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哥哥吴溆养大的,虽为兄弟,实为父子一样。这个人从小就比较聪明,情商很高,代宗很喜欢他。
到了德宗朝,也是德守最信任依重的人之一,一直亲赖有嘉。
因为张军的出现,吴凑的生平也受到了影响,没有出京,而是直接委任了右金吾卫大将军。
这老头性子很刚,德宗李适这个人有点任性,有些时候的诏意老头就敢直接顶回来,拒不执行,也不让别人执行。
之所以这样,除了二舅爷的身份,他本身的能力和忠诚,也是原因之一。
“陛下。”老头身着绢甲,进来先给李适施礼,冲李勉拱了拱手,就看向张军:“这位,就是凤翔郡王阁下了吧?”
郡王,可以称呼阁下了。
“凤翔张增,见过大将军。”张军给老头行了礼。
“当街施暴,该当何罪?”
“某只是恰逢其会,以暴止暴,疏导交通罢了,大将军有所误会。”
“徼巡街典,例例在目。”
“那大将军当知原委,何必为难晚辈?”
李适了李勉也不插话,就在边上看这一老一小交锋。就差一把瓜子了。
“若是禁止,些许顽仆恶侍也就罢了,某也不当真,却当众破轿,殴打当朝四品少尹以断其腿,文武百官在旁围伺,若不正法,置徼巡于何地?”
其实老头还是蛮讲道理的,说的也有道理。
对方蛮横,你着人把他的家仆随从打一顿驱散,那也就算了,就当这事没发生。
可是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大街上,把坐在轿车里的京兆少尹揪出来打了一顿,还打断了双腿,这就是赤祼祼的施暴了。
而且也太不把金吾卫徼巡放在眼里,太不把国法放在眼里。
如果这事不处理,不给文武百官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后金吾卫还要存在吗?还要不要工作?朝庭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其实这事吧,张军也郁闷。他让带刀去把窦申的人打散,是真没有连窦申一起打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嘛。
其实就是随口一句打断对方所有人的腿,让带刀领会错了。
不过打都打了,事也出了,张军肯定不会说这不是我的错,是带刀理解错了。手下执行自己的命令,那肯定是要护着的,这事没得说。
“那个,国舅啊,”张军就差凑上去顶烟了:“这事儿某给国舅道个歉,某切实没有枉顾徼巡的意思,凡军旅,某一向是视为袍泽的。
这事只是当时窦家随侍太过嚣张,打了我的侍卫,当时某一时激愤,其实打完我就后悔了,这不,我就来找陛下认罪,正巧国舅你就来了。”
“即然以身试法,便需依法行事。”
“这个,那什么,”张军看了看一脸与我无关我只是看个热闹表情的皇帝和首相:“国舅,此事是某所为,某认罪认罚,如何?
只是,某出征在即,可否暂时寄存,待某回转之时再来国舅处领罚?”
老头挑了挑眉毛:“你要出征?”他扭头看向皇帝和首相。
虽然吴凑和张军没见过面,但是并不陌生,在老头心里对张军那也是相当认可的,必竟实打实的战绩摆在那里,而且金吾卫本身就是受益方。
这个就没办法装看不见听不着了,李适和李勉都点头,表示确实是要出征。这是真事儿。
“此去何地?”
张军还是看向李适和李勉。这事儿大军没出征就是军事秘密,他不能说。
“国舅,是云南故地。”
老头皱了皱眉头:“云南故地,一去数千里,万重山峦瘴毒密布,林密涧深交通难行,化外土夷纵横难通,并非必争之地呀。”
那边就是穷山恶水和教化不了的土人,交通不便人马难行,去打他干什么呢?明显得不偿失。
这也是这个时代,或者说,从汉隋以来战争的主体思路就是,打仗能带来什么。
就像大唐放弃小海(贝加尔湖)和蒙池、昆陵等都护府,只是敷衍的封了一些都督国王就不再管了,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地方太穷,太落后,没有价值。
包括安南经略,播州都护,都差不多,云南也可以算进来。
和吐蕃为什么一打几百年?是真打不过吗?不是,就是这仗打到最后就是干赔,那边要啥没啥,打下来也没用。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国舅,”李适接过话头:“张卿刚刚起复了威州与长乐诸羁糜,恢复了萧关故道与大河津渡,将吐蕃回陷于乌兰会州。”
“哦?”吴凑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扭头看向张军,拱了拱手:“容某失敬,太保乃我大唐中流砥柱矣。
可是,此事却与云南何关?”
