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西装革履样貌清俊成熟的男人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抬手作请:“迟小姐。”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迟愈,语气不疾不徐。但扶住车门的手却分毫未动,神色冷静地对着不怎么想搭理他的迟愈,没有半点尴尬。
身姿举动都带着成年人的优越,和他们这群学生格格不入。
迟愈当他不存在,眼睛固执地看着背对她的余暖。倒是余暖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呼出一口气,把手中的背包塞进后备箱,转过身,软着嗓音哄她:“去吧,别让赵先生等急了。我们就跟在你后面。”
迟愈抬手揪住她的袖口:“你和我一起。”
她眼里带着软绵绵的祈求,这次却没有让余暖心软。反而轻缓而坚定地拿开了她的手,语气平常:“你背上有伤,我去不方便。”
迟愈看清她的拒绝,不好逼迫她,一步三回头,在看到余暖毫不留恋地上了车后,脸色一沉。
原本的车让林飒开,迟愈背上有伤,最好是走平坦稳当的高速公路。所以一行人只能分开,迟愈跟着张崇知派来的律师走,剩下的人还是按照预定的路线。
迟愈上了车,车内是一股清雅的香味,几个软枕叠在一起,可以让她斜靠着,接下来三小时的路程没那么辛苦。
车子将要启动前,赵之阳看向后视镜:“迟小姐,真的不用去最近的医院复诊?”虽然之前他也提议过,也被拒绝了,但他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和对事业的热爱,非常有耐心地再问了一次。
张崇知在他临行前嘱咐,一切事情以迟愈的意愿为准。他当然不会干涉,但作为一个年薪百万的公司职员,且在短时间内不会跳槽的情况下,他暂时收起自己的冷漠无情,例行关心上司的家属。
“谢谢,不用。”迟愈侧身靠着软枕,说完以后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赵之阳对于她的冷淡没有丝毫不良反应,非常体贴地关上了车窗,将所有噪音隔绝,再将空调调至合适的温度。一切准备就绪后,车子平缓地起步,慢慢提速,汇入进高速路的车流中。
迟愈虽然闭着眼,但心里又烦又倦,怎么也睡不着,想了许久都没想清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另一辆车倒是十分热闹,陈一舟一个人抵过一群鸭子,“嘎嘎嘎”叫个不停。车里全是他的声音。
“社会人就是不一样哈,那个赵律师人模狗样往那儿一站,那气势就唬住了大批人。那些人也不敢威逼利诱我们私了,三两句功夫,就满头是汗点头哈腰向我们道歉!”
“哈哈哈哈,那种感觉,比我大夏天口渴的时候喝一瓶冰可乐还爽!”
“你说赵律师年纪多大了?我估摸着不超过三十吧?有车有房有存款,你瞧见他手腕上那个手表没?没个二十多万都拿不下来!”陈一舟是个话多的,赵之阳精明圆滑,考虑到迟愈的因素,对待陈一舟等人也非常客气。没说几句话,陈一舟就张口闭口都是“哥”了。
“要是我到赵律师那个岁数,有这些成就,死也瞑目了。”陈一舟砸吧了下嘴,语气又羡慕又钦佩。
“不过迟神她们家究竟是做什么的?处理这样的纠纷竟然那么快搬来了赵律师?”赵之阳在律界素有威名,专打大公司间的经济纠纷案,一张毒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狠起来跟法官当庭杠,关键还胜诉了。
偏偏这样经常在财经报上出现的脸,在他们遇到麻烦后的第三个小时,就风风火火的赶到,解救他们于危难。
村子里那群人大多是法盲,以为情义能高过法律,非要以“他们打人事在先”的理由来胁迫他们私了,说什么他们又没人受伤,一听陈一舟就来气!
明明是他们跑得快!但凡跑慢点,今天就得丢半条命在那里!
林飒烟瘾犯了,但车上人多麻烦,只好嚼口香糖,闻言抽空堵他:“就你长嘴了是不是?安静点行吗?吵死了!”
“上车到现在一直叭叭叭个不停,你是属麻雀的吗?再说你不是晕车吗?就别说话了,睡觉!”
陈一舟口有些干,抱着矿泉水瓶一边喝一边挨训,确实如此,车上的人都很安静,就只有他一个人没完没了的说话。
“学妹?怎么了?不舒服?”林飒见陈一舟总算安静了,才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余暖上车以后就兴致不高地靠坐在副驾驶座,手肘抵着车窗,额头抵着玻璃窗,视线定定地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加上迟愈也是一副心情郁闷的模样,林飒就更好奇她们两个在那个小隔间里发生了什么。
“嗯?叫我吗?”林飒喊了好几声,余暖才神情恍惚地应了一声。
林飒只好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余暖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心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不过,你们和那些人究竟有什么纠葛啊?”余暖不想其他人注意她,只好转移话题,振作起精神提了这个疑问。
嗯!可以肯定了,一定有事!
