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承泽颔首:“护着点,别让老人家摔着。”
“还有一件事,”东旭酝酿了一下,补充道,“小世子也跟着来了。”
“褚文殊?”
“是。”
“谁带他来的?”
“是由罗大人,前往明诚郡王府后带进宫来。郡王不在府上,是王妃接待的。”
“不用管,皇兄心里有数。”褚承泽略一思忖,就猜出了个中缘由。
洪熙帝那些招数虽老,却对很多人都有效。
褚承启一家已经住进明诚郡王府许久,空出来的东宫时隔数年,在褚承泽到来后,再次变得门庭若市。
人言可畏,在洪熙帝的有意引导下,说什么的都有。
这种期许与现实的巨大落差,成人尚且无法接受,更何况是才九岁的孩童。
看来洪熙帝也是做了两手准备,兄弟不行就用侄子,总归不能让褚承泽的位置坐稳。
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没过多久,洪熙帝就因为劳累过度,病倒了。
东宫和文渊阁分立与大殿两侧,从早到晚不停有人步履匆匆地往返,路过太极殿时,都忍不住加快脚步。
国不能一日无君,太子毫无悬念地再次主持大局,奉旨监国。
而此时距离洪熙帝重返大朝会,还不到一个月。
这期间,罗绍已经彻底与文渊阁其他几人撕破脸,整日里带着手下一帮御史吹毛求疵,动辄弹劾太子。
上至结党营私,下至倨傲不恭,变着花样骂。
褚承泽连眼神都懒得分一个,直接让门下省将弹劾他的奏折整理起来,每隔一天送去给养病的洪熙帝,让他们君臣各得其所。
一年之计在于春,洪熙帝在最忙碌的时候缺席,属实是给人添麻烦。
要不是了解洪熙帝的秉性,褚承泽都怀疑他是装病拖后腿,生怕他这个太子过得太顺心。
春闱试题,新麦种推行,江南道瘟疫,西域三十六国异动。
光是围绕着四个重点事件的奏折,就能堆满整个御书房,更不用说北蛮那边也在闹腾着内斗。
慕容离回到北蛮,掀起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
与大周皇子、权臣就算谋朝篡位,也要扯个冠冕堂皇的清君侧大旗不同,北蛮只崇尚强者。
琅琊郡王最新传来的密折中,拓跋宗被罢免,慕容建元身受重伤,而慕容离却被北蛮皇帝奉为大将军,驻守青彭郡。
鉴于慕容离与大周的微妙关系,董昌建议先观望一年。
对此,洪熙帝的想法与文渊阁不谋而合,但票拟结果太符合心意,反而让他觉得不舒服。
像是他的心思,完全被拿捏了。
洪熙帝不想被文渊阁牵着鼻子走,决定事必躬亲,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结果奏折越批越多,身体先垮了。
张太医不敢说,老药王却是直言不讳:再这么下去,活不过今年。
洪熙帝勃然大怒,却无法反驳。
刚病倒时,整个太医院轮番号脉,确定洪熙帝只是疲劳过度外加受了点风寒,恢复起来却极为缓慢。
究其根本,一是年事渐长,精力不济;二是涅槃水的残余影响,还在作祟。
曾经只用扫一眼就能批复的奏折,洪熙帝如今要思索半天,推敲真伪,把自己给累得够呛。
其中给洪熙帝造成最大压力的,就是远在苏州的穆歆。
穆歆肩负防治瘟疫和新麦种推行两大使命,忙得分身乏术,却只拿一份郡主的俸禄。
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穆歆在写奏折时,难免要省些力气。
没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不到十封奏折,成了压垮洪熙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在洪熙帝养病期间,也持续发挥着余热。
“以后宁远郡主的奏折,都不用拿来给朕看!”洪熙帝回过神时,又对着穆歆的奏折研究了大半个时辰。
总共寥寥百余字,还加了一幅莫名其妙的图。
洪熙帝将图翻转猜了半天,才在对照穆正清的奏折后,猜出来那是江南道种植新麦种州县的示意图。
气得直接将图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xiumb.com
再看穆正清的奏折,完全是另一个极端,自从任苏州刺史后,奏折一次比一次长。
洋洋散散数千字,只有细节,没有核心。
尤其在新麦种种下后,穆正清隔一天写一封观察奏折,恨不得连村口老农对秋收的预测都写上。
“废话连篇,不知所谓!”
洪熙帝耐着性子看完一封,结果下面居然还有两封!
都是穆正清写的,一封请安的,一封汇报瘟疫的防治成果,加起来上万字。
这对父女,居然把奏折都玩出了连环计,着实可恶。
“陛下别气坏了身子。”淑妃捡起奏折,看也不看地递给冯德宝,“冯公公先将这些个烦心事端下去。”
洪熙帝闭了闭眼,面色不虞:“穆氏如今是翅膀硬了。”
“秦皇汉武,功在千秋,至今为世人所传颂。”
淑妃柔声安抚着洪熙帝:“臣妾见识浅薄,只知道先有明君,后有盛世。”
若是新麦种真能让天下免于饥荒,那绝对是流芳百世的功德。
“要不是留着穆氏还有用。”洪熙帝冷哼一声,心里熨帖不少,“朕早就让他们滚去琼岛捕鱼。”
宴翎在殿外守着,察觉到有异动后,用眼神让锦衣卫跟上。
自从褚承泽搬入东宫后,锦衣卫的工作量大幅度增加。除了要监察拜访太子的官员外,还要日夜提防太子的那些暗卫。
宴翎怀疑太子的人,是将锦衣卫当成免费的陪练,时不时来试探一下暗卫的潜伏能力。
刚才潜伏在昭纯宫偷听的,十有八九是北夜。
只有他才会选大白天来挑战,而且每次都能顺利逃脱,送一个锦衣卫去北镇抚司受罚。
如今锦衣卫都对北夜恨得牙痒痒,甚至在宴翎的默许下,凑钱悬赏。谁能抓住他,就是替大家伙出了一口恶气。
“启禀殿下,皇上看完郡主的奏折,又发了一通火。”
北夜带着锦衣卫在皇宫里绕了大半圈,成功甩掉人回到东宫。
彼此多日切磋,已经形成了默契,锦衣卫不会来东宫,暗卫们也不会去太极殿。
今天这名锦衣卫明显是有备而来,若不是有疯疯癫癫的顾贵妃做掩护,北夜差点就在钟粹宫里被抓到了。
褚承泽已经连轴转了一天,闻言从奏折中抬起头。
北夜有意让褚承泽放松些,声情并茂地演绎出八分像,成功让褚承泽露出了深深的酒窝。
不愧是穆歆,隔着上千里都能气到洪熙帝。
“找个机会,把那张图取回来。”褚承泽吩咐道,“别让人弄坏了。”
穆歆明明画得很好,洪熙帝果然眼盲心瞎。
“殿下,南昼来信了。”西暮快步走进来,挤开了北夜。
他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北夜,如今也开始搞小动作了。好好的暗卫,成日里只会听墙角,还知道拿宁远郡主的事逗殿下开心。
西暮觉得自己第一心腹的地位,岌岌可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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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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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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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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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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