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被全城唾骂的李子涵又回来了。
自从那天洛学士将李子涵的真相过往公之于世后,就少有人再见过他,偶尔能在茶馆里看到李子涵匆匆的来,说一两句话就走。
而说书人又变成了茶馆老板。
老板说书也很精彩,可听过李子涵和晓晓说书的却总是怅然若失,觉得老板差了些味道。
可真的又见到李子涵坐在了说书的位置后,却少有人去捧场,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浮现在全城百姓的心头。
尤其是李子涵不计前嫌,用鲛珠卖的钱给鲛珠城添了几座水车,几口深井后。
当然也不乏一些势利小人想去攀上这棵大树,每日去茶馆捧场,可都被老板的女儿晓晓打骂了出来。
李子涵没有穿军营里的甲胄,而是穿了一身隆重的麒麟服。
只因为申报上去的军功终于审批了下来,特敕为鲛珠城水师卫所千户,正五品,赐麒麟服。
而麒麟服一般是四品官员才能有的,也暗示李子涵将来最少也能混到个指挥同知。
李子涵开心的像个孩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回茶馆,颇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虽然这只是第一步,李子涵的野心不止于此,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只要还有能看到的山,那就翻过去。
可如果吴王渡在这的话,一定会揪住管这片的兵部侍郎的领口,问他是不是故意给自己下绊子。
李子涵所带来的财富足以给关山再添上几万的铁骑,以及每年的损耗之类。
别说是千户,给个都指挥使都不过分。
不过要是吴王渡真的在,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张任命,经的是洛晚风的手。
而也是因为这张任命,让那些老头子盛赞洛晚风大公无私,一心为公。
洛晚风自己都觉得可笑,打压自己人本该得的东西却能收获许多大臣的好感和拥护,真是可笑。
晓晓就站在一旁,给李子涵倒水,怔怔的听着李子涵还没来及和她说的这几月的遭遇。
“鲛人啊,性情纯朴,哪怕被人族,尤其是虏人那般虐待,却依旧没有失去那份处子之心,只不过对人族多了几分防备。”
“我姐姐曾经教过我联系鲛人的办法,那就是用木板在船上用特殊的节奏敲打,大概敲打半个时辰,鲛人们就会赶来。”
“那天啊,我和洛大人一起坐着一艘与胡人交易用的商船前往。你们可不知道,那水师卫所的指挥同知都要吓疯了。”
“虏人是何等的残暴啊?你们可能不知道,虏人好战的性子简直是刻在了娘胎里。哪怕是个孩子也有和别人赌命的气魄。”
“他们几百几千年来抢夺的财富也许能填满咱们这座鲛珠城,可他们却不怎么拿去享受。仿佛掠夺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爱好。他们只享受战争所带来的快感。”
“咱们和胡人贸易的商船哪次都是用无数的战船保护才能险而又险的度过这片北海。可想而知那天有多凶险。”
“可再凶险也绝对不能坐战船,因为鲛人已经百年没和我李家联系了。若是坐战船,谁知道这份脆弱的信任会不会崩塌。”
李子涵说到这略微有些羞涩,毕竟是在自卖自夸,可听众却渐入佳境。
“那天啊,我们挑了一个雾天前往。大雾弥漫之下,谁也不知道船飘向了哪里,只有船下的黑色海水和罗盘上指引的北方。”
“约莫到了深海之后我拿起了木板在船头敲打,可声音却连船尾的人都听不到。我也开始怀疑鲛人能不能听到,一直就这么敲打了一个时辰。”
“手酸的要死,只有那个节奏一直在我的脑海回响。到最后我甚至觉得不是我在敲,而是木板在自己动。”
“终于水面上涌动了起来,一团白色的东西就在我手的下方一点点浮现,冒出了一个身着轻纱的女子。那团白色正是甩动着水珠的头发和洁白如玉的躯体。”
“她的上身一如女子,只是太过于美貌,我所见过的女子中也只有我身边的这位晓晓姑娘能与她们相比。”
晓晓不住的偷笑,没想到这个人去了军营几个月竟然开窍了。早知道就早点让他参军去了。
“她们身上穿着的就是自己织的鲛绡,轻薄通透,下身是鱼尾却没有鱼鳞,红、白、黑、黄、紫五种颜色环绕在鱼尾上,看上去和上身一般轻柔。”
“我还在想如何与她们交谈,可看来看去,只有那一个鲛人,而且她竟然能口吐人言。只见她拿出了一张鲛绡,上边绣着一张画像。”
“那张画像我看着眼熟,只听见他说。嗯,和百年前的那个人长的一模一样,你是她的孙子?还是玄孙?”
