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马夫调来沐屏苑当差,自然要谨言甚微,察言观色,这点,深得叶离恙的心。
“请他到正堂。”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改口:“等等,请他到这里来。”
王汉点头答应,飞快地跑了出去,没多会,就领着张雪桥进来。
张雪桥今日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件青灰色的素衣,手里抱着一叠宗卷。发丝束起,只插了一只木簪,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不知张大人驾临,有失远迎。”
张雪桥笑了笑,说道:“叶大人客气了,昨日我听温大人说你没去京兆府取宗卷,还以为你身子不适,今日特意来看看你,顺便将这些档案替你送来。”
叶离恙看了一眼他手中厚厚一叠宗卷,忙笑道:“有劳张大人了,这边请。”
正屋有崇珏在,不好带他进去,只能委屈他去厢房了。张雪桥虽是读书人,却不怎么在乎这些礼节,他一进屋,便将宗卷放到桌上,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两人心里都清楚,在树林中发生的命案与这四人有着紧密的关联,大理寺一旦找不到凶手,柳蕴定会将责任推到张雪桥头上。
谁让他这么久都没有查出凶手,平白错过了许多线索,让凶手逃之夭夭。张雪桥显然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这么殷勤的跑来找她。
“叶大人,昨夜回去后,我与江仵作又翻看了这些人的宗卷,仔细查看之后,果然发现了蹊跷。”
听到江涣酒的大名,叶离恙正在翻看书卷的手指一抖,那家伙还会查案?她抬起头,目光看向张雪桥,问:“有何发现?”
张雪桥拿出几张纸,摊开在桌上,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都是验尸格目,不过这字……写的实在是惨不忍睹,她看了半天,也没认清几个字。
默默收回视线,打算听张雪桥自己说。
“这几人,年纪相仿,都在三十五至四十岁,查了户籍,也的确如此。”张雪桥有些激动地说:“而且,这些人的身份信息,弘承三年之前全都没有记载,你说怪不怪?”
叶离恙闻言,拿过几本档案翻看起来,有记载这几人身份的地方纸角都已经折起来,查看起来很方便。
看完之后,果然,这些人都是在弘承三年入京定居,之前的身份信息全无记载,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如今是弘承十九年,弘承三年这些人都在二十岁左右,能做什么呢?”叶离恙将书合上,陷入了沉思。
“年纪相仿,又是同一年入京,就算说是巧合也没人信啊。”张雪桥说道。
“那弘承三年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叶离恙问道。
“没有,不过弘承二年,翰王一家谋反,被满门抄斩。”张雪桥压低声音道:“据说当时是御使大夫苏大人带兵去抓的人,以抗旨为由,翰王一家两百余人全部斩杀,无一生还。”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苏宏,也就是皇后的生父,成功做上了丞相的位置。
叶离恙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十九年前还有这样一场动荡。不过仔细想想,皇帝登基,人心不稳,铲除异己势在必行。血脉情亲这种东西在帝王家,薄如蝉翼。
成者王败者寇,得到权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这是世世代代传下亘古不变的真理,是荣誉,也是遗憾。
她早已深有体会。
“别管翰王了,张大人,你立刻回去命人彻查给这几人办理户籍的官员,若是找不到,便查整个京城里,还有没有弘承三年入京,四十岁上下的人。”
叶离恙将书放下,郑重地说道。
张雪桥愣了愣,整个京城的人……这得查到猴年马月啊?尤其是弘承二年到五年,是京城最动荡的时候,人口流动非常大。
“张大人嫌麻烦?”
被看穿心思,张雪桥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讪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叶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树林中的尸体经过证实,的确是那四位死者的家属,这件事,恐怕不简单。从他们的身份入手,是最好的办法了。”
叶离恙忽然一笑:“这件事张大人还请不要声张。”wWW.ΧìǔΜЬ.CǒΜ
敌明我暗,若是让对方知晓他们在查那些人的身份,就会陷入被动。“这是自然,我这就回去命人翻查。”
叶离恙点点头,视线落在桌案上的宗卷上,说道:“这些宗卷可否借在下看看?”
“当然可以,叶大人自便。”又不是什么机密东西,看便看吧。
等张雪桥走后,已经快要接近午时了,叶离恙突然想起崇珏还在屋里,该喝药了。
她连忙唤来王汉,将药丢给他,吩咐他煎好端来。王汉抱着药,没有多问,麻利的跑去干活了。
叶离恙将宗卷收好,抱回正屋里,见到崇珏趴在床上想要起来,她连忙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崇珏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说:“我饿了!离羊羊你做什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
叶离恙看他这么精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瞄到他背上,她愣了愣。
衾被不知何时滑落,背上缠满了纱布,只漏出消瘦白嫩的肩膀。墨色的发丝从头顶铺散而下,遮住了他的侧脸。
从她的角度看去,也只能看见他漆黑的大眼睛,纤长的睫毛,还有挺直的鼻梁与小巧的嘴唇。
“离羊羊,你在看什么!我说我饿啦!!”
她手中宗卷一斜,险些滑落,她忙两只手抓住,咳了一声,拉过被褥将他盖上,冷着脸说道:“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你再等一下,我让人送来。”
叶离恙说完,转身走出去,将手里宗卷放好,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后厨看看。
但就在走出院子没多远,她站在廊庑下,眯着眼望向远处。
那是大门的方向,隐约有说话声传来,还有一些下人纷纷往那边跑,又不敢靠近,隔得远远的伸头张望。
一名女婢从她身边路过,轻声唤了她少爷,又急匆匆往前面走。
“你等等!”
叶离恙叫住她,女婢忙低着头转身,小心翼翼说道:“少爷。”
“前面发生何事?”
“少、少爷,奴婢也不清楚。”
叶离恙皱了皱眉,径直越过她往大门口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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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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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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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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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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