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跪姿没什么区别,郑武公却没有阻止,听着下文。
姬足肃然道:“臣擅自揣测,晋国即将生变,所以君上担心起了战事,着急立嗣。臣刚伤了人,不该此时谏言,有公报私仇之嫌。但立嗣之事关乎国本,哪怕为了祭国的安稳,臣也不得不说。”
郑武公淡淡道:“容禀。”
“乱世之中,唯有自身实力强盛,才能成就大业。实力相当者,才能谈得上是‘盟’。实力弱小之辈,无资格说盟,只能说是‘附’。好战之君,可开疆扩土,却守业不足,舍本逐末,终将酿成大祸。例如宣王频繁征战,使民不聊生,赢了一时,却后继无力,反而使中兴又废,是昙花一现而已。故而,乱世立嗣,应选仁德之君。守业固本之下,徐徐图之,才是上上人选。”
这样一来,好战的公子段,基本就可以被排除在立嗣的范围以外了。
这和郑武公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
郑武公打量着姬足,半响,不咸不淡道:“你倒是看得明白,可惜,你不是寡人的儿子。”
姬足坦然笑道:“可臣是君上的臣下,是生是死,都是君上一句话的事。”
“你都帮寡人选了。”
“是君上英明,臣就是个听令行事的。”姬足微微一笑。
不错,他不仅要解了眼下的困局,磨灭郑武公想杀他的心思,还要绝了公子段承袭的路!
他是个小人,不是个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他私心重,只想护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公子段不为难他,他也没想对公子段下手。以前年少不懂事也就罢了,这两次越来越过分,再忍下去,他就成了任人欺凌的懦夫。
眼见大事已成,窹生继位几乎成了定局。
突然,
密纳躬身进来通禀,说窹生求见。
窹生不是去武姜小寝求药了么?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姬足心中隐隐有不安,他废了那么多口水,为窹生争取到世子之位,这家伙不会自己来掉链子吧?打脸也不是这么打的!想到这里,姬足的脸色沉了,双眼微眯瞪向窹生,隐隐有威胁之意。
姬足无声道:你最好给我闭嘴,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了。
窹生一脸委屈:宝宝无奈啊。
姬足:让你闭嘴!
窹生俯首一拜,贴在地上。
郑武公诧异道:“地上凉,快起来。”
“君父,儿子……”
窹生鼓足了勇气,还是无法将话说出口。姬足失望的闭眼,心比身体更冷,往火盆旁挪了挪,纹丝不动了。
明堂中,霎时悄无声息。
郑武公见窹生匍在地上不肯起身,心中隐隐有所感,终于站了起来。
郑武公半抬了眼睑,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最中意的儿子。他想,他是真老了吧,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心思也越来越多,他竟有看不明白的时候了。跪成这样,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事关重大。
现在,三个儿子都还未算真正涉政,还有什么能比立嗣更大的事情呢?
郑武公顿时想起武姜当日对窹生说的话,周身煞气呲呲往外冒。煞气若有实质,殿中定是黑沉沉一片,见不到半线光芒。他想,他忍气吞声、费尽心思守护的国家,被一个后宫女人挥来指去,当做调教儿子的筹码;被几个儿子当做玩乐的工具,让来让去……
他的国家,就这么不值当,这么不堪一击吗?
郑武公缓步走下台阶,冷漠道:“祭足,寡人觉得你有一点,说得不对。”
姬足依旧闭眼枯坐,双手插袖,不闻不问。
郑武公自顾自道:“乱世之中,有仁德之君固然是好。但,谓之仁德,既非固守礼乐,行迂腐之举,更非一味隐忍,让人欺上门来。男儿当顶天立地,有破局的谋略固然重要,胆识,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话落之时,郑武公的绣纹黑舄,已经出现在窹生的视线范围内,近得抵上了窹生的发冠。
“吾儿。”
“……臣在。”
郑武公僵了一瞬,再唤:“姬窹生。”
“儿子在。”
郑武公问:“骨气呢?”
窹生身躯一震,缓缓直起身来,不敢和郑武公对视。
郑武公喝道:“挺直罗!”
窹生直起身板,十一岁,跪着也就还在郑武公大腿位置。他身板儿直了,目光却还焦灼在郑武公的龙纹避膝上。
“看着寡人!”
窹生这才抬起眼睑来。
郑武公负着手,缓缓躬了腰,和窹生对视。
“姬窹生,你有什么要对为父说的,嗯?”
窹生脑子里绞成一团乱麻,刚刚母亲的呵斥还在耳畔。xǐυmь.℃òm
他清楚的记得,他疾行去了小寝,母亲抹着泪水,公子段嗷嗷喊痛。
“哇呜~阿媪,祭足用刀刺我,还要把我剁了手脚,剜目挖鼻。说要我生不如死,呜呜,好痛啊!”
“阿哥也不是我阿哥了,他不管我死活,我流了这么多血,他调头就走了。”
“他只怪我不懂事,我和他讲道理,他根本不听。呜呜,阿媪,阿哥不要我们了。”
……
窹生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着公子段数出条条罪状,无一不让武姜咬牙切齿。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他却成了外人。
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还没见礼,母亲直接提了备好的马鞭就打。他在路上已经想过对策,反应奇快,直接将准备好的话吼了出来。
“母亲,你若是打了我,我带了伤去向君父面前请辞,君父必定不允。你不就是想公子段当世子吗,我让!”
武姜果然顿住,将马鞭往手上一绕,拿了余光瞄他,打量了又打量,还不肯信,语气尽是轻蔑:“你肯让?”
“请母亲赐下龙骨,我立即去明堂请辞!”
“龙骨?”武姜讥讽道,“你果然生了颗狼心!上古有龙,如今早已不见。龙生晋地川谷,岩石棱峭,溪径坟衍,得一青白者,可谓之遗世珍宝。你忤逆不孝,我凭什么给你?”
窹生反问:“就凭我比他年纪大。自古立长立嫡,按礼法,我最有可能。难道母亲认为,一国国君之位,还比不上几片龙骨的分量?”
“好哇,好一个立长立嫡!”武姜呵呵笑了起来,“我十月怀胎,坐不能久,睡不能安,脚如象足,受尽苦楚,忍受了割肉之痛将你生出来。你出生,我没将你捂死,倒给了你这个来要我性命的机会……呵,我自作自受,还能说什么呢?”
武姜最终还是将龙骨交了出来,窹生已经遣人送去姬足府中了。现在,到了他完成和武姜交易的时候。
郑武公将窹生脸上的挣扎都收入眼中,他如此威胁,窹生还是断不了让位的心思吗?
郑武公再问,语气比刚刚更冷了些。
“姬窹生,有什么不能对为父说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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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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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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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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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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