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和谢睿的约定,想到自己昨晚的豪言壮志笑了笑,从床上爬起来洗澡、吹头、挑衣服。
对着镜子画眉毛的时候,她脑子里闪过民国电影里的女诗人划了火柴,倚在梳妆台前用熄灭的烟灰描眉赴约心上人的样子——
朦胧又清晰,柔软又勇敢。
在那个缄默的年代,去醒悟、去闯荡、去飞蛾扑火、去明明白白宣告自己的内心。
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又笑了下,为自己狂妄的比拟。
一切做完,时间还早。
窗外的天空一片湛蓝,沿路的树枝上长出了隐隐约约的绿,粉色的、白色的小花在木箱里一块一块地开着。
哪怕是在这个钢铁铸就的世界,你依然能够从所有的细节中感受到春天来了。
静默的屋子里只有暖气的“呼呼”声在响着,顾朝曦想:不止是花草,不止是阳光。
她拢上围巾开门出去,走上一辆公车,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门“吱——”地关上,她拉开窗户遇见慢悠悠的微风和晃晃荡荡的景色,闭上眼睛和春天撞了个满怀。
但……
不止是吹过耳畔的风,不止是混在空气里的泥土香。
顾朝曦点开手机,看着她藏在聊天背景里的合影半眯着眼睛笑。
她的春天里,还有一个有着干净眼眸的少年。
而现在,她正在奔向他的路上。
颠簸的公车走走停停,从机场路到医院没有直达的线路,顾朝曦换了几趟公车终于在正午12点时到达医院大门。
春日的气息洗刷了整个城市的雾霭,她走到门诊大楼处,给谢睿发了条信息,站在路灯下等他。
诊室里,王建华整理好病例,转了下脖子走到操作间看谢睿拆线:“恢复挺好,回家以后自己注意饮食别留疤啊!”
病人点头说了声“好”,他继续对谢睿说:“这最后一个了,处理完吃饭去吧。”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瞬,谢睿专注地看着缝线挑了下嘴角说:“老师您先去吧,我一会儿拆好线收拾下东西再去。”
“行。”王建华走到衣架前脱了白大褂说,“那你记得去,别老忘了吃饭。”
谢睿点头,拆完最后几针收了工具,给病人擦上药膏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去看手机。
顾朝曦的头像在微信列表的第一个,他一点开微信就看到了她发来的消息和一张门诊大楼的图片。
谢睿走到门诊室,撩开半边窗帘朝外看去,她就穿着一件白色羽绒站在第一次等他下班的那盏路灯下。红色的长围巾只裹了一圈,剩下的部分和黑色长发一起尽数垂下来。
他笑了笑,按住语音键说:“你对我的下班时间估摸得是越来越准了啊。”
语音发出去几秒,顾朝曦立马回道:“没办法,我聪明嘛!”
谢睿站在窗边看到她素净的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眼神狡黠又可爱。蓦地,那双黑亮圆润的眼睛直直地撞入他的眼波。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一面透明的玻璃,她抬头笑着冲他挥手。
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知道她在叫他的名字。
“谢睿!谢睿!”
于是天地辽阔、草木皆兵,他心跳得像荒野上的风声。
突然有人大力敲开诊室大门,满头是血地走了进来。
谢睿回头看了眼,快速放下帘子发了条语音:“有病人,等我一会儿。”
脑袋上被人敲了个口子的男人随意靠在桌边,将挂号单往桌上一扔,抬起血呼啦差的眸子冲谢睿笑:“哟,女朋友在外面等呢?”
谢睿眉头轻动,拿起桌上的挂号单扫了下。发现这人挂的是下午的号,但这伤势显然等不到下午。他没说话,快速输入病例,带着男人来到操作间。
男人脑袋上的伤口是被人用工地里的毛边木棍砸的,里头混杂了不少木屑和灰土。
伤口看着吓人但好在并不深,谢睿拿酒精清理前,低声提醒他:“会很痛,忍一忍。”
男人哼笑了下,面上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只是松散的十指在酒精淋上头的那一刻,到底无法自制地将手下椅凳上的皮料直接抓了个破洞。
等他清理完伤口,男人背上已经出了一片的汗。
谢睿盯着伤口一面缓缓推动麻药针剂,一面问道:“怎么伤的?”
痛意逐渐褪去,男人吐出口气,隔了几秒低头闷笑了下说:“坏事做太多,被人打了呗。”
谢睿丢掉针头,转身拆开器械包,没再多问。缝针的过程很快,相比清理伤口时的难挨显得轻飘飘的安适。
男人一个恍神,谢睿已经收了工具,走到一边去摘手套:“这段时间忌酒忌辛辣,也别剧烈运动,避免碰水,避免伤口再次崩裂……”
他回头扬起眉毛指了指男人的脑袋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这儿秃一块的话。”
男人垂着眼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操作室柜子门上的玻璃看了看自己脑袋上的伤口说:“那可不行啊!我这还靠脸吃饭呢!”
懒洋洋的语调里,全是玩笑的意味。
谢睿似未察觉,看着他神色认真道:“那就保护好你的伤口,两周后过来拆线。”
男人愣了下,低眉轻笑着说了句“行”,站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诊大楼前,顾朝曦坐在大理石阶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拥挤的人们在某一瞬间齐齐避让,怪异的目光半遮半掩地落在一个衣衫带血、头顶带伤,脖子上还纹着一串英文刺青的男人身上。
她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猛地想起这是前些日子里在地铁上偶遇的那位。
谢睿跟在他身后出来,顾朝曦上前几步指了指男人的背影问:“你的病人?”
“嗯。”谢睿应了声,“怎么了?”
她轻咳一声,用一种不算太大,但足够周围人听见的音量说:“之前碰到过,是个见义勇为的好人。”琇書網
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陷入沉默,谢睿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弯了弯唇角,俯身在她耳边轻道:“你也是。”
温热的气息染上耳廓,十指交缠,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和空气中的草木香混杂在一起,侵袭她的感官。
后来的很多时日,每逢春日降临,她看着满街绿意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酒精香气。
“顾朝曦!”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很温柔的声线却透着些愠味。
她僵在原地,敛了神色慢慢回头——
不远处的灰色环形台阶上,一个优雅美丽的妇人安静地看着他们。她祥和平稳,得体端庄。但顾朝曦知道,有些无可避免的事情提早一步发生了。
她低头看了看阳光下二人交叠的影子,仰头道:“谢睿,我……晚点再来找你吃饭,行吗?”
他对上她们相似的面容,捏了下她冰凉的指尖说:“你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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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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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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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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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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