“国舅有所不知,”张军给国舅爷解释了一下:“凡吐国出疆之道,即此四路,只需将云南故地寻回,便可迫其西出。
彼时,某当取陇右十四州复故,再断其足。”
“只是,”吴凑琢磨了一下:“只怕伤亡太重。西南诸地连番失败,老朽多有研磨,实是非战之过。”
大唐在西南失败过有那么几次了。
总结下来,失败的原因并不是战斗力和装备的问题,而是地形地势的问题。发挥不出来。
在北方唐军士卒往往能够以一敌百,但到了那边这种优势就会被地形地势自然条件给稀释掉,输给天时地利。
“国舅,此事无需再问。”李适开口给张军打圆场:“张卿此事,便暂时压下吧,余端还劳请国舅操累一番。”
“臣奉敕。”吴凑答应了下来。这事儿就算这么翻过去了。
国舅爷告退,皇帝和李勉张军两个再次回到原来的话题。
延英门外诸殿中,宰相们,待制的王官大臣们都等的有点焦,三五一伙的凑到各处低声说话,窦申被打的事情也越传越广越活灵活见。
窦参也听说了。他打发了人去窦申府上慰问,察看情况,自己在办公室里琢磨事儿。
窦参是个胸有大志的人。
这个大志,不是说他有什么家国情怀,准备带领大唐如何前进,而是,他要当人上人。
窦参是荫蒙入仕,在学问上没什么作为,管理能力也没什么突出的地方。
为了升迁,他给自己立了一个直臣的人设,不畏权势,不避权贵,竖直敢言,不但结交了大量的中下层官员,交好了禁军,也坐稳了御使台的位置。
现在,他的目标是拜相。他相信自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政事堂,只等皇帝点头一锤定音了。
他有众多的中层耳目,手中握有参劾大权,有直臣的形像,他不相信谁敢设阻相拦和他鱼死网破。
大家都是做官的,都是从众多竞争中挣扎上来的,谁屁股底下没有点屎?尤其大唐的高级官员大多都掌过兵,都有旧帐可翻。
就比如行军抢掠这事儿,就没有哪个部队没干过,但就律法上来讲,这就是罪,是不允许的,可以说纵兵掠掳这个罪名一劾一个准儿。
虚报(授)军功,逾矩,科举不端,荐人不明,私授官爵,这些事儿他手里有一堆小报告。
就像张军说的,御使台一旦脱离了监察职责要涉入刑政,那真的就是在做弊一样,优势太大了,然后就是导致监察机构的腐烂。
大唐前期三省并举,六部分立,大家职权分明互不干扰。
但到了德宗朝这会儿,在玄宗晚年的努力之下,在兵乱的推动下,刑,察,政三条线正在混淆,三省六部也在模糊边界。
所谓前因必有后果,玄宗朝后百来年的前因,就要在德宗朝开花结果了。这也是张军最担心的地方。
这也是后面大唐糜乱衰败的原因。强大者,往往死于内疾。
窦参主要是在分析,这事儿是意外,还是有人在针对他。虽然官途通畅,他也自认为有把握掌控一切,但这些年必竟也是没少得罪人。
居安思危嘛,这也是他的致胜法宝,从来都不会麻痹大意,事事谨慎小心。
虢王李则之觐见,首宰李勉觐见,然后张增被召入,紧随其后国舅爷吴凑也气乎乎的来了,但是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奇怪。
小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先是虢王灰头土脸的从宫内出来,一声不响的走了,然后国舅爷也是眉头紧锁的出来,看不出一点得胜的意思。
外面的所有的官员都看在眼里,相互交流眼神。这凤翔郡王,好像挺硬啊。
国舅他走后又等了一会儿,大监出来把次相辅相召了进去。
然后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了动静。
窦参的人就在延英门外中书门下五房和集贤殿内守着的,但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就会出现在窦参的办公桌上。
这就是御使台的方便之处了,光明正大的窥探监视,你还拿他没有办法。
今天也是一样,各部门各办公室,待制官员的一举一动不时的传到窦参手上,包括虢王和国舅爷出宫后的一举一动。
窦参很迷恋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可惜的是,除了朝参时间,他的人还进不去延英殿,无法随时掌握皇帝和首辅宰们的消息。
不过他不急。自己马上就会拜相,会亲自参与到其中,与皇帝诸相一起参谋大事并左右政计。他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窗外,想着得着人去控查一下窦申近些天的行为,看看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他总感觉这里面是有什么事儿,心中有一种冥冥的不安。
