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不太好看”,不如说是充斥了落女村的恶俗传统,落女村将女性物化,归为男人的附属品,她们一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完婚生孩子,还必须是男孩。
不大的祭祀场所,由木头和荆条绑起来组合而成,上面搭着泛黑的稻草,作为房顶,四面则是镂空的,没有任何阻挡,被高高架在一米多的平台之上,上面堆满了祭祀用的东西。
是一块块牌坊,雕刻着女人们为这个落女村做出的“贡献”,而没有生出男孩,则是她们的“罪恶”。
罗家的牌坊被摆在最前面,因为罗奶奶特殊的地位,也因为她家中只有罗丽丽一个女子。
[极罪,念及其已随夫同死,不与惩罚。]
看来是写给罗丽丽妈妈的,闻吟寒看着这桌上数以百计的牌坊,上面寥寥几句,将落女村女人们的罪与罚记录的清清楚楚,真是不知道他们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这样的权力,可以去这样做。
除此之外,四根木头柱子上似乎还挂着一层层轻薄的纱,看那形状,有点像是人,闻吟寒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是剥下来的皮。”
南贺槿的话撕开了罗奶奶脸面最后的遮羞布,她像是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压,将腰悄无声息地弯了下去。
“是啊,”她声音沙哑,“这就是惩罚,那些生不出男孩,夫家不要,娘家也觉得丢人的女人,她们是罪大恶极的,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替自己和自己生出来的女儿赎罪。”
闻吟寒去数,数了好几遍都没能数清楚这挂在柱子上的人皮,到底有多少张。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握紧了南贺槿的手。
南贺槿拍拍他的背:“没事,别怕。”
其实也算不上怕,只是觉得有些恶心,他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过,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性别遭到过任何歧视,所以他不明白,也想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们,每天是怎样在生不出男孩的焦虑中惶惶度日?
她们仅有的价值,似乎就只有那上天赋予的器官——子宫。
罗奶奶走过去,神情悲恸而哀伤,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这些随风飘荡的人皮,像是在安抚人气之上还未离去、受尽苦难的女人们。
“祭台就是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
她这样说道。
“落女村也是这样肮脏的地方。”
闻吟寒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只得沉默。
他觉得罗奶奶会为此流泪,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片刻以后,她甚至无声笑了笑:“其实这样也挺好,她们早日解脱,下辈子投胎就不用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但南贺槿却告诉她:“这些人被剥了皮,挂在这里,她们魂魄无法解脱,更别说去投胎轮回。”
罗奶奶锐利的眼光刺向他:“你说什么?”
闻吟寒抿了抿唇。
“的确是这样,”他放缓自己的语气,“罗奶奶,其实那些女人一直都留在这里,就在你的旁边,她们刚才还想去扶你。”
在罗奶奶的眼里,祭台之上,除了他们和人气、牌坊之外,空空如也。
而在闻吟寒和南贺槿眼里,这里挤满了人,或是摩肩接踵,或是扒在祭台边缘,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在用同样的目光盯着罗奶奶。
一如刚才罗奶奶提到她们时的模样,哀伤而悲怆。
她们偶尔会去打量在场的两个男人,但对她们来说,无论这两人长相如何、举止如何,都是会让她们从心底生出恐惧与憎恶的存在,她们不敢细看。
闻吟寒其实也不太敢看她们,没有皮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放在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点,今天见到,虽然从主观上,闻吟寒并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他怕伤到她们,但客观上,惊悚骇人的外表实在难以忽视。
从闻吟寒口中得知这样令人心神俱颤的讯息,罗奶奶险些站不稳,她手撑在挂满了人皮的柱子上,又像是冥冥中感应到了什么,看着自己皱纹突显的手背。
轻柔的风绕过,好似想搀扶她,却因为隔着无法跨越的屏障,做了无用功。
事实上,闻吟寒看到,那些女人是真的想去扶住罗奶奶,但半透明的手臂只会穿过罗奶奶的手臂,起不到半点作用。
过了好一会儿,罗奶奶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坚毅起来,他看向闻吟寒,居然朝他弯下了腰:“求求你们,帮帮这个村子。”
那些围着路奶奶的女人们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学着罗奶奶的模样,毕恭毕敬地将头埋了下去,面对这样的场景,闻吟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求助地看向南贺槿。
南贺槿冲他眨了眨眼:“答应下来。”
于是闻吟寒就答应了罗奶奶。
既然决定要彻底改变这个村子,那就要将罗奶奶的话语权提升起来,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连改个村名都得受其他人左右,就不可能服众。
闻吟寒在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去做。
南贺槿则带着罗奶奶去找李家那个刚死的人,祭台被剥了皮的女人们占满了,李家那人的魂肯定不在这里,他们往西又走了一会儿,停在一个低矮的茅草房前面。
都不用等他们进入,一个长相凶狠的男人就“走”了出来,他以为罗奶奶和南贺槿是碰巧走到了这里,还嬉皮笑脸地走到罗奶奶面前,露出一口大黄牙,咧嘴笑得恶心。
南贺槿瞥了他一眼。
“真丑。”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闻吟寒已经不敢动了,他发现自己被这些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清澈的女人们围了起来,她们知道闻吟寒看得到她们,于是叽叽喳喳就说了起来。
“你不是我们村儿的吧?”
“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和巫祝大人是什么关系?”m.xiumb.com
“……”
问题很多,闻吟寒不想一一回答。
见他不理她们,这些女人们就悄悄往后退,“是不是我们吓到他了?”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闻吟寒,他抬眼。
“你们都是多久死的?”
