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望着小张同学,脸上本就勉强挤出的笑纹愈发僵硬。
靳芳芳提供的思路,完全超出了徐容日常思考的边界。
自08年以来,影视行业的变化日新月异,滋生的问题也层出不穷,对此,但凡不是刚刚入行的新人,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感受。
徐容04年入行,相较于08年以后从业的萌新,几乎亲眼见证了行业到底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局面的。
从业以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拍的最烂的戏是《大清风云》,因此无论是在公共场合还是酒桌上,他从来不提及这部作品。
无他,羞于启齿。
而如今,豆瓣评分7.2。
他从没看过这部戏,对于剧情的印象也被他下意识忘的干干净净,但是内心给出的客观评价大概在3分左右。
豆瓣为什么没给3分呢?
也许是大多数观众认为3分的作品是另外一副模样。
整个行业暴露于大众眼前的,也是最容易被观众诟病的,并非早已习以为常的烂剧扎堆现象,而是被行业视为影视业空前繁荣的体现,但又被普罗大众视为病态的演员片酬问题。
04年团长出演《亮剑》时片酬拢共55万,而《亮剑》爆火之后,团长在他的鼎力相助之下,一举跻身电视剧行业顶尖男演员的行列,片酬也随之涨到30万一集。
是的,团长的奖杯不仅有他的一半,片酬能涨到30万,他出演的男二“魏和尚”、“张宝金”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30万的酬劳在当时已经是国内电视剧男演员的天价,以平均一部戏30集来算,每接一部戏他能拿到一千万。
曾几何时,他的片酬就飙到了5500万,而且刘立娟和张黎还各自搭上个人情。
考虑他因《建党伟业》一举奠定的一线电影男演员的地位,相较于纯粹的电视剧男演员,存在一定的溢价也是理所应当,但目前市场绝大多数顶级电视剧男演员片酬也已经涨到了2000万到3000万之间。
三年的时间,增长率高达100%甚至200%。
什么行业的从业人员仅仅三年的时间收入至少翻了一番呢?
这个问题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桉。
片酬的问题,并非单纯的演员狮子大开口或者制作方恶意竞争造成。
树叶凋零之前,树根往往早已烂透。
片酬的一路走高,非某个个体所能决定,也更非制作方有意为之,更非如今媒体、网络上理想化的一纸“限薪令”就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
经常熬夜导致肝气郁结、肝火上炎,进而耗伤肾阴,引发尿频、失眠、健忘、易惊恐、毛发无光泽、精神萎靡不振、记忆力减退等系统性症状,而“限薪令”的意义相当于买了一盒脑白金,未必治标,但肯定治不了本。
一个馒头市场价格一块钱,但是政策如果强制要求馒头必须只能卖两毛,卖家会怎么做?
买家又会怎么做?
虽然金额大小没有任何可比性,交易的物品同样不同,但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靳芳芳提议的设立一个类似NBA名人堂的荣誉并不难,难的是让强力机构背书,飞天、金鹰、白玉兰之所以能够成为电视剧三大奖,并非其评选过程足够公允、透明,而是三者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单位背书。
虽然难度过高,但靳芳芳的思路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大门,她的提议虽然现阶段并不具备可行性,但却让他意识到了自身某方面存在的问题。
至于实施提议,只能日后根据情况再看,现阶段他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让强力机构为这个特殊的荣誉背书,更不能保证每一次的评选能够摒弃一切外部干扰,保持相对的公平、公开、公正。
至于绝对的公平、公开、公正,在难以量化的评选当中,永远只是一种存在于理想当中的状态。
纵然现阶段他有能力实施,暂时也不能那么做,至少目前并非恰当的时机。
影视工业化。
作为一个影视行业提及的越来越高频的词汇,工业化几乎成了主旋律,但总是把“工业化”挂在嘴边上的人出发点往往是不同的。
