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湖和风徐徐,柳枝晃动,一片祥和宁静。
偶有几个穿着短袖短裤的人在跑步,运动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细碎的响声,步子平稳,富有规律。
余暖站在湖边一棵巨大的柳树下,树上挂满了红绸带,迎着凉凉的晚风飞舞。
半晌,她突然动了,取下自己印着月季花纹的发带,站在一块青色巨石上,踮起脚尖,面容虔诚地将它挂在一根枝条上。m.χIùmЬ.CǒM
月光下,女孩伸长手臂,扬起纤长的脖颈,像是要将那轮皎月揽入怀中。又或是月神忠实的信徒,祈求月神多给她一丝怜爱。
清冷的光线穿过云层,透过密密枝条,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眼眸像是连接了银河,忽闪忽闪,水光粼粼。
披散的长发飞扬,挡住了侧脸。忽地清风剧烈,掀起裙摆,飘荡的长裙随风飞舞,勾勒出女孩姣好的曲线,柔如春枝。
这棵巨柳拥有一个高大的成年人展臂才能勉强圈住树干。树干上交叉错落的道道裂痕,是它历经风霜的勋章,也是时间流逝的痕迹。
自古便有“折柳相送”以表纯挚情谊的,舍不得友人离开,尽表挽留之意。因为山长水阔,车马缓缓,行路迟迟。一旦分别,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何时。
“柳”即“留”,将情意寄托于一截青青柳枝相赠。
不是送你离开。
而是等你回来。
杨柳常见,见之即我。
毕业季有太多的爱侣分别,但还有坚持的人,他们便在这株老杨树的枝丫上挂上带着美好期盼的红绸,期盼他们未来迷茫仍不走散。
这棵树就这么变成了姻缘树。
天河中的月亮与云层嬉戏翻滚,忽地潜入云头。落在红绸上的银辉倏然消失,余暖只看见犹如鬼魅的黑影晃动。
清风卷散浓云,月亮又露出来了。
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余暖没有回头,目光落在水面上,描摹着月亮的影子。
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时间慢一点,环境再静一点,脚步声离自己远点。
只剩她一个人。
就留她一个人也好。
“暖暖!”清冽的声线缠绕着无法平息的急促呼吸声,却无法模糊从心中涌出的喜悦。
带着期待和爱意前来,只为获得同样的回应。
余暖浑身一震,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此时月色正好,迟愈离得近,恰好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反应。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放软声线,轻声说:“吓到你了?”
这般说着,脚下移动,靠近余暖。自然地伸出一只手准备去拉她的手臂,还未触碰到余暖的肌肤,她先侧身躲过。
迟愈神色一僵,眸光一暗,伸出的手尴尬地落在半空中,缓了缓,固执地去拉住她的手臂。
动作十分强硬,心里的忐忑无人得知。
好在,这次余暖没再躲。
迟愈悄悄舒了口气。
余暖不肯扭头看她,迟愈不好强迫,只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被发丝遮掩住的侧脸,渴望看出一点什么。
“怎么不说话?是怪我来太迟了吗?我可以解释的……”迟愈故作轻松地开口,脸色惨白,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的心慌。
余暖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太平静了。
就像是激不起水花的冰面。
这不像她。
“我想好了。”余暖打断,语气生硬,冷若冰霜。
迟愈握住她手臂的手下滑,牵住她的手:“那好,我们先出去再说。”
这里很清静,远离了小路,也没有路灯。只有借助月光看清四周,她看不见余暖的样子,有些害怕。
余暖缓慢却坚持地甩开她的手:“我们还是不要……”声音平稳沉静,好似这就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不,不”迟愈心中不好的预感应验了,急切地打断她。猛地将余暖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改变她的决定:“我可以等,我不逼你,你再想想,再想想,我可以等……”
余暖被她抱得头往后仰,虚扶在她腰上的手,有一刻心软地舒展开,然后缓慢下落。像是胶片播放出的动作,格外缓慢。
在听到迟愈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变了,动作定格。
余暖猛地攥成拳头,指尖陷入掌心,阵阵刺痛将她的理智带回。
微垂着眼眸猛地睁开,里面是没有来源的怒意。像是没有根的花,只是幻想出的虚影。
余暖用手挡在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间,用力推搡。
迟愈不管不顾地缠着她,她怕好不容易出现的机会,又被收回。声音带着焦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气我要去国外?没关系,那我不去了,哪里也不去,留在你身边,守着你…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音调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卑微又小心。
余暖推搡地动作更加剧烈,大吼:“我不需要!你爱去哪里去哪里,跟我没关系!”