他一开口,女人们便又围了上来。
“死很久啦,记不得了。”
“你是罗丽丽她男朋友吧,长得真俊啊。”
“小伙子赶紧带着丽丽跑吧,可别让她在这儿受苦了。”
她们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闻吟寒只能挑一些来听,听得还算认真,但他不会去看那些女人,也许是出于不忍心。
很快,南贺槿就带着罗奶奶回来了,他把被这些女人们团团围住的闻吟寒解救了出来,他刚才收拾李家那人的时候,动用了点鬼气,这时候还有些没完全收回去,吓得女人们惊叫着逃离祭台,远远躲在其他地方偷看。
“找到了?”
“当然,”南贺槿抛了抛自己手上的石头,“在这里面。”
闻吟寒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李家,由罗奶奶出面,先给一个下马威。”
他说的下马威,其实就是当着李家人的面,把被南贺槿关在石头里的魂送下去,而且一定要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罗奶奶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还有些回不过神,占卜祭祀是一回事,但真的看到鬼又是另一回事,刚才那小小的茅草房是许多年前一个道观修建在这里的,听说里面供奉着道教的一个祖师爷,罗奶奶不认识,平时也没人去祭拜,也就听之任之。
没想到今天,会在那茅草房里找到李家小子的魂,这是不是说明,当初在村子修建茅草房的人就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这个问题,等到都已经到了李家,但罗奶奶还是没有想明白。
宽子在罗奶奶家没找到人,这回了李家,还在受李家父母的气,没想到罗奶奶紧接着就找上了门,还带着两个陌生人,不知道想干什么。
李家的屋子在落女村算得上气派,只是这时屋里屋外都挂满了白布,宣告着这家人正在办白事,一口棺材还停在堂屋里,正对着大门,再往里走,桌上就摆着黑白的遗照,遗照前是祭品和香炉。
而棺材旁边,跪着四五个守灵的人,有李家父母,李家亲戚,还有刚见过不久的宽子,他们坐在地上,围着一个火盆,正一张张烧些纸钱。
找上门的三人中,罗奶奶走在最前面,手中的烟还燃着,她也一口一口地抽着,丝毫不顾及当下的场合。
宽子腾的一声站起来:“巫祝大人,您带着两个外人开李家灵堂算是什么事?”
“宽子,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罗奶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一个外姓人,三天两头往人李家灵堂跑,又是个什么事儿?是怕自己也早死打光棍,盼着李家也给你找个媳妇儿?”
不得不说,罗奶奶呛起人来,也是快准狠,一下就戳中了宽子的痛点,把他气得跳脚,但又不敢真的对罗奶奶怎么样,一时之间,脸都给憋的通红。
李家父母见状,从地上爬起来,将手上还没有烧完的纸钱递给另外两个人,自己则走到罗奶奶眼前,有些期待地问道:“巫祝大人,是丽丽回来了吗?”
看着这两人满头花白的头发,罗奶奶脸上阴晴不定,她冷冷哼了一声:“不是丽丽回来了,是你们家李小子回来了。”
“状元?!”李母怪叫一声,“你是说,我家状元回来了?”
李父和她一样激动,甚至冲出堂屋,在院子里疯找一通,罗奶奶跟出去,叫住他:“别找了,你们是看不到的。”
这话一出,李家父母的眼神齐刷刷聚焦到罗奶奶身上。
罗奶奶倒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在自己腿上敲了敲烟杆子,抖出烟灰,然后才对上他们二人希冀的眼神。
“来,我来给你们开开眼。”
她用烟杆子指了指李家父母,瞥了南贺槿一眼,示意他可以开始干活了。
既然答应了要帮忙,南贺槿还是十分配合的,他把手里的石头扔在地上。
而等李家父母走到面前的时候,罗奶奶用滚烫的烟杆子尾部在他们眉心处轻轻点了两下,南贺槿则是趁机用些许的鬼气附着在李家父母的眼睛上,这样他们就可以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他们的儿子。
做完这些事,南贺槿回到闻吟寒身边,跟他说悄悄话:“这人居然叫李状元。”
“应该是没读过书吧,”闻吟寒看着那从石头上冒出来的鬼影,“不然应该叫李清华,或者李北大。”
他难得的冷笑话把南贺槿乐得不行:“你一脸淡定讲笑话的时候,真可爱。”
闻吟寒哦了一声。
觉得自己眼皮子上凉飕飕的,李家父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转过身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才从石头中挣扎出来的儿子,激动得一下就扑了过去。
结果扑了个空,还重重摔倒在地。
这让原本在堂屋里冷眼旁观的宽子站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将李家父母从地上扶起。
但由于他看不到漂浮在石头之上的李状元,赶过去的时候还不小心踩了一脚,可把李家父母急得不行,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就要去考查李状元有没有事。
莫名其妙被推开的宽子,脸色猛地阴沉下来,他啐了一口,悄声说了句“晦气”,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堂屋,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管这李家父母了。
李状元知道父母看得到他,便着急忙慌地就想给他们告罗奶奶和抓他的那个男人的状,但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只能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李家父母看到自己儿子大张着嘴,十分着急的模样,就紧张地靠过去,问他:“状元?状元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歇歇吧,”罗奶奶适时开口,打断他们情真意切,“他说不了话,就算说了,你们也听不到。”
这下李家父母知道罗奶奶是有真本事的人,于是哭天喊地又来求罗奶奶能不能帮帮忙,他们不止满足于和已死的儿子见面说话,而是想求罗奶奶把李状元救活,如果真的可以办到,他们一定不会再要求让丽丽嫁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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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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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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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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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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