“而我当时却呆住了,只因那鲛人的声音太过美妙。只是普通的说话就好似一个人在按摩你的全身,听了之后浑身都软绵绵的。”
“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听着她的声音就那么睡着,永远醒不来也好。”
显然晓晓不是这么想,在桌子下的脚踩在李子涵的官靴上碾来碾去。可她显然低估了这双官靴的质量,李子涵面不改色的接着讲。
“那个鲛人说她的家族是负责与我李家接触的那一支,只是百年来,她们都没有事情做了。她问我是不是想要鲛珠和鲛绡,而我却说只是来看看朋友。”
“那天我带去了很多东西,都是先祖们流传下来的。比如发簪,梳子,小首饰,玉佩,瓷器,还有咱们鲛珠城的美食和佳酿。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虽然是官府掏的钱。”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我什么东西都没要,反而每天都给他们带各种各样人族的东西。其实鲛人也很可怜,他们以前习惯了人族的东西,一旦没有之后活的和北州森林里的野人一般。”
“他们会让我趴在他们背上,一直游到一块礁石上,我们就坐在那里聊天,我会给他们讲我说过的那些书,他们也会给我讲海底的沉船,虏人的宝藏,东海里会喷泉的大鱼。”
“就这样大概过了半个月,洛学士顶着巨大的压力每天批给我几百两银子,一直到某一天,我忘记了吃饭。”
“他们正在和我说海底有座沉船上有一柄宝剑过了几百年都没有一点锈迹,而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一瞬间,他们都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愧疚,还有人哭了出来。”
“他们拼命把手上我刚给他们的东西塞还给我,让我还回去拿着吃饭。他们以为我为了给他们东西,连饭都吃不起。”
“有一位老人突然想起,他们哭泣所流出的眼泪和身上穿的鲛绡在咱们人族是无价之宝,鲛人们纷纷回去拿出那些被随手扔掉的鲛珠和穿不上的鲛绡让我带走。”
“那天的那艘商船格外的满,吃水极深,甚至差点触礁。”
李子涵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鲛珠,晶莹剔透,圆润饱满,最好看的珍珠也比不上这也许是随手拿的一枚鲛珠。
“这些鲛珠和鲛绡卖往了中州、上柱国、天翁国,当然还有胡人和贪婪暴虐的虏人。因为这只是一颗没用的珠子,却能换来满船的粮食,几万匹骏马和大量优质的铁料。”
“这些东西有的给了今年受灾的地方,有的送给了咱们的兄弟国北苗,有的交给了工部,在各地打造水车,井灌,水渠。待到明年,不知有多少地方的粮食会堆满粮仓。”
“那位中州来的叫袁钊的新任工部员外郎是位大才,他说只要给他足够的钱粮。他能让我关山粮仓里的老鼠长得比猫还大,府库里穿铜钱的绳子烂在地里。”
李子涵又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遗憾。
“可惜那些鲛人无论如何也不愿和我上岸,来咱们鲛珠城暂住,不是信不过咱们而是信不过虏人。”
“他们害怕虏人再打到鲛珠城,况且一直到现在,虏人的岛上还有被囚禁的鲛人。他们答应我说,只要咱们赶走了虏人,他们就愿意上岸,居住在袁大人给他们打造的水上乐园里。”
这时一个跟在大人身边的孩子开了口。
“大人,那鲛珠那么好看,为什么不给咱们自己人而是卖给外人啊。”
大人们也朝李子涵投来好奇的目光。
“当然是为了去骗那些外人啊。你想啊,鲛珠说到底只是颗好看的珠子,不能吃不能穿的,却能给咱们关山换来这么多东西。”
“就比如城外农田里那么多的大水车,这水车可是能用上几百年都不会坏的。还有城中新打造的水井,更是能造福几代人,你说哪个好?”
