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忽都怒吼一声,抽出弯刀砍向一根燃烧着的木头柱子,‘轰’得一下,失去支撑的屋顶整个塌了下来,火星和尘土四溅,落得他满头都是。
就在那个被他们屠戮一空的寨子里,正对着寨门的方向,原本空旷无物的泥地上,堆起了一座半人高的三角塔,组成这个塔的是一百多颗蒙古人的头颅,每一个都是他的部民,兀良哈部的族人。
整个寨子比他们离开之前还要干净,这些头颅的躯体全都无影无踪,宋人会将他们掩埋?没有人会这么认为,于是当他的手下前来告知,寨子里那个石制的大厅被大火吞没,烧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时,他的怒火便达到了顶峰。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在以寨子为中心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之后,他们依然没有找到宋人的踪迹,看上去,除了远处的莽莽群山,他们不可能藏在任何地方,然而那里却是蒙古勇士也难以踏足的死亡之地,望之就让人生畏。
当周围的一切在光线下变得清晰时,乌兰忽都的心神也渐渐平复下来,一百多个族人的性命固然让人心痛,可是宋人的意图才是让他更为不解的,激怒自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的,目地何在?
扩大化的搜索持续了更长的时间,他的骑兵甚至扫荡了大营的周边,根本没有任何敌人到来的痕迹,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结果传回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没等松口气考虑一下肌肠辘辘的肚子,来自前方的消息再一次打击了他饱受摧残一天的小心灵......果化州丢了!
“说......说清楚些。”乌兰忽都终于坐不住了,从一块石头上猛地站起身,脑部传来的不适感被他强撑着驱散掉,眼睛死死地盯着来人。
“......我们百户奉命警戒来路,一直行至果化州附近时,大伙想要进寨子用些吃食,顺便歇歇脚。”来人头也不敢抬地趴在地上,话说得有气无力:“谁知道寨子大门紧闭,于是百户带人上去喊人,可是非但无人肯应,反而......从里头射出一阵箭雨,近前的几个人当场就......我们百户身上也中了箭,抢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知道里面就是宋人。”来人所说的让他如坠云中,要知道,他们大队人马是昨天夜里才从那里赶回来的,而宋人的兵马最远的还应该在归德州附近,被阿鲁浑千人队监视着,如果宋人不是从那个方向过来,难道会是袭击娈凤州的这一批?wWW.ΧìǔΜЬ.CǒΜ
“他们打出了宋人的旗号。”来人先回答了他后面的问题,然后想了想:“抢回百户之后,见他们没有追出来,我们就在附近抓了峒人来问,据那些峒人说,宋人是一早进的寨子,足有好几千人,全都是步卒。”
“胡说!”
乌兰忽都一脚将他踢得在地上滚了几滚,这个消息比娈凤州被占来得还要震撼,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就意味着阿鲁浑千人队坐视着宋人大队步卒在他的眼皮底下长驱直入,或者说这个千人队已经被无声无息地歼灭在归德州附近,哪一个解释更为合理?他只感觉脑子不够用了,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人无法理解,这说得是宋人么,天兵天将还差不多。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昨天宋人的步卒洗劫了娈凤州之后,躲在某处等他们过去,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赶到了空无一人的果化州,联系到之前他们激怒自己的作法,以及搜索无果的现实,也许这种解释才说得过去,乌兰忽都深吸了一口气。
“命人回大营告诉平章,让他派步卒来接管这个寨子。”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足,那就是兵力单薄,纵然是骑兵也有个疲于奔命的时候,比如眼下:“前面不管有多少宋人,必须给我打探清楚,峒人再也不可信了,没有他们的勾结,宋人绝不会这么大胆行事,你们也要小心些。”
“通知阿鲁浑,不管他在哪里,即刻撤回来。”抛去自己骄傲的乌兰忽都感到了一丝疲惫,仿佛这比打败仗还要让人难受。
“那咱们呢。”一个千户不解地问道。
“就地休整,警戒四周。”说完这句话,他的力气好象也用尽了,一屁股坐在那块石头上面,再也不想站起来。