林飒也不拆穿,努努嘴:“其实也没什么,让陈一舟跟你讲吧,反正他话多。”
陈一舟扒着半开的车窗吹风,听到这个提议,风也不吹了,窜了个脑袋在前排两个座椅间的空间,语气严肃而沉重,一副说书人的做派:“这个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林飒最不耐烦陈一舟戏精的模样,打断。
陈一舟不满:“你说还是我说。”
林飒:“……你说。”
陈一舟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陈一舟讲了半个小时,期间运用了无数个不伦不类的成语,抑扬顿挫的讲完了整件事的经过。
余暖听他颠三倒四的表述,最后总结了一下。
大概就是刚刚大一的时候,有天晚上挺晚了,陈一舟肚子饿了在学校外面吃烧烤,恰巧碰到两个流里流气的彪形大汉醉醺醺地堵着两个长相清秀的女学生,嘴里不干不净,还动手动脚。
那个角落里没监控,路过的人大多看一眼就快步离开,唯独陈一舟又怂又怕地去制止。最开始连话都说不利落,反而被推搡了好几把。琇書網
那两个女生又气又急,脸色惨白嘴里呜呜的哭,其中一个被逼急了抬手给了其中一个人一巴掌。那男人脑子喝懵了,理智早就喂狗了,怒气冲天抬手反打回去,嘴里一直骂骂咧咧,举止更加没有分寸。
陈一舟再怂,也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家里面从小就是教他尊重女性,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当即就挡了上去,阻止因为气愤上头失去分寸,两方动作越来越大,最终大打出手。
陈一舟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哪是那些流氓醉鬼的对手,没一会儿只剩挨锤的份。
恰好迟愈和林飒从学校出来准备回宿舍,碰见了,就仗义相救。
对方见他们人多,也把自己的兄弟喊过来。他们本来是一群人来城里送货,赚了点钱,就想消遣一下。
陈一舟把那两个女生护在身后,满脸担忧地看着巷子里的打斗场景,牙齿发酸。
啧!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的打架那么狠的!甚至可以用凶残来形容!
今天他一次碰见俩!
陈一舟估摸自己那点能力,思考自己要不要去帮忙,恰巧看见一个矮瘦气质有点猥琐的人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一根手臂粗的棍子,高高扬起,冲着林飒的脑后就要狠砸下去。
陈一舟惊呼一声,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疾步跑过去,挡在林飒身后,紧闭双眼,想要靠手臂扛下那一击。
臆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手臂上,反而臀侧一痛,他被一股巨力摔出了战斗圈,伴随着一道冷冷的女声:“别添乱!”
那根棍子被一个扫腿踢断,细小的木渣飞散,顺风飞进陈一舟的眼睛里,他下意识要揉搓,但又想看说话的那个人,只能半眯着眼去辨别。
怒喝,痛呼,拳头贴在肉上的“碰碰”声,一片混乱中,那张漂亮的脸上只有冷酷,目含不屑,像在看一堆蝼蚁。就算在晦暗的角落,也熠熠生辉,让陈一舟永生难忘。
后面的事情就是警察局里,因为两位姑娘的口供,再加上张崇知恰好在隔壁市,两厢交涉,几人平安的出了警察局。那伙男人因为只有猥亵行为,只被拘留十五天,但在此之前,先去医院躺了一段时间。
林飒和迟愈生平最厌恶这样的人,下的狠手,那些人伤得不轻,酒醉都被打醒了。
余暖听了这些话,又是气愤又是激动,最后只说了一句:“那些人太可恶了!”
过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缩在一旁,不再说话。
林飒又看了她两眼,若有所思。
几人赶到酒店,此时大厅也有许多人。
赵之阳在看到他们来了才不继续守在迟愈,只笑着说:“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林飒不解地看向同样不解的迟愈,问:“房间?我们自己已经订好了。”
为了省钱,林飒特意订了三间房,车上已经商量好了,陈一舟习风两个男生一间。迟愈需要人照顾,在林飒的套路下,余暖主动要和迟愈一间!
现在这什么情况?
赵之阳微笑的弧度都是公式化的,语气平缓:“你们人多,三间房不够,多订了两间,你们住得更舒服。不用担心费用。”
费用当然是张崇知报销!
他这次正在度假,突然被喊过去给一群小鬼头处理事情,方方面面的损失都得上司赔!
林飒还想挣扎:“现在高峰期……”怕是不好临时订房间。
赵之阳:“酒店是朋友开的,不妨事。”
林飒:……
这特么是人脉的事吗?
他们根本不需要多订房间啊!
或许是他们拘谨(?)太过,赵之阳解释:“张总……你舅舅嘱咐过,一切要尽心。”
远渡重洋的张崇知要是能听见,肯定会吼:我没有!你别胡说!
迟愈坐在沙发上,无奈扶额:舅舅这是给她送了个什么人?魔鬼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不好推辞,只能不好意思地道谢,然后兴冲冲地各找房间了。
林飒借口要给迟愈换纱布,关明正大地进了迟愈的房间,抱臂斜靠着墙问坐在凳子上看书的某人:“所以,你今天下午到底跟余暖说了什么?”
迟愈放下手中看了许久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书,烦躁:“关你什么事?你有那么好奇吗?回你房间。”
林飒不为所动,眨了眨眼:拜托,她超级好奇好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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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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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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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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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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