“不过嘛,其实鲛珠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前是,现在也是。是那些商人害怕一次卖出去的太多,就每次只卖那么一点,价格卖得奇高。”
“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不过千万不能和外人说,也不许说是我说出去的。”
“其实海底的鲛珠几百年来囤积的数量足够咱们全关山的百姓一人一枚,听说今年中州有几个王公贵族大婚,他们甚至在比谁的凤冠霞帔上点缀的鲛珠多。”
“再过几年,等你小子大婚,估计就能用买个糖葫芦的钱买一枚。”
听众们还在意犹未尽,而晓晓已经熟门熟路的上来收打赏的钱了。
谁都喜欢这种故事,可实际上李子涵知道,也许等那个孩子再有了儿子也不一定能等到那一天。
鲛珠带来的财富之巨大不可能被商人掌控,只能掌控在官府的手中,若是哪一天官府愿意把价格降下来,大批量的卖出去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天下一统,再也没有用到钱的地方。
“李子涵你看,好多赏钱啊。”
晓晓端着木质托盘,上边的铜钱还在往下滑落。
“正好,我去关山城的盘缠都有了。”
晓晓一怔,“关山城?你要走?”
李子涵急忙接过托盘,真怕晓晓一个发呆就砸坏她的脚。
“嗯,我已经是千户了。按规矩要去朝歌云梦学习两年,规矩在这放着,洛学士也不好为我开脱。”
“鲛人和水师那边我都已经交代过了,会有别的人每天给他们送他们想要的东西换他们织出来的鲛绡。”
“那我呢?我?要在这一直等你两年吗?你不打算带我一起去吗?”
晓晓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眼泪婆娑的样子楚楚动人,可惜李子涵早就不吃这一套了,这完全就是个戏精加性格乖僻的剩女。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自己年龄也不小了。
“李子涵,别收拾你的破衣服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来!”
李子涵只是默默的递过去一张文书,上边还有兵部的大印。
“这是什么?”
李子涵又按住晓晓想打开文书的手。
“你可要想好了,我现在是千户,入了军籍,每天都要待在军营里,一个月才有那么两天休沐的时间。一直到不知道多少岁才能告老还乡。”
“如果你要嫁给我,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
晓晓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你说这些干什么,不是说你去关山城的事吗?”
李子涵起了玩心,把文书扔在一边。
“哦,原来你不想嫁给我啊。早说啊,我一个月前申报军功的时候就把这份申请交上去了。”
“你是不知道啊,一当上这千户,连娶老婆都要向兵部申请,兵部要审查这个人的来历是不是清明,还要登记在册,专门有人在暗中保护这些家眷。”
“让将军们心无旁骛,能在前线安心为国效力。可惜了,兵部好不容易才批下来的,这下又得重新找人了,你说我谁都不认识,这可咋办啊。”
李子涵随意的态度好像不是在找老婆,而是在找个护院。
晓晓却把被扔在一边的文书紧紧抱在怀里,不再说话,只是从后边抱住了李子涵从军后逐渐壮硕起来的腰肢。
“我爹知道吗?”
“早就知道了,一个月前我就和老丈人说过了。”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商量吗?”
“那天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午睡,我时间紧是开小差偷跑出来的,只好问了一下老丈人就回去了。”
“我爹就这么把我卖了?”
“也不能说卖吧,你爹当时可高兴了,说得亏我把你娶走了,要不然他真怕要养你一辈子”
“那个小姑娘怎么办?我记得是叫王元智吧,还一个人在大牢呢。”
“我真的是把她当妹妹,将来会为她找个好人家。她才多大,我再禽兽,也不至于做那种事。”
“你说,把她给吴王渡,吴大人介绍一下怎么样?我听说吴大人现在还是援苗总兵,你和他认识,不如介绍给他。”
“他啊,欠的债可比我多多了。洛学士,白世子,听说还有个什么红儿。这几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惜只能娶一个。唔,白世子的话,多半是吴大人入赘到北苗。”琇書蛧
“你现在承认王元智是你欠的情债了?人家才那么小。”
......
李子涵不禁感叹女生这种生物抓的点总是那么奇怪。
真好啊,半年前自己的人生还是一片灰暗,如今却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李子涵不禁感叹感情这种东西的奇怪,明明说过的话不多。也从未谈过婚嫁,却就这么走到了一起,水到渠成。
如果将来自己的仕途有这么顺利就好了。
而门外的中年老板也终于一脸欣慰的不再趴着偷看,去当铺当掉了房契、地契,去官府换了银票。
天亮之前,老板一直没有回家,只是留了张纸条,城外的山岗上多了一个抱着墓碑喝酒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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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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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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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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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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