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肯定不会如李家父母的愿,这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轻易说复活的事,毕竟连南贺槿自己都还是只鬼。
李家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求罗奶奶,而罗奶奶却像是怕这两人将她的衣服弄脏,面露嫌弃地往后躲了好几步:“前些天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李父用袖子抹脸,又爬到罗奶奶面前,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下衣摆:“之前是我们混账,我给你赔礼道歉,只要你让状元活过来,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母在一旁连连点头。
罗奶奶勾起讥讽的笑:“晚了。”
李家父母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就见从刚才起一直保持安静,待在罗奶奶后面的闻吟寒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匕首,上下掂量两下。
他们还以为是这人要对他们动手,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巫祝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罗奶奶没搭理他们,只是任由闻吟寒走到那颗附有李状元魂魄的石头旁边,李状元不认识这人,但知道他是个抓他的罗奶奶和那只鬼是一伙儿的,张牙舞爪便朝他袭去。
闻吟寒看都不看一眼,全当他不存在。
事实上,李状元连闻吟寒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就被连鬼带着石头踹到了李家父母面前,李家父母忙不迭想去把摔得四脚朝天的儿子扶起来。
他们忘了,人鬼殊途,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状元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甚至发不出叫声,青白脸上神色异常狰狞。
闻吟寒当着李家父母和李状元的面,将匕首猛地插入地面。
送鬼入地。
凡法者以至阳治至阴,皆有“入地”之力,大阴盛者,阳即衰灭,然大阳盛者,则置斯于地府,不得超生哉。
闻吟寒在这一刻,则代表着“阳”,他虽是极阴体质,但毕竟是真真正正的活人,和李状元这样的阴物来说,当然算得上纯正的“阳”,再用体内庞大的阴气来支撑,将一只修炼不到多时的鬼送下去,绰绰有余。
黑色的漩涡自插入泥地中的匕首处展开,一股让李状元无法反抗的力量自其中散发出来,转瞬就抓住了他,让他无处可逃,只能徒劳地摆动着四肢,想要挣脱这股力量。
“别挣扎了李家小子,”罗奶奶笑意吟吟地抽着烟,“你早就该下去了,这几天缠着我家丽丽,把她吓得觉都不敢睡,你倒是快活,现在快活到了头,该下去领罚了。”
李状元面目狰狞,看那嘴型,应该是说了不少脏话,罗奶奶也不生气,带着快意的笑,静静看他,等着他被送下去。
从把匕首插入地面,展开送鬼入地之后,闻吟寒就一直在看自己的掌心,南贺槿注意到,问他怎么了。
闻吟寒就把手给他看。
“生命线好像长了一点。”
“什么?”南贺槿一愣,握着他的手仔细去看,结果看了半天,似乎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等了一会儿,他抬头憨笑一声,“哪条是生命线?”
闻吟寒指给他看:“都做了这么久的鬼,连手相都不会看?”
“这不是没学过嘛……”
李家父母知道这是罗奶奶下狠心了,想把他们的状元送走,而他们再怎么求下去也没有用,于是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我们尊你为巫祝,是为了让你为村子祈福,你却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就想害我家状元!”
典型的恶心先告状,给罗奶奶听笑了:“到底是谁想害谁?大家不都是心知肚明吗?怎么这个时候出来倒打一耙?”
李母眼神哀怨,从地上爬起来,几乎算得上是指着罗奶奶的鼻子在骂,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
罗奶奶不屑与她争论,将视线落在那鬼鬼祟祟想去把匕首从地上扒出来的李父,冷笑一声,这两人,以为来一招声东击西就能救得了他们那宝贝儿子?
异想天开。
李母见罗奶奶发现了李父却不为所动,想到李父一个人去可能还不保险,转头就想过去帮他。
就如她所想,他们二人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却撼动不了那没入地面半截的匕首半分,得知仅仅靠他们自己是救不了,就想去寻求其他人的帮忙,罗奶奶和那两个男人就不用想了,但宽子和其他亲戚还在。
李家父母嗷着嗓子去叫宽子的名字。
他们破了音,堂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信邪地又朝着大门外叫人。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要害我儿子啊!”
没有回应。
南贺槿刚才闻吟寒哪里学会了怎么去大致去一个人的手相,他正抓着对方的手,兴致勃勃地看着,然后凭借一知半解的乱编乱造:“嗯……一生无儿无女,伴侣常随,颐享天年。”
闻吟寒笑:“哪有这么夸张。”
他看着自己掌心,之前还不觉得,或许是积少成多,最近就明显了起来,支离破碎、半路夭折的生命线竟然隐隐有延长,并且将断续连接起来的趋势。
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闻吟寒觉得有两种可能。
一是好事做多了,上天可怜他,想让他多活两年。二来,则是许久之前唯德真人刚提出南贺槿是他唯一红鸾星动时,提过一嘴的话,极阴体质的调和……
南贺槿掐住他的鼻子:“你走神了?”
闻吟寒看他:“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这还用猜,”南贺槿眼尾一挑,“肯定是在想我。”
“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闻吟寒倒是没有继续卖关子,十分爽快就承认了。
反而让南贺槿有些好奇:“我明明就在你面前,你不看,却要用那小脑瓜子去想,想了什么?”
