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心,是游离的。我一心想做一名散人。
有一年夏天,弈剑听雨阁和婉莹堂居住的房子莫名着了大火,说起来,这火真是很突然很蹊跷。
我在半夜惊醒。眼前的火焰和浓烟将我惊呆了。伴着剧烈的咳嗽,我往外冲,但来不及了,出口被火封死了。
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位少年的怀里。他满面的烟尘。他的怀抱很温暖。是他救了我。
现在想起来,这个少年长得并不出色。他有着鹰一样阴鸷的双眼。幸运的是,他有着柔和的唇线和挺翘的鼻梁,它们中和了他眼神中阴沉的底色。
可笑的是,他看见我醒了,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毫不留情地松了手。我扑通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我疼得叫唤了一声。他看看我,面无表情地戴上面具,走了。并且,不再回头。
我的舅舅死于这场火灾。从此我的噩梦开始了。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尽管弈剑听雨阁是一个剑技和法术双修的门派,但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成功完成辛苦的双重修炼。尽管大多数弟子已经如臻化境,到达了至尊境界,但却仍有一些只是修到了表面功夫。
他们专注的仅仅是轻逸灵动的身体语言,内心的厚度和境界却远远不够。很不幸,我的舅妈就是这种矫情虚弱的半调子。
我寄住在舅妈家,经常吃不饱饭,有时半夜会饿醒。有一天中午,我只喝了一碗粥。实在太饿了,我走出家门,在白水台边的一个小池塘里挖菱角。
然后我又看见了那个少年,他和一群同样戴着面具的伙伴在挖菱角,拣贝壳,叉鱼。一个拖着鼻涕的男孩对着我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他及时喝止了他。
我和这个男孩就这样认识了。我说我很饿,他把大把大把的菱角和莲蓬塞到我怀里,却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腆着脸向那个拖着鼻涕的男孩打听他的名字。鼻涕大概也就十二三岁吧,他嘻嘻地说他姓祖名宗。
“祖宗?祖宗?”我低声呢喃了两声,这才发现鼻涕在耍我。
这时那少年走上前,像踢一条狗一脚踹开鼻涕。他大声对我说:“明天要是还饿,再来这里。”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这之后,每一天我都在池塘边等他们,我的少年时光因此而不再饥饿。
后来,我的舅母发现了我的秘密,她厉声呵斥了我。
这时我才知道那是一群魍魉门的子嗣。
“那是最烂最底层,蛆一样的一群人呐!”舅母对我的自甘堕落痛心疾首。
然而,第二天我还是跳窗逃了出去。少年的心中没有阶级意识,没有等级势力。我只知道我肚子饿,离开这些“最烂最底层”的一群“蛆”,我就吃不饱。
那时我已经知道他的名字。
他对我说:“我叫荆茗。我有好几个哥哥姐姐,也有好多弟弟妹妹。他们是一堆混蛋,一群恶棍。不过你放心,在我身边,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我相信他的话。
荆茗在乱糟糟的那几十号人中却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味道,除了他挺拔的个头外,他永远穿着朴素、干净得体,他一口略带文气的说话习惯也都使他有别于他人。
在魍魉门的子嗣里大老粗比比皆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为了讨生活,自然没有文化,渐渐的被培养成为杀戮机器。
荆茗却从不那样,荆茗因此而独特。
事实上,荆茗的确给了我一种奇怪的安全感——身处一个可以想象的糟糕混乱群体里,却有了丰衣足食的保证。
那一年除夕,我甚至吃上了肉。一群半大的孩子躲在草丛中分享来历不明的大鱼大肉。我根本没有问他们这些美食的来历。在我印象中,这群魍魉门的子嗣有的是能耐,何况当时我已经快被美味的享受给击昏了。
就这样,当一群王朝将士突袭过来的时候,这群像猴子般的少年快速窜入池塘和草丛中,瞬间便不见了踪影。而我就塞着满嘴的肉僵坐在草地上,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一个名门正派之后,“道德败坏,精神萎靡,和一群龌龊少年鬼混,偷了婉莹堂过年的鱼肉大肆饕餮。”
弈剑听雨阁的将领向婉莹堂诸多人员道歉说,一定会好好管教她的。我紧锁牙关,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招供出这些男孩子的老巢在哪里。
我因此被关了黑屋。
半夜我又饿又冷。窗户边出现了一个黑影,我知道那是荆茗。他给我送来了吃的。“你够义气,谢谢你。”他在黑暗中对我说。
“我要嫁给你。”我吞下一只鸡腿,突然对蜷在窗台上的他说,“我要做你的女人,给你生儿子。”
荆茗吓得从窗台上跌落下去。
那一天我还不到十三岁。
嫁给荆茗成了我那时唯一的理想。这自然有很多阻力。来自门派,来自舅母,还有魍魉门内部的阻挠——我早就发现那个叫武姗姗的魍魉门女弟子对我敌意的目光了。
我就在这样糟糕的环境和混乱的心态中跌跌撞撞地长大了。我的舅母后来已经不怎么管我,因为家里的窗台经常会有荆茗和他的拥簇摆放的火腿野鸭莲藕什么的。
我的舅母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m.χIùmЬ.CǒM
我和荆茗的事情,渐渐在弈剑听雨阁越传越开。
不久,我主动进了阵营,可以吃饱饭了。我时刻想念他……
我每天尽最大力量练习。
我是个女孩,但我用一个男孩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之后是疆场五年,我跟随弈剑听雨阁的将领出生入死,打赢了不少胜仗。
我没告诉任何人,为什么我在疆场上会那么狠,那么不怕死。我想我是在替荆茗还债——如果我在疆场上打出了足够的尊严,或许门派会接纳我和荆茗的婚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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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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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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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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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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