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冬狩时,姬足已经给郑武公出了主意。
杀携王!
这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泄驾提议等晋国来人求助再议,免得过于主动,坏了郑武公的名声。
果不其然,晋国来了。
姬足身为外国人,本该落个清闲。出乎意料的,郑武公将迎接晋国使团的事,推到了风扬身上。
郑武公言之凿凿,“风扬,你滞留祭邑多年,不见故人。此次晋国来使,你定心生欢喜。寡人便替祭足做主,将掌讶的差事交给你去办。有人协理礼节等一应事宜,你只管表述乡音,不用担心旁的事。”
以乡情做筏子,风扬无法推拒,只好领命回来。
春天的第一场雷雨,竟比夏日的闪电雷鸣也不逊色。
外面狂风大作。
风扬脱去蓑衣,郁闷的将郑武公的原话,又重复了一次。
姬足听后,便拉着袖子猛看,嫌弃道:“当真是遮羞哇,我也该遮一遮,掩一掩了。”
“世子是说,他郑掘突想让我去开口,向晋国提擒王的事?”
“恩。”
风扬郁闷道:“世子你说,我要不要揭这个盖子?我听你的。”
姬足安抚道:“叔扬别急,这时候,谁坐不住,谁就要吃亏。”
“此话怎讲?”
“擒王不是小事,哪怕你只是出主意,最后论起来,也难免落下个不忠不义的罪名。被传出去,要酷刑大辟的。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后,再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风扬皱眉:“但这主意,是世子你出的啊!”
风扬难免替姬足担心起来。
“我才八岁,一向桀骜不驯又张扬顽固,谁肯相信我能出这种主意?说出去,听一个八岁孩童的话,郑公不怕被人耻笑,我都替他脸红。”姬足自信一笑,“再说,我出了主意就够了,哪有包娶媳妇还包生儿子的道理?我都一手操办了,郑国就更显得上下无人,青黄不接。”
姬足身为质子,却还在郑国的土地上,先后与公子段、子都等人起冲突,在旁人眼中,确实不算明智。八岁,是最好的伪装。胡作非为,处事张扬,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精明。
风扬忧心道:“如果没人开口,宗周那边就一直隐在幕后。局势不明朗,细作就没办法查清,先君的仇也没办法报了。”
风扬不为国,只谈私情。姬足的父亲救了他,他为报一豆之恩,就对姬足和安姬好,一心一意。得知姬足的父亲是被人所害,便心心念念要报仇,眼光也仅局限于此,没关心过天下大势。
这是个人格局。姬足也没奢求,毕竟人人都有私心。只要风扬对他忠心,他不介意风扬对别人是个什么态度。但风扬今日有些心神不宁,许是牵扯到故国,姬足并未多想。
“四五年都蹉跎过了,也不差这一两日功夫。急不得。”姬足起身为风扬添了茶水,淡然道,“有本事,郑公就一直憋着不说,憋到晋国走,憋一辈子。”
风扬拍着大腿,恍然大悟:“对,郑国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郑掘突憋不住。”大掌还没落下,风扬又苦了脸,“那我见到晋使,该说什么?”
风扬非蠢笨之辈,做事却极有分寸。很多时候,姬足只要旁敲侧击稍一点拨,就能明了。这次去迎接晋国来使,既然不打算开口说擒王,就只能推脱寒暄,再明显不过。
风扬不可能连这浅显的推脱之举都不会,一定还有别的事。
姬足不动声色道:“听说这次来的,是晋国‘都司马’,叔扬是宣王司马程氏的后人,都是司马隶属,和来人有过照面吧?”
风扬面色一僵。
姬足只帮忙出主意,没说其他,关心道:“只做掌讶的差事,其余闭口不言即可。当真有口难言,交代什么的,就递封家书回去,或者使行人跑一趟也就解决了,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刚落,
风扬折了裙裳,噗通跪下。
“世子,恕臣隐瞒不报之罪。”
自从姬足说过几次救命的情意后,风扬已经许久没以君臣大礼来跪过。姬足的心重重一跳,没有起身相扶。
风扬俯首一拜:“请世子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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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足端坐上位,打量着风扬。他平生只忌惮三点:一是父亲的死,二是亲人的安危,三是国家的存亡。风扬会告罪,和这三点脱不了关系。
背叛。
姬足脑海里冒出这个词来。
他从不对无关的人下黑手,这是他的道德底线。见惯了现代商场的尔虞我诈,也没太将忠义这事挂在心上。定了合同都能反悔,一个口头承诺算什么。
他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极力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对人真诚,所以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所以,就连原繁找过他的麻烦,窹生为了拉拢他使了小手段,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因为没有害他,所以他也不害人。
因为从来不是全心全意信人,所以更像是等着人来背叛。
他谋算千里,总能在危情中扭转败局,自缪少有敌手。眼下,郑国,也就是郑武公能和他对招。
没想到,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算得上“背叛”的,却是从小到大都跟在他身边的风扬。
也只有风扬,这个给他做了半个父亲,半个友人的近身之人,他才不会提防。别的人,根本没有机会。
姬足莫名觉得有些难受,闭目一瞬,淡淡道:“说。”
“臣隐瞒河东梁氏和夏阳梁氏的关系,请世子赐罪!”
“梁氏?”
梁氏和尹铮勾结,在冬狩时,引了豹来,虽然目标不是姬足,但陷害安姬的兔子,却是梁氏驯养的。姬足回忆往事,尹铮的细作身份确定,梁氏也就跑不了。
姬足心道,难怪当初尹铮交代出梁氏时,风扬面色诡异,原来另有隐情。他不知情,郑武公却知道。棋漏一招,郑武公让风扬去背负提议弑天子的罪名,他身为风扬的君主,也落不了好。
姬足语气低沉了下来,抱着一丝侥幸,问:“河东梁氏,和宣王牧正的梁氏,不是一起的吧?”
“秦嬴是周孝王的养马官,会驯养之术,是家族传承的活路。宣王时,秦仲奉命征讨西戎,被西戎所杀。五个儿子率兵继续攻打西戎,收复了失地。其中,长子为秦庄公,建立秦国。少子康,於夏阳为梁伯。秦国常年和西戎作战,庄公次子袭爵后,也在伐戎途中死去,祖孙三人都为西戎所害。”
姬足心道:“所以,秦国和西戎是死仇。难怪对引戎入侵宗周的申国不给好脸色,连带也恨上了和申国结亲的郑国吧。秦卫联合,也就不足为奇了。”
风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惭愧道:“梁国太小,其子封无可封,便有庶系投奔晋国,以国为姓,是河东梁氏。”
好一个一脉相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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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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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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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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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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