“中丞,内使到。”
窦参一惊,站了起来。随即警醒过来,低头看了看身上服饰,正了正幞头,向门口迎去。
内使,就是宫中代表皇帝来宣读诏书,或者传达皇帝指示的内侍。
这是个临时差使,把诏书一读或者指示下达就结束了,并不存在什么特殊身份地位。
唐代内使出动的次数相当少,平时送达诏书宣读旨意都是由尚书省各部司主事,甚至是脚力,不存在什么专职人员。
内使一般都是对亲王,公主,嗣王,宗室这些身份的人比较多一些,算是皇帝的家务事。
“御使左中丞,参,见过内使。”
“验明正身。”
这是发布敕书的正常程序,得证明是不是本人。
有人过来查验窦参的鱼符,不过合同之后,并没有把鱼符还给窦参,只是向内使点了点头。是本人。
内使打量了窦参几眼,这是在看他的着装衣帽,行为举止合不合规范,然后才打开手中的白麻敕书宣读。
前面说过,大唐接旨不用跪,就是拱手躬身以示礼敬就行了,别乱动乱看别出声,等敕旨读完了再施礼,双手过头接过来。
敕旨这东西也不是接完就完事了,还得仔细保管好,不能脏了烂了被虫蛀了。
不过如果发生了也没事儿,可以去尚书省申请换一份新的,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人为的不行,那就是重罪。
窦参保持着礼节姿势,眼角从几人身上扫过,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味儿,可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内使已经展开了敕书。
‘中书门下……参无学术,多引亲党,使居要职,以为耳目,任情好恶,骄纵亲腻,恃权贪利,招权受赂,不知纪极,朕寻情状,其事灼然……’
窦参脑袋里嗡的一声,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完了。xǐυmь.℃òm
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侄子被人打了,最后就成了自己被诏斥。
窦申窦荣夺官,遣回原籍,永不录用,窦参贬端州司马,裴延龄罢职,着有司缉查。
敕曹王李皋入京,敕曹王所部迁驻兴平。
敕太子太师,鲁郡公颜真卿掌备禁中诸衙都司官,整肃禁中诸衙戎军事。
一封一封敕旨从延英殿制出,由尚书省录制符行,瞬间就传遍了宣政殿周边诸馆。各省部司以及待制官员都被炸了一下,偏偏不敢议论。
这个结局就太意外了,根本没有人想得到。
只有张军有点不太是心思。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表现的这么明目张胆,不想掺合皇帝和宰相们的工作。
可是偏偏事赶事话赶话的,就走到了这一步。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陛下……臣……此时心内惶恐,周身不安。”
李适看都没看张军,正和一众宰相商量着出差呢,就当没听见。
李勉笑着拍了拍张军的臂膀:“小郎君勿燥,些许小事尔。此番等到了凤翔,曹王也能追上来,到时还需小郎君共议。”
“首相,增于政事,实非所长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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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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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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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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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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