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那只母鸡,此刻已经躺在一个大碗里,鸡毛褪尽,长长的脖颈伏在泛黄的身体上,双眼紧闭着,接受生命的超脱。
院子的角落里,码放着搜刮来的十几袋粮食。
胡斌抱着一坛子烧酒,勾着腰,叉开腿,喘着气从屋里走出来。
酒水从坛口飞溅而出,闪过一抹白银。
阿六多见状,赶紧上前接过酒坛,把桌上的一只只空碗倒满酒。
外边放哨的一个匪徒从门口探出头来,咽着唾沫。
“看什么!你盯紧点,少不了你的一份!”大头鬼喝道。
吃喝一阵,放哨的匪徒见同伙个个面红耳赤,桌上的菜肴所剩无几,禁不得馋虫诱惑,溜到桌边,捡起碗筷说:“大哥,我饿得咕咕直叫了。”
“吃吧,差点都把你给忘了。”大头鬼惬意地伸手抹抹嘴巴。
土匪进村的消息,被官府安插在村里的密探知悉,他快马赶到县衙,向知县报讯。
知县派人向庄如斌求助,庄如斌立刻派出五十名官兵进村剿匪。
“可别误伤了自己人。”庄如斌向领兵的军官交代。
官兵到达村口,在密探的带领下,朝胡斌家赶去。
吃得半饱的阿六多顶替了放哨的匪徒,在门外溜达之际,隐隐听到了隆隆的脚步,望见了半空凝聚的尘土。
思忖片刻,他立即进了院子,向大头鬼报告:“大哥,好像有官兵来了!”
“好像?我好像要拉屎咧。”阿德放肆地大笑起来。
大头鬼走出院门,站了片刻,突然冲回院子叫喊:“弟兄们赶紧抄家伙撤了!”
“大哥,粮食怎么办?”阿德问道。
“不管它。逃命要紧。”
一伙人撇下一桌残羹剩饭和小半坛酒水,捉刀冲出了院子。
老头子胡斌差点没有鼓起巴掌,瘟神走了!瘟神走了呵!
他的花白的胡须由于高兴而翘了起来,像一把银钩。
这伙人还是被官军撵住了尾巴,两方交上了手。
官兵里没有不认识阿六多和尤三的,行军途中,长官已经向他们反复交代,不得误伤二人。
但他们还是得交手。
刀子还是会相碰的,只不过面目虽然凶狠,手上却减了力道。
阿六多甚至有意让一个士兵在肩上划了一刀,鲜血淋漓。
士兵傻眼了,站着不动。
阿六多一急,挥刀骂道:“砍死你狗日的!”
两人又叮叮当当地拼了起来。
阿六多和尤三站到了大头鬼身边,帮他抵御官军。
官兵们心领神会,十几个人围着三人,就是不下死手。
一个士兵抡刀朝大头鬼砍来,阿六多挡在大头鬼身前,肩上又中一刀。
阿六多啊呦一声,大头鬼感动得热泪盈眶。
“兄弟!兄弟!你要不要紧?”
“没事,大哥,我还撑得住!”阿六多忍痛回应。
一会儿阿德也拢到三人边上,四人且战且退。
围攻的官军渐渐减少,加入了别的战团。
大头鬼眼见手下们死的死,伤的伤,凄惶不胜,大喊一声:“弟兄们赶紧逃啊!”
大头鬼领着阿六多、尤三和阿德冲出了包围,往村后跑去。
身后追赶的官兵不停地谩骂叫喊,脚步始终都慢一截。
花丛老手阿德暗自惊叹,原来自己的脚力竟然如此丰沛,女人白玩了啊!
四人跑到一块菜地边上,阿六多眼望青山不远,说道:“大哥你们先跑,我再拖他们一拖!”
未等大头鬼回话,阿六多返身杀进官军中间。
三人跑进菜地,将那青油油的蔬菜一番践踏。
阿德回望一眼,阿六多在包夹之中挥舞大刀,身形潇洒,不由暗暗佩服。
三人跑出菜地,转身看到,阿六多在菜地里飞奔,官军已经放弃了追赶。
阿德感叹道:“马兄弟真是比马儿还强健呐!”
四人会合,为防官军堵截,仍小跑着穿过溪流、草地、树丛。
偶尔的歇息,大头鬼望见阿六多肩头血液打湿的衣裳,动情地说:“马兄弟,今日大哥记下你的人情,日后定当图报。”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大哥勿以为念。”阿六多淡淡地回道。
晚些时候,征粮小队下山遭遇官军突袭,只剩四人狼狈逃回山上,在山上引起了轰动。
阿六多负伤抗敌,掩护同伙突围,经大头鬼和阿德的讲述,一来二去,也成为精彩的传闻。
匪首赤焰鼠找大头鬼了解事情经过,期间,大头鬼对罗汉果的义薄云天推崇备至。
“老大,我向您保证,像马兄弟这么仗义的人,山上找不出几个来。”
“哦,真有这号人物?”赤焰鼠眯缝的双眼射出两道锐利的寒光。
大头鬼用那只残手攥拳,擂得胸口咚咚直响,“老大,我是什么人,您应该明白。能够入得我眼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当天夜里,阿六多就被大头鬼带到山腰的一间布置精巧的茅屋。
只见墙壁上挂着一幅海棠春睡图,床上铺着锦绣床单,床头搁着两只红枕。
屋里散发着莫名的气味,令阿六多连打了两个喷嚏。
大头鬼呵呵一笑,“兄弟,晓得这是哪里?”
“倒像是女人的闺房。”
“不错。你倒是有点眼色。”
“可惜我肩伤未愈……”
“皮外小伤,不妨事。这可是老大的赏赐,好好享受吧。”说罢,大头鬼使了个坏笑,带上门离去。
阿六多踌躇一会,正要开门出去,外边有人推门进来。
这女的二十八九年纪,娇媚横流,阿六多登时耳热心跳,低下头去。
这女人本是山下良妇,被土匪捉上山来,专门伺候大头目和三个老大。
赤焰鼠有心犒劳,将她赐给阿六多享用。
阿六多在屋里留宿了一晚,对女人秋毫无犯。
他晓得女人的名字叫海棠。
海棠却对阿六多的行径十分不解。Χiυmъ.cοΜ
这一晚,海棠几乎是使出了看家本领,诱使阿六多下水。
阿六多就像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椅子上,木呆呆地望着墙壁。
海棠捱不住困意,先倒在床上睡去了。
而阿六多趁着夜深,溜出了茅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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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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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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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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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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