第一类人当然是从业者,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而作为从业者自然也就有发言权,他们知道什么是工业化,也整天言辞恳切的喊着“工业化”、“未来”、“生态”,他们知道如何才能实现工业化,但是却只把“工业化”当作一种工具、一把钥匙。
第二类人和第一类人有较为相似的一点,见识到了大洋彼岸庞大的影视产业链对就业、经济的促进作用后,深深为之折服、向往,并积极推进工业化进程,但是,他们并不了解工业化的本质,更不了解如何实现工业化,但是这类人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能够影响影视行业的发展方向,而“工业化”的工具属性,就是第一类人专门为这一类人量身打造的。
第三类人则是纯粹的吃瓜群众,他们同样受到了第一类人的蛊惑,坚定地认为工业化才是中国影视行业的未来、终极发展方向,并积极响应第二类人的呼唤,坚定的声援第一类人推进影视工业化进程,而“工业化”就是第一类人打开他们口袋的钥匙。
当然,并非没有特殊的群体,只不过因为实在太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所有人都在喊工业化,甚至“大片”、“工业化”已经成为影视管理方面的“主旋律”。
韩三苹认为,标准、可复制的制作流程,需要海量的资源投入,因此即使这个过程中资源夹带了一些不应当存在的东西,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热钱在进入影视行业后,却自行摸索出了一套比需要耗费大量投入推进工业化获利更快的途径。
营销。
资本的目的从来不是回本,而是获取十倍百倍乃至千倍万倍的收益。
工业化也许能够满足千倍万倍的收益,但是回报周期太长太长了,热钱的特性本就是快进快出,短期内攫取巨额利润之后,迅速投身至下一个价值洼地或者风口。
一直以来,徐容对于影视工业化,所持的都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尽管这个过程中他也充当过推手,当初在韩三苹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也曾喊出过中国的电影市场将达到万亿规模的口号。
性质和如今网络上频繁现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专家等同,虽然耸人听闻,但工作需要不得已而为之,况且那天他还特意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多多少少的遮住了点脸。
所谓工业化,说白了就是发源于日本汽车产业的流水线生产思维,但精神消费品的生产可以用流水线生产吗?
以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现象为例,二者之间的关系高度类似于P图和摄影,既然P图经能把人P的那么美了,为什么还会有摄影这个职业的存在呢?
是因为P图和摄影尽管原素材相同,但二者实际上没有任何关联,P图是朝着“假”的方向策马狂奔,而摄影则朝着“真”的方向一去不回。
徐容并不拒绝工业化,但他一直觉得在影视制作当中,有些流程是可以也应当工业化的,而有些流程,工业化能够达到让人“吃饱”的程度,但绝不会让人“吃好”,更遑论终身难忘,演员对照着脚本做表情,和某些同行提取表情包表演本质是等同的。
在表演当中,能够打动人的,只有最真挚的情感,无论善恶。
只是这些并非他区区一个中戏系主任能够推动的,就像靳芳芳所言,如果他不能保证这项评选不受外力干扰,那么这个所谓的“名人堂”评选,最终只会变成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甚至在各方的角力、妥协之下,杨蜜最终能也能名列其中。
“小徐,芳芳,下来吃饭啦。”
小张妈妈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也将徐容从略显尴尬的境地中拯救出来。
小张同学一听,趿拉着拖鞋“啪啪啪”地下了楼。
“她估计是饿了。”徐容笑着解释了一句。
等他带着靳芳芳和徐行走到楼梯口,楼下母女俩“友好交流”的声音传来。
“你为什么吃饭都不喊我,难道我就不配拥有名字吗?”
“我啥时候没喊你?!”
“你刚才说的是‘小徐,芳芳,下来吃饭啦。’,根本就没有喊我!”Χiυmъ.cοΜ
“我没喊你那下来干嘛?看戏来了?”
“你,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那我可真遗憾,谁让我没有一个那么好的老公呢,是不是?”