听见她撇清关系,迟愈心中顿顿地抽痛,像是被一道道重锤击打。视线逐渐模糊,她却眨了眨眼,将多余的水雾挤出眼眶,固执地捧起余暖的脸,想要看清她的表情,语气中带着焦急祈求:“你在骗我对不对?暖暖,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我好难受,不要说这种话。”
“是,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所以你不高兴了?那,那你告诉我,我改!我一定会改!求你,求你别说这种话。”语调又低又哑,溢满委屈,声线颤抖得不成样子。
迟愈见低垂着眼不肯看她,没关系,她不强迫。
迟愈默默垂下头来,两人额头相抵,彼此之间的呼吸声缠绕,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说好的,明明说好的,我们要在一起的。是你要亲我的,是你靠近的,你不能不负责……”
声音细若蚊蝇,不一会儿就被清风卷走,消散在空气中。
万种执念交织,情感太重,声带都无法承受,不能震动发出声音。只闷在喉间,哽得人两眼泛红。
余暖心脏抽搐着痛,像受到了电击般的刑罚,惩处她的言不由衷。心脏麻木,已经失去对外界的反应,杏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可我反悔了。”
“迟愈,我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一字一顿,满是认真。
一句比一句轻,却像含着无尽的力量,势必将迟愈那颗心撕裂,化为齑粉。
迟愈再也克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蜿蜒的泪痕清晰出现在她的脸颊,耷拉着眼皮,都掩不住眼中委屈又无助,像个孩子一样哭诉:“不要,我不要。”
“没关系,我不在乎。一点喜欢,只要一点……都可以…可以的。在一起,不分开,求你了,求你了”迟愈面容藏不住的痛苦,颤抖地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喃喃地重复着,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所有巧言善辩都忘记了,只会痴痴地祈求。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挽留,回到了最初的懵懂,只祈求别人心软应下这个无礼的要求。
余暖的冰冷撤去,眼中突然一亮,变成了要吞噬万物的火山,喷薄着怒火,额间青筋直冒:“可我在乎!”
“迟愈,不是你不好。只是我不值得而已。我不值得!你听清楚,我不会为了你冒险!”
迟愈只能呜咽着哭,抽泣不断,想要盖住那双装满冷漠和决绝的眼睛,却舍不得,还不死心地寻找,寻找一点可能:“不算…你说的……不算啊”
余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泪人,灵魂与身体像分离了一样,找不到实处。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哭求,她的挽留,她的绝望……一切都离她很远。
“我害怕,害怕其他人的眼光。我不会为你牺牲。”她继续说着戳痛迟愈的话,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狠心到这个地步。
“我,我保护你,别…别怕。”迟愈努力让睁大自己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睛,将自己的真心剖出来证明。
“我不需要。”依旧冷漠。
这是迟愈最无力辩驳的一点,余暖明明害怕,却不愿要她的保护。
的确,远离她,就远离了所有麻烦,自然不需要别人保护。
她最无法忍受自己拖累她,舍不得,必须选择放下!
迟愈发现自己居然无能为力,无法挽救。她做不到改变所有人,也改变不了余暖。
事情居然走到这样的地步。
余暖发现,迟愈原来和寻常人一样,哭起来,眼中装满了能溺毙人的痛苦,滚滚泪水淌出,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鼻尖通红,随着抽泣声颤动。
脸皱在一起,没有丝毫形象可言,说不出的稚气。哭声渐大,上气不接下气,偏偏不肯抬手擦一擦满脸的泪水,任由自己狼狈。
余暖所眷恋的双手变得冰冷,轻轻地抚摸,力道很轻,像羽毛一样,似乎怕碰碎了她。就像碰碎一场期盼已久的美梦。
余暖后退,杜绝与她接触,装满了烂漫天真万物生机的眼中枯成了荒原,嗓音干涩:“我要说的说完了。”
“走了。”
转身之时,荒原上出现了乌云,倾盆大雨没有预兆的落下,好像本能一样。
迟愈迈不动步子,半点阻拦不得,猛地提起音量,竭尽全力地最后一声嘶吼:“我喜欢你!”
余暖脚步一顿,就在迟愈以为事情会有转机时,她动了,离开的脚步更稳,踏在实处,渐渐走远。
和她看过的许多次一样。
原来时间并不能改变什么,催促她成长,却仍没有改变结局的可能。
她的背影不需要自己的追寻。
迟愈身体失去所有力气,踉跄一下,背靠着那棵柳树缓慢滑落,将头埋进胸口,汗湿的衣服贴在她的脊背上,随着抽泣颤动。呜呜咽咽的哭泣,似乎除了这个,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不愿意。
比所有的道理都管用。
她终于走到了早就预料的结局,飞速靠近万丈悬崖。只是在此之前做了一个美梦,现在梦醒了,被云雾遮掩的双眼重新看清,而她,早就走到了尽头,最后一步踏出,迎来无限坠落……
沉默的爱就像浓烈的酒,经过时间酝酿越发醉人。她以为佳酿得成,必会得心上人青睐。没想到余暖只嗅得那酒香心喜,推拒说清酒辣喉。
那天迟愈酩酊大醉,蜷缩着偎依冰冷的墙,独自咂摸那酒的滋味,又苦又涩,难怪遭人嫌弃。
她自嘲着,又红着眼看那皎月高挂,目露眷恋。
月亮躺在那泼墨似的天幕中,与群星谈笑,与轻云嬉戏,最终西沉,自成轨迹。
而她,只是形只影单,痴痴地望着,挽留不得。
月光确实有一刻照在她身上。
可月亮本就明亮,它不介意施舍人月光,也不介意凡人的痴想。
因为这些人都与它无关。
也许视线有一刻相接,却隔了38.4万千米。
太远,她误会了她悲悯的眼神,以为是爱恋,以为是救赎。
终究是她多想。
……
年少情爱痴狂,回望多半荒唐。
她爱得毫无保留,也输得体无完肤。
只因为……
她不愿做她的春日限定,她不想与她夏日热恋,她笑话她吹嘘秋风温柔,她读不懂她们同看的冬日初雪。
一年四季都念着她。
年年四季都念着她。
得不到,所以念。
念念不忘,还是得不到。
伴着晨曦闭上酸涩双目的迟愈,心里空空:以后……就不念了吧……
凉风钻进窗户,将醉人的酒香拂散,装酒的容器空了,酒香永远的散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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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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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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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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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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