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干行吗?”类似的疑问,不光他有,跟着他前来的那些前统制以上将校都是一样,战争可不是儿戏,并不是人多就能胜利的,虽然聚集在这里的宋军有四万余人,可是再加上这些峒人算是怎么回事?
此刻,冲在最前头的既不是姜才所部的骑军,也不是马暨的那部老卒,而是由各州峒人组成的一群杂牌。对就是杂牌,连军都称不上,统一的的指挥都没有,就这么一堆堆地集在一块冲了过去。
对于刘禹的鼓动能力,姜才一直都很佩服,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被他忽悠来的,别看现在气势汹汹,一旦受挫崩得得会比谁都快,到时候就会反冲自己的阵脚,这样的后果,经历过建康战事的他会不知?姜才不信,那就是有隐情了。
“这两日鞑子也没闲着,娈凤州新到了两千步卒,独石滩的经过他们多半也知道了,为什么只有这么点人来?”探子的消息最先收到的就是刘禹的中军,相当于是一个总的枢钮,然后再根据情况下发到各军,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知晓,最新的消息连姜才都不清楚,因为前路被鞑子的侦骑遮蔽了,双方的侦骑隔着两州的边界对峙着,倒是没有起什么冲突。
“你怀疑......”刘禹的话让姜才心里一动,不由得眺首远望,可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隔得太远就连千里镜都不好使,这么做不过是下意识而已。
“是不是,等到了娈凤州就清楚了,那里原本就是峒人的地盘,他们不去拼命,谁去?”
刘禹说得云淡风轻,姜才心里直膈应,如果不是你使劲渲染,人家哪会傻乎乎地热血上涌,这会估计都在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旦入军就是军法架在脖子上,要么上去和敌人拼死,要么跑下来被后面的宋军射死,还有别的选择么?
姜才担心的不是新到的那两千步卒,而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骑军,虽然他们看不到已方的一举一动,不过这么大的阵仗,想要做到保密根本就不可能,一旦他们有所行动,前面的这些峒人怎么办?
“总要有人去吸引注意,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经历了独石滩一役,你觉得元人还敢像那样贴上来么?”
原来是这样,姜才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打算,元人在这一侧的骑兵不多,独石滩的战斗不仅仅是减少了他们一千人数,更重要的是挫败了他们的锐气,现在的这种做法,就是一个极大的诱饵,让他们产生一种心理压力,敢不敢在宋人的大军面前出击?
这一切,刘禹是从战术的角度去考虑的,这一带的地理位置同下游的归德州附近不同,从江边到大山的地形更为狭窄,战场空间被压缩得更小,一直到前方的横山寨,就像是一个逐渐被扎紧的麻袋一样,所以宋人才会将城池筑在那里,那里就是口袋上被拉紧的一根绳索。
而他要是进逼到婪凤州一线,就会将自己处于一个有利的地形,哪怕元人的大军来攻,都会面临着正面狭小,战线过短的问题,一次能投放的兵力就会有限,而这样的话更利于防守方,只需要扼守住几个要点,便能与元人形成对峙之势。
当然重点是,这样的地形,骑兵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就算前方的数千峒人被他们击溃,那些骑兵也失去了冲刺的速度,没有速度的骑兵,在姜才的面前,不就又是一个独石滩?一时间,他对刘禹的认识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就是对方一直强调的‘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么’。
说实话,碰上这么大的诱饵,就是姜才自己都会流口水,那几乎是唾手可得的战绩,对方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怕连土匪都不如,只要一个冲锋,连弓箭都不需要用,乌兰忽都有绝对的信心将他们击溃。Χiυmъ.cοΜ
可它的前提是,后面没有那片夺人心魄的鲜红颜色!
“吹号角,让他们撤出寨子。”乌兰忽都毫不犹豫地发出指令,让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万户,锡丁要为阿鲁浑千户报仇,愿为第一部。”
没等两个千户开口,一个百户就在马上弓下身去,没想到,他的忠勇换来的不是夸奖,而是一声清脆的鞭响。
“你想要去送死吗?你想阿鲁浑的部民一个都回不去吗?你想让我们为你的愚蠢赔上所有人在这里吗?”