王阿姨的声音顿了一瞬,声调勐然拔高:“喝喝喝,你看看人家小徐,再瞅瞅你……”
徐容听着楼下的鸡飞狗跳,勐然止住了身子,转过头对靳芳芳二人道:“你们先下去,我去趟洗手间。”
老婆和丈母娘拌嘴,只要没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境地,就不是他能掺和的。
靳芳芳愣愣地瞧着徐容毫不犹豫地又坐回了起居室,愕然的徐行对视了一眼,相互无语。
这是才结婚一天的人?
等徐容下楼,大概因为靳芳芳在的缘故,母女俩已经偃旗息鼓,但是他却听见小张爸爸在那滴咕:“谁的酒量是天生的?都是练出来的,你看看芯芯,头一回,不是一口睡了大半天,小徐那......”
看到被徐容过来,他下意识地住了口,笑着和他对视了一眼。
徐容听着话音儿,已经岳父脸上故作坦然的笑容,估摸着他八成在埋汰自己酒量差。
等他坐了,小张爸爸立刻道:“小徐,喝点,自己酿的梅子酒,没什么度数,就暖暖身子。”
碗快勺子碰撞出清脆的乐章,徐容再次拒绝了小张爸爸的“整点”的提议,一旁的小张同学身板一挺:“我...”
徐容敏锐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小张同学捏着快子,通过视线,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俩人之间的交流吸引了坐在一头的爷爷的注意,笑呵呵地看着二人:“你俩干啥呢?”
“噢,小张想喝点梅子酒。”在小张同学不确定一圈长辈同不同意,组织措辞的当口,徐容替她把话说了。
王阿姨知道俩人在备孕,一听立刻急了:“喝酒?你咋不上天呢?!”
“我就...”
小张鼓了鼓嘴巴正要讲道理,徐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打断了她,并低声提醒道:“怎么跟妈说话呢?”
而后,他低声道:“她说,大过年的还不许人家喝两口了?!”
“再者,人家医生都说了,适量饮酒具有舒筋活血、健脾利胃的效果,你不懂能不能不要瞎嚷嚷?”
王阿姨手中的快子轻轻地压在了桌面上,但仍发出一声“啪”的轻响。
小张同学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容,嘴巴张了几张,可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把有口难辩诠释的淋漓尽致。
因为这些话确实表达了她内心的想法,只是言辞似乎过于激烈了些。
“我...”
“她说怎地,咋还带急眼的,嘴长在她自己身上,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
小张同学不敢再让他说下去了,一把拽住了徐容的胳膊:“徐老师,我不喝了,你别说了好不好?”
“不怕,徐老师给你撑腰,怕什么?喝,一醉方休。”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挨打,徐老师至少占九成责任,他似乎天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我感觉你不是在给我撑腰,而是想看我挨揍。”
“哈哈哈。”
而徐容眼瞅着丈母娘光拿眼角的余光瞥岳父,乐呵呵地住了口,小张想喝酒,谁的责任?
老张难辞其咎。
徐行这时突然提议道:“哥,明天晚上咱们去放烟花吧?”
“不让放,你不是看规定了,五环以内都不让燃放。”
“那咱们开着车去五环外呀。”
徐容正考虑着,靳芳芳立刻道:“好呀好呀。”
全家人缓缓扭过了头,意外地看着刚才雀跃回应的靳芳芳,一直以来,在他们的印象当中,靳芳芳是个高冷的女强人,眼睛里永远都是工作,气场永远强大,口红一直都是大红色。
唯有徐容低着头,丝毫没觉得意外,以前靳芳芳回回变了法的换各种风格衣服,他就知道她的内心里住着个顽皮少女。
靳芳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可是女强人自然有女强人的处理方式,她并未觉得不好意思,而是以疑惑而坚定的视线回望众人:“怎么,难道,不好吗?”
众人和她对视着,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尴尬,似乎自己做了什么糗事似的,而齐齐地转回了脑袋,以尴尬的笑声掩饰着。
“哈哈,好,怎么会不好呢?!”
“是啊,是该看看,大过年的。”
“对呢,年轻人,热闹热闹也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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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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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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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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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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