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散漫行走的游檄,手中牵着的黑狗突然冲他狂吠。
那疯狂呲牙架势,仿佛与他有不共戴天大仇。
游檄赶忙攥紧手中绳索,不让狗子咬到人,上下打量道袍有几处破损,手肘、肩膀和后背处沾染着拍不掉青苔泥沙痕迹的道士。
目光陡然一凝,他看到对方右侧道袍下摆,有几滴干涸的新鲜血迹,立刻抓住腰间刀柄,后退一步喝问:
“你是甚么人?在哪处修行?”
附近街边蹲着的闲汉泼皮,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站起身纷纷围了过来。
却没谁造次,道士腰间有剑,他们嗑着瓜子看热闹。
张闻风伸手从怀里取出白玉牌,对戒备的游檄亮了亮,压低声音:“道录分院办事,你要过问?”
游檄识字不多,认得牌子的八卦纹式样,和“道录分院”几个字。
吓得他一个哆嗦,踹一脚还在起劲叫唤没半点眼力劲的狗子,将狗子揣得“嗷呜”一声夹起尾巴绕去身后,忙挤出笑脸,哈腰赔礼:“不敢,不敢,小人冒犯,请大人恕罪!”
只有些奇怪,道录分院那些爷不是挂的黑铁牌子吗。
这位爷怎么是玉牌?
随即想到这位道爷身份或许更高?他腰身弯得更低了,欲哭无泪,太他娘倒霉。
闲汉泼皮们可比狗子懂事多了,一个个立马装路人,飞快遁走。
这种吓死人的热闹,不看也罢,混子们没几个不机灵的。
“算了……咦。”
张闻风不会与一个巡街的游檄置气计较,待转身走人,他突然发现对方身上泄露出一丝鬼气,很微弱隐晦,稍显即敛,但他与阴魂、恶鬼、煞鬼、游魂都有接触打过交道,对鬼气很是敏感,立刻便察觉到了。
走向躬着身子不敢动弹的游檄侧后。
那头警惕注视的黑狗感觉受到冒犯,猛地又站起,正待扑咬,被张闻风斗笠下的眼睛一瞪,施加灵眼术的眼神落到狗子眼里,顿时把狗子给吓尿,趴在地上“呜呜”讨饶往后退缩。
游檄更是吓出一背的白毛冷汗,狗爷您别给老子招祸啊。
这一口嗷下去是痛快了,到时四条狗腿砍了都不够赔的。
还好道爷杀气重,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吓萎了,他一颗心放回胸腔子里落到实处。
张闻风看到游檄躬身露出的后脖颈下方,脊椎骨皮肤有一片淡淡乌青,有一个不规则似眼状的小玩意,斜翘着,在他灵眼术的注视下慢慢合拢。
“鬼眼宿魂。”
张闻风讶然,在心中自语一句,还真有这种能纠缠三世的宿鬼,前世他当鬼故事听的,没成想见到了真家伙。
而且这种宿鬼与人一体,再灵性的狗子都不可能“看到”。
“起来吧,你也是职责所在,不追究你的冲撞。”
张闻风绕到连道“是是,大人您大量”的游檄面前,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十多岁后经常做同一个梦?醒来后却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有一点隐约的印象。”
游檄像见鬼一样猛地抬头,只看到压低的斗笠下方露出的下巴,忙又低头。
这个秘密只家中爹娘知道,后来每年总梦到三两次。xiumb.com
时间久了,他也不怎么当回事。
没想到今天被个陌生人一口叫破,他心头升起一丝莫名恐慌,低声道:“小人叫顾全,确实经常做同一个怪梦,事后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觉着像是经历过那个梦境,好像是与一双红色鞋子有关……大人,小人身上是不是有甚么不妥?”
张闻风点点头,都合上了,既然遇见,便解了这份孽缘,当是积赚功德。
“你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上了。”
游檄脸都吓白,汗毛竖起。
在民间,不干净的东西,脏东西都是指代鬼物。
他忙拱手作揖,可怜巴巴低声请教:“求大人您发发慈悲,指点下小人该如何破?小人有酬谢,必有酬谢!”
这事他连婆娘都没告诉,免得碎嘴婆娘乱嚼舌头,传来传去名声不好听。
张闻风见街道两头围了好多不敢走拢在远处看热闹的人,还有几个游檄,镇上有认识他的熟人。
他不兜圈子了,低声道:“你准备小三牲祭品,就是现宰的新鲜鸡鸭鱼,还有三升糯米,纸钱元宝香烛若干,和一件你穿过不洗的旧衣服,明日是九月初三,你带着物品,酉时四刻后,到附近仙灵观请张道士做法,帮你驱鬼。”
道观所在约十里范围,负有保一方不受妖邪侵犯的职责,发现鬼物做祟,他这个观主责无旁贷有理由出手。
只是规矩传了五百多年,能记得和遵守的估计不多。
对他来说解除鬼眼宿魂纠缠,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算是顺手为之。
说完,往东头快步走去,留下在原地低声念叨怕记不住的游檄。
信与不信,来与不来他则管不了,反正这东西在身上,十年内还要不了性命。
街头挡着路的人群忙往两边分开,包括三名游檄,那个叫顾全的游檄又是作揖又是躬身,可怜巴巴,大家都看在眼里,什么个情况能猜到一个大概。
最怕就是踢到铁板,冲撞路过行事低调的大人物,惹来天大麻烦。
张闻风回到道观已经是未时三刻,黑驴听得动静,扯着嗓子便来了一曲驴歌,张闻风只得先去把黑驴照料了,再自己生火做饭。
简单地吃完,换上干活的旧衣,把驴厩清理冲洗干净。
从杂物房抗出木犁,把吃饱喝足休息了一阵的黑驴牵出来,陷害他的贼窝被剿灭,他放下心事,今日终于有时间,可以去把那块拔掉秸秆的旱地犁了,为种冬麦做准备。
前两日,他哪有心情耕地。
至于以前种地的驼背,不说也罢,他心中大致还是有数的。
不能因为得了散人身份,便瞧不起种田了。
银钱是一回事,师父的教诲“修行之人需知人间疾苦,真正的道,在日常生活处寻找感悟”,他觉着说得极有道理,虽然师父自己都没有摸到“道”的边缘便仙逝。
待他什么时候突破,可能便不需要下田种地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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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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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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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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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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