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面色原本就不好,听见她这样说,越发慌乱起来,却还是努力思索着,要怎么找借口才好。
“我……刘姨娘真不是我杀的,我……我没有啊……”可是却也无从辩驳,她心里逐渐绝望,先前林祈一来,便坚信不疑地说她是毒妇,说她杀了刘姝雪。如今林暄再说,自然只是更加确认这件事。
何况,她自己也心虚,原本就是她做的事情。那么多年被藏在阴暗里,如今被扒出来,显得狰狞骇人。
外头浓云如墨,乌黑一片翻卷扭动,一片皎洁明月被遮盖住,只露出点诡异的朦胧亮光。
外头风声如嚎,撕扯得树木摇晃簌飒,也兼呜咽之声。
一阵风猛地钻进来,珠帘猛地一飞,便是玉碎一地的尖锐声响。眼见那红烛也是一晃,屋子里骤然暗下去。
“此举,姨母不光杀了刘姨娘,还多了一个嫡长子,从而安安稳稳富贵荣华地过了十五年。只是姨母,你记不记得,你这般的富贵荣华,皆是用血来换的,你高床软枕枕着的,都是血淋淋的人命?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有报应么?”
屋内一片昏暗,朦朦胧胧的几个影子立在她跟前,耳边风声呜咽,宛如厉鬼哀嚎。
她耳边是少女轻飘飘的声音,存了三分阴冷,五分鄙薄,更兼着飘忽,宋氏背后便生出寒意来。
此时生出寒意的,不止宋氏一人。
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浑身都凉下去,脑子也被震得嗡嗡响,半天回不过来神。
还是林治往后一跌,坐在了椅子上,起不了身。
于是几人都被这动静惊得回了神,几乎是下意识的,齐刷刷地看向林治。
林治神色仓皇地坐在椅子上,抿紧了唇,目光呆滞飘忽,却又无端显出点漆黑的深邃来。
他们不傻,听得出来顾遥话里的意思。
当初宋氏杀害刘姨娘,就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她有了嫡长子,不就什么都有了。
若非如此,其实宋氏种种作为,都是没有法子解释的。
只是,林祈还是无法相信。姝雪只是一个妾室啊,就是生出儿子来,也怎么能撼动宋氏主母的身份呢?
“姝雪只是妾啊……妾如货物,与你能有什么比较的?”他指着宋氏,忽地闭眼不看宋氏。
那么多年,在他面前温婉善良的夫人,竟然是如此面目可憎。哪里的温柔大度,分明就是个心胸狭隘恶毒的毒妇。
“我……我……”宋氏没想到林祈还愿意这样跟她说话,一时慌张。
忽地一个声音响起:“姨母,你自己说吧。”
这个声音清凌凌的,冰冷又舒缓,却一下子钻进她心里去,她才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确实是有些可怕。
她从前做这些的时候,是真的不觉得怎么样的。她要护好自己,就要去做这些。
为了生存,再狠毒的时候,也是显得无可厚非的。她甚至觉得,那个温和端庄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
如今一切都被摊开,她才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有点十恶不赦了。
宋氏忽然吃吃地笑起来,仰起脸看林祈,还把自己的姿势稍微摆正了一点,眼底的疯狂逐渐平息:“这么多年了,其实你还不是只把我当做一个摆设么?当年有刘姝雪,我就是个摆设,好处处温言好语地劝老太太,让你们过舒坦日子。”她忽地一闭眼,一双清泪便垂下来,声音哽咽至极,“我只是个续弦,母祖无人,原本在林府就无依无靠,你又眼里只有刘姝雪,全然不顾我的死活……你可知道,另外两房的妯娌,处处是怎么对我的!你又哪里知道,就是林府最下等的仆役,都是在背后嘲笑我这个正经太太的!”
她别开脸,心里情绪翻滚。
多年前的旧事被翻出来,她才敢去回忆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所以的记忆都被拉扯着出来的。
林祈是在她十八岁嫁给他时,才晓得她的。
可是她却在十三岁,就把林祈这个人,刻进心底。
*
那时候,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沅君,她还有一个妹妹,叫做澧君。
阿沅与阿澧是一对双生子,却长得并不十分相似。可都是花一般的姑娘,美得精致灵动。
两个姑娘的美丽没有藏于闺阁,却藏于山野。
其实仔细想起来,那时候是刚过立夏,山间野花未凋完,野果却也初初长好。
细细的竹篾编制成荸荠似的小篮子,圆溜溜的,挎在手臂里十足的秀致好看。
两人拿了篮子,就偷偷溜出了木槿花栽成的篱笆,顺着下路一溜烟似的钻进山里了。
小姑娘爱什么?除了裙钗胭脂,就是玩乐吃喝。采了花可以做胭脂,摘了野果可以吃着玩,还可以胡乱疯。
多好呀,草地软软的,花也好看,什么都比屋子里好玩。
两人打打闹闹地摘凤仙花,染指甲。
山间的小道忽地响起喧哗来,像是来了很多人,嘈杂得厉害。
阿沅反应快,一把拉住阿澧,便躲进花丛里去,然后拨开些花叶子,挑着眼角去看是什么人。
她们都住在深山里,说好听了是幽居在空谷,说难听了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嗯……总之,就是有点好奇,于是一直努力抻着脖子往外看,拨一下叶子,看不见,再拨一下。
“噫……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
阿沅一回神,就看见一张飞扬跳脱的脸,长眉斜飞如剑,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眼,显得俊美不凡,眉宇间的气度更是斐然。
尤其是那双眼,笑眯眯的,带点玩世不恭,此时更是带了玩味调笑。
可偏偏,有的人适合一丝不苟,面前的人适合戏谑跳脱,真好看,阿沅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所以她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表情呆呆的,估摸着是有点傻不愣登的。
事实上,那时候的林祈确实是这么想的,瞧着挺机灵的一个小姑娘,躲得这么快,怎么这会子却傻不愣登的,该不会是被他吓傻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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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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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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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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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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