长公子原繁,从水里起身时的狼狈之百一。冰水刺骨,庶民非劳作,都不会轻易碰触。手挨着都难过,更不要提整个人都泡进冰水里。君上许是没试过,入水,乍是感觉不到冷的,全身跟针扎了一般,都往骨头缝里钻。等痛过了劲,才会觉得冷。这时候全身僵硬,骨头都冷了,每动一下,皮肉都像刀割一般。”
姬足故意将每一种感受,都描绘得很清楚,尽量让郑武公感同身受。
“臣去的时候,公子段就使了木棍子,戳人下水。岸边湿滑,原繁几次扒上来,又被浸回去。全身上下,连头发尖儿也蒙了白霜。当时臣就在想,万物皆有灵,哪怕杀牲也要心生怜悯,给个痛快,使其不受折磨,何况是人呢。”
这些,是郑武公没听说的。
世族不敢将谋害原繁的事说出来,便推说是原繁落水,安姬和祝聃下水去救,姬足赶来起了冲突,于是才打了起来。他知道事出有因,却不能不气,特别是看到公子段白嫩的胳膊上,两道血淋漓的伤口,和锁骨上的血洞,更刺痛了他的眼,才有他直接拔剑砍人的冲动。
郑武公板着脸问:“所以,你就敢杀寡人的儿子?”
“他们五个人殴臣一个,臣打不过。臣胆小,也怕痛。心想,自己也不如长公子金贵,他们都舍得对长公子下手,臣也跑不了。反正左右都是死,还不如以自己一条命,换了长公子、祝兄和舍妹的活路。这样每年,也还有人给臣备点肉,洒点酒,免得黄泉挨饿。”
郑武公讥讽道:“当真是七窍玲珑心啊,那一瞬间,你能想到这么多,也是难为你了。”
“君上英明,原繁是君上的大儿子,是臣半个君主。祝氏嫡孙也是个小祖宗,祝融八姓都连着根儿,在中原之地,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舍妹是臣的心头宝……个个都比臣这条小命金贵。因为臣知道自己的卑微,便无时无刻不小心谨慎提醒自己,已经深入骨髓了。”
一袭话,说得郑武公皱起眉头来。
谁特娘的,还隐瞒了祝聃落水的事?真是要了老命了!
许是祝聃存在感太弱,平时吃吃喝喝没个正形,从来没人将他放在心上过。但祝融八姓,个个都是一方诸侯,子男之国虽弱,联合到一起也不那么好惹的。眼见卫宋虎视眈眈,正找不到机会撕下郑国一块肉来,又遇到晋国新旧政权变更之际……忽略祝聃的人,是恨不得郑国早亡啊!
郑武公后怕。
姬足道:“臣动手后,问过公子段痛吗。成天将杀人挂在嘴边,想来是不知被杀者之痛,所以无法心生怜悯。臣动了手确实不对,不敢求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有谏言,请君上容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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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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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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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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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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