乌兰忽都一鞭接一鞭地抽打在他的背上,毫不怜惜地痛骂着,压抑在心里的那股邪火让他变得有些疯狂,直到其他的部下们一起相求,才恨恨地停下了动作。
这一刻,他分外怀念辽阔无比的大草原,那里才是蒙古勇士驰骋纵横的天地,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甚至是边打边走,让人无比惬意。哪像眼前的这块烂地,长长的斜坡从江边一直延伸到大山,前后不过数百步,冲下去容易再上来就难了,阿鲁浑千人队是怎么被消失的,他甚至都能推断出一个接近事实的真相,何况现在要面对的宋人如此之多,军容更是鼎盛。
那股红色遍布了整个右江河谷,多达数万人的阵列绝不是他这区区两千骑能撼动的,乌兰忽都只是狂妄但绝不愚蠢,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将之前抵达的两千步卒完整地带回去,他才能减轻在平章面前的罪责。
好在由那些行省当地的土人组成的步卒,一早就萌生了退意,当退兵的号角刚刚响起时,他们就从那个被毁掉的寨子里蜂拥而出,上面连个完整的屋子都没有了,拿什么去守?
于是,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苦战的峒人们,惊喜地发现他们毫无阻滞地就冲了进去,不仅人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而且马上就发出了胜利的欢呼,无论如何,他们从元人的手里夺回了自己的土地,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被那些峒人簇拥着走进寨子里,峒女都不敢相信自己又回来了,离开欢庆的人群,独自走到一边,一看到那个余烬了了的石制大厅,便捂着脸跪倒在地,因为在那里头,埋葬了她所有的亲人,现在除了这片空荡荡的土地,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爹娘在看着你,幸存的族人们在看着你,擦干那些没用的泪水,别他妈像个娘们儿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施忠来到她的身边,既没有去拉她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峒女听得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这时候她的行为不合时宜,抹了把脸站起身,才觉出他的话里有些毛病。
“我们抚帅说了,这些人都归你掌握,你先照着你们的做法来,看看里面有哪些人可用。如果有需要,就去向我们大帅请示,他会派出人帮着你训练,鞑子还有很多人,他们将来也会上战场,那时候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松了。”
施忠说话的时候离她很近,呼吸声就打在她的脸上,目光灼灼地没有任何表情,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被人听到,施忠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这些从别处集结起来的峒人将来很可能会是炮灰,不知道为什么,峒女的心里并没有太多反感,也许那个什么大帅的话在她心里植下了根,在自己的土地上都不拼命,还指望别人能帮你?
见她心情平复下来,施忠连告辞的话都没有说就径直走了,他是全军探子的头儿,哪有空在这里浪费时间。除了打探军情,探子们还要负责将胜利的消息传到附近的每一个寨子,特别是刘禹定下来的政策,让更多的峒人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哎......”峒女的喊声一出口,才发现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去喊住一个汉子,哪怕是在开放的峒人中间也是很难为情的,不过施忠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打出一个“放心”的手势,却不管人家懂不懂。
看着他矫健的身姿消失在人群中,峒女心里有些失落,想到之前种种过往,从误会开始,到后来陪着自己走遍大小峒乡,哪怕是利用,也利用得坦坦荡荡、毫不掩饰,似乎有他在身边,便能莫名地产生了某种依靠感,就连人都软弱了许多,没等她心思理顺,一股更大的欢呼浪潮突然在寨子里响起来。
被一群大小头人和宋人将校簇拥着的那位年青大帅骑马缓缓而入,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夹道欢呼,用的语言五花八门,而做为寨中的主人,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收敛起心神带着自己的手下快步迎了上去。
“属下知娈凤州韦凤玲参见大帅。”
这一回刘禹没有马上下去将她扶起,而是等她和后面那些个峒人头目全了礼,才跳下马虚扶了一把,然后托着亲兵的手踩上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头,笑着四下里打量了一番。
“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山清水秀,怪不得会让鞑子垂涎,看得本官都想同你换了,韦承宣。”听得众人就是一阵轰笑:“今日你们做得很好,让那些入侵者看到了你们的力量,当所有的峒人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就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们,”
“不过本官还是要说句扫兴的话,鞑子一日不走,战事便一日不会停,明天,我们面对的就不是区区几千人了,而是整个鞑子大军。他们不会像今天这般轻易退却,胜利也不会今天这般轻易得手,或许需要我们拿命去拼,或许明天便有人不会站在这里,然而无论怎样,都会让那些鞑子明白,今日的你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真正的......勇士!”