事实上,无论是骗术还是战术,大部分时候都只能用一次,对方是出于谨慎也好,聪明也罢,都让姜才和马暨的打算落了空。乌兰忽都所部在那里足足休息了一整天,而期间一个打探消息的人都没有回来,这样的结果让他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也就不需要什么黑科技了,等到元人的大队步卒进驻娈凤州,就连那条山间的小道都失去了作用,警惕性增强的他们加强了对峒人的控制,反而将更多的峒人推向了对立面,这才是独石滩一战所取得的最大成果。
两天之后,宋人的大队人马就赶到了果化州,刘禹的中军到得最晚,不过战斗的整个过程他早就接到了呈报,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结果,歼灭一个建制完整的蒙古骑兵千人队,几乎没有一人逃走,哪怕已方的人数数倍于敌,都是足以夸耀的,因为这一切表明了敌人并非不可战胜,对于这支数量庞大的乌合之众来说,犹其如此。
他一路走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从独石滩战场一直到果化州的道路边上,每隔几十步就数着一根木头桩子,上面系着一个鲜血早已淋干的人头,明显不同于宋人或是峒人的脸型,让人看了心惊肉跳。对于这种野蛮的行为,刘禹打心眼里是不理解的,当然并不妨碍他的欣赏,最简单直接的做法,往往效果也是最好,特别是当他发现,这支由各州援军打散编成的队伍,士气突然一下子高涨起来时,就更加满意了。
这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口号喊得再响,也不如实实在在的胜利来得激动人心,这一切,居住在周边的峒人可能感受最深,从开始的坐视观望,到慢慢倾向宋人,等到发现宋人的大军同样军容鼎盛,作战也是毫不逊色时,这种支持就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差不多快要达到‘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程度了。
独石滩最后出现的那些个竹筏子就是明证,原本他们的作用并不是进行什么水战,上面运的其实大部分都是粮食,还有就是提供补充的一些急需军械,比如箭矢之类。卸空之后筏子用处更大,它们将会把战场上的伤员顺流而下送到邕州城里,毕竟那里的条件要好上许多,要论对这条江的熟悉程度,当然世世代代在这周边生活的峒人更有发言权。
于是,当他亲领中军出现在果化州的时候,前来迎接的盛大人群已经与当初进入邕州时不可同日而语,在以姜才、马暨为首的那群将校身后,一些头人模样的峒人缩头缩脑地跟在后面,而道路两旁除了他麾下那些大宋将士,更有数不清的峒人拥在周围,都在争相目睹他这位广西实际权力执掌者的风采。
“属下等见过抚帅。”长长的仪仗过去之后,迎着他的马头,姜才等人抱拳敬礼,黑压压的就是一片盔甲响动。
刘禹没有下马,更没有马上叫起,而是带着一个矜持的微笑一一看过去,这出戏自然是做给后面的峒人看的,他现在需要展示的不是亲切,而是威势。果然,看到这群平日里恨不得眼睛望到天上去的军头,一个个服服贴贴地头都不敢抬,对于那位高琚马上的年青文官,他们都有了一个最直观的认识,那就是,一言可掌千万人生死的大宋路臣!广西一地说一不二的唯一主人......来了。
“诸位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好吧,这是某人脑补的。
将这群将校叫起之后,刘禹面上的笑容已经散去,等到那群峒人头人上前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孔,眼神中带着几分庄重,更多的则是天朝上国重臣特有的那种傲气,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支撑他的就是周围这数万武装到牙齿的大宋将士。
“小的知果化州韦化文参见大帅。”当先一个矮胖子上前就弯下了腰,行的当然不是宋礼,至于是什么,刘禹不知道,但是这恭敬程度,丝毫不比他的将校们差。
“小的知归德州李承恩参见大帅。”
“小的知思恩州......”
......
大大小小的十多个寨子,说起话来也是参差不齐,有的汉话流利一些听得还算清楚,有的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刘禹也不以为意,将他们一一叫起,策马骑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停在了最后一人的面前。
“你就是射杀鞑子千户的那个人?”听到他的问话,峒女一愣,随即便抬起头来。
“是我。”说着就要像那些头人一样行礼,刘禹却一把跳下马,将她扶住。
“你的礼,本官受不起。”他的手一触即分,然后转向了身后的峒人:“你们的礼,本官原本也是受不起的,今日却坦然受了,为何?”