闻吟寒轻笑一声:“不告诉你。”
“不乖。”
“乖。”
或许是知道自己下去之后是什么下场,所以时间越久,李状元挣扎得越厉害,黑红的血液从他的七窍中涌了出来,糊了满脸,混浊的眼球似乎要硬生生从眼眶中挤出来,模样十分骇人。
没有人来帮忙,李家父母就疯魔一般去抓那匕首,就算手被割破也没有停下动作,直到李状元最后一点鬼魂彻底消失,他们才怔愣地跌坐在地上,许久回不过神。
“总算下去了。”
罗奶奶喟叹一声,越过这狼狈不堪的两人,弯腰去把匕首收起来,用衣角去把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插入自己腰间的刀鞘中,说实在她也没想到,那姓闻的小子借走匕首,竟然干了这么一票大的。
这样,她的丽丽就不用再日夜担心被被一个鬼丈夫带走了。
卸下心中一块大石头,罗奶奶别提多解气了,她在腿上敲敲烟杆,拔高声音去叫闻吟寒:“把堂屋里那几人放出来吧。”
李家父母听到这句话,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李母扑向罗奶奶:“你个贱人!自己没了儿子,也见不得别家有儿子!”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拦在离罗奶奶不远处的地方,她伸长了手臂,想用自己锋利的指甲去抓对方,嘴里还不停说着恶毒的话。
“如果不是我家状元托梦,谁稀罕你家那孙女,没爹没娘的野东西!状元看上她,是她的福分,你们罗家不知好歹,拖到今天,害我儿子!你们都不得好死!”
罗奶奶的脸色沉下来:“我能送你儿子下去,也能送你男人下去,再这样口无遮拦,别怪我不客气。”
这威胁像是扼住了李母的咽喉,她瞪圆了双眼,经过几番挣扎之后,颓然往后跌去,被李父接住。
而对于李父来说,失去儿子,和得罪现在的巫祝大人来说,他还是比较害怕后者,特别是对方刚才说的那句话。
起先罗奶奶发话的时候,南贺槿就撤去了对堂屋的禁制,让宽子和另外几人可以清晰听到李母的怒吼与哀嚎,刚才他们只能看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而如今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入耳朵,更加刺激了他们的大脑。
这也导致这些人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他们察觉到自己可以离开堂屋的时候,便对了对视线,一起鼓起勇气走出了堂屋。
他们看得清楚,知道前因后果,所以现在看向罗奶奶的目光都闪着异样,他们小心翼翼地挪到李家父母的旁边,将两人扶起来,无声和罗奶奶对峙着。
抽了这么久,罗奶奶的烟杆子也不再冒白烟了,她咳了两声,做清嗓子用,然后开口:“各位,今天你们也看清了,我能送李家小子下去,也能送在场任何一人下去见见世面,所以,往后若是要得罪我,可得掂量掂量。”
在一个村子里共同生活了这么久,落女村人人都差不多是知根知底,罗奶奶当了六十多年的巫祝,平时做事手段就狠辣,但以往惹得人不快,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涉及到这真正怪力乱神的事,就不得不让这些人开始重新端量罗奶奶这个巫祝了。
宽子心思活络,觉得这样的事,仅凭借罗奶奶一人多半是办不到的,而且她之前都不发威,今天身边跟了两人,就如此大发神通,他本能地觉得这和那两个男人有关。
而且,或许李家父母不知道,其他村民也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们这个村子背后靠的那大名鼎鼎的明道观,如今有人来闹事,明道观肯定会派人下来处理,到时候他就只需要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毕竟他们落女村,还是个人人惦记的香饽饽啊。
在心底冷冷笑了两声之后,宽子也不声张,就冷眼看着这里人闹腾。
闻吟寒察觉到他的视线,就顺着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这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忍不住和南贺槿说:“你看他。”
南贺槿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
“还挺能装。”
罗奶奶今天立了这个威,给她往后要做的事打下了不错的基础,她很满意,闻吟寒得了个生命线的意外之喜,也很满意,而对于南贺槿来说,闻吟寒满意,就等于他满意。
李状元魂被送下去了,那头七也没什么盼头了,李家父母失魂落魄地被搀扶着进了堂屋,大门紧闭,他们自知无法和罗奶奶对抗,就只能总这样的方式来送客。
罗奶奶盯着不动地方的宽子:“你小子觉得呢?”
“我觉得?”宽子冷不丁笑了一声,“巫祝大人,您真的以为靠这两人,就能把落女村的话语权握在手中吗?您别忘了,上一位巫祝大人还没死,而且,我们马上就要选举新的巫祝了,您这一把老骨头,到时候,谁还会支持你?”
罗奶奶淡笑:“你还挺上心,那不如把下一任巫祝的位置给你?”
宽子眼神一闪:“我巴不得。”
说完,他就跑了,跑得还挺快,一溜烟儿人就不见了。
闻吟寒问罗奶奶选举下一任巫祝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
“怎么,你想在这呆三天?”南贺槿有些不赞同,“要不然我先带你回去,到时候我们再来?”
闻吟寒摇摇头。
罗奶奶以为他是真的要在这里等三天,然后就听到他说——
“我想趁这个时间,也下去一趟。”ωωω.χΙυΜЬ.Cǒm
她愣住,有点疑惑这个下去,是不是跟她想的那个下去一样?
南贺槿倒是一下就明白了闻吟寒的意思,“你想去见咱妈?”
闻吟寒刚点头,就遭到了南贺槿的强烈反对。
“不行!”他气冲冲,“上次你住了几天,回来身体差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三步一喘五步一歇,就这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养回来,你又想下去?”
“不准!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闻吟寒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自觉将气势放低:“我身体哪儿有你这么说的不堪?只是去待两三天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但这次南贺槿态度坚决,无论闻吟寒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罗奶奶听了个大概,也跟着南贺槿劝导起来:“身体健康是大事,可不能马虎,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落下病根,以后老了,有的苦给你受。”
南贺槿连连点头,语气中也带了些恳求:“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再带你去好不好?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而且我们还没有给妈妈烧好看的衣服呢,就这么下去,她会生气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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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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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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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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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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