欢呼声次第响起,那是因为听懂汉话的人要去转述给听不懂的人,看着这些陷入疯狂中的峒人,马成旺等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切多么像邕州城下的翻版,所不同的是,忽悠的对象变成了峒人,他们看上去比宋人还要容易满足,几句话就能去前面送死,早知道这样,还怕个屁的鞑子啊。
接下来当然就是吃酒饮宴了,从后面赶来的猪、羊等物成为了这支大军的腹中之物,整个娈凤州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峒人以他们特有的方式烧起了火堆,围着它们唱歌跳舞,仿佛当几十里外的鞑子大军如无物,姜才等人没有办法,只能为刘小白的脑残行为擦屁股,日夜盯着敌人的方向。
“施忠他们有消息了么?”
刘禹从寨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变得面红耳赤,当然不是临幸了某个美女,而是被人灌得,他既然要装亲民,这就是逃不掉的代价,峒人的酒几乎纯用粮食和果物酿成,度数虽不高,喝多了一样醉人,被山风这么一吹,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
“还是看不清城头的状况,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上面一面旗子都没有,无论是咱们的还是鞑子的。”
“若是被鞑子攻占了,他们为什么不升旗?”
刘禹的问题让姜才等人思索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破绽,虽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然而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明日一早就进兵,无论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本帅都要亲眼一见。”
刘禹的眼睛很亮,这种神采姜才曾经无数次地看到过,是那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而每一次的结果都证实了他的正确,这一回,会是个例外吗?
宋人的喧闹声音很大,顺着山风都能吹到鞑子的军营里,赛赤典的大帐位于大营的中央位置,听得并不真切,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他心烦意乱。
老实说,军事上他并不是很擅长,但是最基本的定律还是知道的,那个已经足足挡了他二十多天的小小山城,成为了此战的最大变数,宋人的大军已经到来,他们一点都不像十多年前的那般孱弱,狡诈狠辣斗志昂扬。
“你不会连他们来了多少人都不清楚吧,那你们这些天都做了什么?”看着跪伏在脚下的乌兰忽都,他突然连生气的念头都没有了。
“从军容来看,不下于我们,果化州里连续几天都有万人以上的队伍到达,据对岸的侦骑报告,在后面还有一支万人队,衣甲十分鲜明,士气也很高,像是专门用于保护粮道的。”
这么多人!赛赤典很清楚,脚下的这个人并不是怕死,更不会以这种理由来慌报军情,因为那样子很容易被戳穿,怎么办?他一把从位子上站起来,看都没看乌兰忽都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帐子外头。
夜空下的邕州境内很美,那是一种不同于云南的山水之美,眼下这样的美景让他觉得十分遥远,就像那种使劲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一般,黑夜中的大营到处都点着火把,将乌沉沉的大地点缀得星空一般,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风声里越来越清晰的喧嚣声。
他能料到宋人会有救援到来,可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猛到三千蒙古骑兵都挡不住,不但挡不住还丢了整整一个千户的力量,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没有人能告诉他。
将视线收回来,那个在他的大营包围下里依然耸立的黑影更让他感到难受,经过这些天的几乎毫不停歇的猛攻,他能感觉到城里的守备力量在迅速地削弱,然而每一次他以为会攻进去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些登城的勇士们被人赶下来,说是赶不太准确,几乎是被人抱着一块儿摔下来的,他不敢相信如果前面的宋人都是如此,他拿什么去征服这片土地?
不管怎么样,都要再试一次,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此城,就会造成极大的被动,宋人会不会主动攻来?赛赤典无法作出判断,只能去往最坏的方面打算,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了腹议。
“忽辛,你带上两个万人队连夜开拨,务必要挡在宋人的前面。”然后他将视线转到了跟出来的乌兰忽都身上:“你的骑兵负责他们的侧翼,同时保持对宋人侧后方的压力,让他们不能放手进攻,那就是将功拍罪了。”
仗打到现在,那个小小的山城对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威胁了,只是如果拿不下来,对士气会有很大的影响,宋人的大军甫一现身,就连那些摇摆不定的峒人都会转投过去,虽然不至于让他害怕,可是蚁多会咬死象,麻烦事不断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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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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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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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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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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