趁着这些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他再度翻身上马,从亲后手里接过一个喇叭,打开上面的按钮,从后头拍了拍。
“本官来晚了。”这只是个手持式扩音器,效果当然没有广播系统那么好,但是对于目前来说足够了,无论是在他周围的,还是在军士的身后围观的,都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语,至于这些人有多少听得懂汉话,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总有听得懂的,他们会自觉地帮他传播,这一点无庸置疑。
“元人入寇的那一天,本官还在几千里之外,接到诏命一天未歇地赶到这里,然而还是晚了,他们包围了横山寨,占据了路程州、上林峒、利州、唐兴州、归乐州......直到我们脚下的果化州。”
“所有被他们占据的地方,大都选择了归顺。”刘禹的目光扫过刚才那个矮胖子,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转到了峒女身上:“元人势大,不这么做,可能会失去一切,就像这位女子。”
峒女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自己,眼睛不由得一红,头也低了下来,直到肩膀上被人轻拍了一下,她侧过身去,施忠表情严肃地朝她呶了呶嘴,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抬起头,刘禹目光和蔼地看了她一会儿。
“本官没有想到,真的有人会这么做。”他收回目光,重新扫视四周:“韦承宣视自己为大宋之民,本官便视他为治下之民,作为本官的治下之民,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断不允许让人欺负,这就是本官来此的原因。”
“如何才算得大宋之民?”刘禹的声音陡然变大:“像韦承宣那样,不畏强暴、奋起反抗的,自然是,像你们这样,幡然悔悟、举兵跟随的,也是,任何一个敢于拿起刀枪,聚拢在本官旗下,或是在这莽莽大山、青青绿水之间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的,都是。”
“既是忠义之民,便该得上天厚报,她失去的一切,本官都会补与她,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大宋新任命的姚州节度观察留后、知娈凤州。目下这个州还在鞑子手里,不要紧,本官会亲自领人为她夺回来,许她召拢失散的族人重建家园,许她日后所生的一子改姓韦,继承此职,世世代代永镇此地,许她的族人同宋人一样,读书考试.......”
开始还不如何,等到一连串的许诺被扔出来,在那些头人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羡慕之色,如果那个年青文臣说得都能实现,娈凤州等于从一个羁縻州变成了一个流州,不是普通的流州,而是一个世袭罔替的流州,当着传统的土司,享受着宋人的待遇,这样一来还怕无人来附么?哪怕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未来都将会是这一带实力最强的寨子,做为当事人的峒女还有些茫然无措,而那个头人个个都眼中精光直冒,那个女人可是要招男的啊。
对于他们的反应,刘禹很满意,将这个典型树起来,就会给所有的峒人一个强烈的信号,跟着他混的,都会得到好处,而那些首鼠两端的,就得用另外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了,法子虽然很老旧,但是管用就行。
“在本官的眼中,只有大宋之民和化外之人,没有峒人。”他的嘴角轻轻扬起:“也没有宋人。”
“这片土地,不光是本官的,若是你们都自己不珍惜,非要拱手送与鞑子,那就没有人能救你们。”抑扬之间,刘禹的掌控力已经玩得溜熟:“尔等迎在此处,不外乎让本官随你们去吃酒饮宴,若是平日,倒也未尝不可,可如今却是不行。”
“鞑子近在咫尺,本官食不能咽、睡不安枕,来到这里,不是故作什么亲民之姿巡视地方的。”话锋一转,视线转向了自己的那些将士:“休整了两日,可还跑得动?”
“但凭抚帅示下。”一个合格的群演,就要知道在什么接上话头,这一点,不光姜才明白,马暨那帮老油子一样懂。
“要吃酒,本官就要在婪凤州内,把它抢回来,现在就去,敢不敢?”
这一下,就连姜才也惊了一下,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难道又有人带投资,要求改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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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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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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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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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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