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遭受百年未遇洪灾,如今的乡野已处于农忙时节,绿油油的庄稼想必格外旺盛喜人。
遭遇洪灾侵袭房倒屋塌一无所有的流民乞丐张八七懒洋洋躺在街角,无神目光望着被雨幕浸得朦胧的浩渺苍穹,想起农忙时节一家忙碌的温馨岁月,嘴角不由自主现出一丝喜悦,瞬间就被咕噜噜的饥饿肠鸣冲得无影无踪。
卢泽面色阴郁,持着雨伞漫步街头,望着风雨交加下簌簌发抖的流民乞丐面沉如水,茫然眼神愈发现出苦痛。
“冯都事,你愿意追随本王参加反冯同盟,扶助郑王爷从权奸冯锡范手里夺回权柄,反清复明恢复汉家天下?”
轰隆隆一连串震天霹雳,卢泽被轰隆巨响震得打了个激灵,眼前蓦地现出宁靖王朱术桂意味深长的复杂目光,神情惘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日他离开徐家不久就被扮成年老儒士的朱术桂强拉上车,劝说参加反冯同盟齐心协力对付冯锡范,卢泽掌管察言司多年,自然不会对暗中成立的反冯同盟毫无耳闻,只是抱着中立态度有意不向冯锡范禀报,想不到朱术桂竟然亲自出面劝说,想必以为自己被冯锡范硬逼致仕心怀怨恨,必定愿意参加反冯同盟。
反冯同盟——真地救得了汉家天下?
忆起朱术桂在马车上舌绽莲花苦口婆心,卢泽禁不住摇头发出苦笑,反冯同盟汇聚的都是些朝政争斗失败的失意官员,以及自诩忠君爱民的清流儒士,虽然热情高涨到处奔走串连,然而无兵无权不通战阵,仅凭热血勇气真能对付得了老奸巨滑手握重兵的权奸冯锡范?
即使侥幸政变成功郑克塽重掌大权,卢泽对困居台湾孤立无援的明郑政权能否苟延残喘也不看好,虽然反清复明驱除鞑虏口号喊得震天响,对天下局势稍有见识的都知道满清入关多年早已坐稳江山,明郑政权内外交困苟延残喘,面对大敌只有上下齐心共抗外侮,若是党争内斗只能加速灭亡。
然而台湾毕竟是国姓爷辛辛苦苦打下的海外抗清基业,大批不甘沦为鞑子奴才的前明遗老遗少赖以生存,自己自幼就以忠君爱民为志向,国姓爷待自己有知遇厚恩,难道眼睁睁瞧着国姓爷打下的铁桶江山落入权奸之手?
卢泽在冷清街头毫无目的缓步行走,理智告诉他反冯同盟绝难成功,忠君思想却又提醒莫要任由权奸横行,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手中雨伞被吹得歪斜,密密麻麻的雨点劈头盖脸砸将下来,砸得卢泽一个哆嗦恢复清醒,抬头注视方才发现不知不觉竟走已走到崇明巷旁的小吃夜市,远远可以望见徐家大门半开半闭寂若无人。
想到徐家父子卢泽嘴角现出微笑,他虽在东宁府多年结识了不少文武官员,然而都是利益结合尔虞我诈,真正能够吐露心思的惟有徐家父子,特别是徐国难提出的让岛别走另辟反清基业观点让素来观念保守的卢泽耳目一新,下意识抬步想要走向徐家与徐国难对膝长谈,走出数步却又迟疑停住脚步,犹豫目光渐渐坚定起来,转头窥视身后无人尾随,掉转方向闪进另一条街道。
穿街越巷行走了好一阵,卢泽悄无声息拐进条不为人知的僻静小巷,快步走过五六间紧闭门面,在最里边民房前停下脚步,再次转头确认无人尾随跟踪,蹙起眉头迟疑良久,终于伸手抓住长满铁锈的门环,前轻后重敲击了三下。
紧闭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相貌粗豪的彪形壮汉探出半个脑袋张了张,见是卢泽轻轻点头,一言不发让开身子。wWW.ΧìǔΜЬ.CǒΜ
卢泽认出彪形壮汉便是那日替朱术桂驾车的马夫,自是绝对信得过的铁杆亲信,点了点头不发一言,撑着雨伞迅速闪进木门。
彪形壮汉迎将过去行了个礼,轻声道:“王爷就在厅堂里面,小的还要奉命守门,请卢大人自行过去。”
卢泽听到朱术桂真地在里面,眸光现出复杂难明的异样情绪,迟疑片刻举步缓缓走向厅堂。
彪形壮汉静静瞧着卢泽远去背影,嘴角下撇似乎发出冷笑,探头不见小巷内外有何异样动静,转身轻轻关上木门,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简陋厅堂大门紧闭,十余名服色各异的人士坐在椅上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休,瞧言谈举止显然都是熟面孔,说到兴奋处连声音都变大起来。
“俺手上有一营精兵,驻地距离总制府不过三里,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俺马上就可以率领兄弟夜袭总制府,把冯锡范那个胆肥欺主的权奸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程将军莫要过于轻敌,冯锡范打老了战焉能没有防备,总制府侍卫众多都是百战老兵,凭你那区区百来名巡捕哪能攻下,莫若设法多联络些忠臣义士,谋定而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打仗讲的是出敌不意,如今洪德统领军队前往武定里镇压蕃人,东宁府满打满算不过万余军队,兵力空虚正是动手良机,俺手上虽然只有一营人马,大家伙府上家丁凑拢起来也有数百,只要赤胆忠心拼命死战,不信冯锡范老贼逃得了公道,俺们天天躲在暗处骂娘,难道就能骂死冯锡范?”
“依本官的主意,除去冯贼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确保郑王爷平安无事,如今宫卫统领张永常是冯贼的铁杆心腹,如果不能事先设法把他除去,万一事泄必定谋逆弑主,到那时国姓爷无后,本官到了地下也无面目见他老人家。”
……
厅堂最中间的木椅坐着容貌古朴的青袍老者,宽衣大袖儒士打扮,听着众人七嘴八舌争吵不休,始终说不出个结果,虽然脸上依然洋溢笑意,眉目却渐渐有些不耐起来。
厅堂外面传出轻微脚步声响,青袍老者闻声抬头望去,刚好瞧见卢泽小心翼翼把湿透竹骨伞放在厅门口,眸光不自禁现出喜色,站起身笑道:“卢都事,你总算肯过来了。”
见到卢泽进门高谈阔论的众人都闭上嘴巴,相互对视眸光微现惧意,大家都是官场中人,自然认得大名鼎鼎的察言司前都事,虽然卢泽已被迫致仕不再掌管察言司,然而人的名树的影,号称无所不侦的特工前首领哪个不惧怕。
“下官卢泽拜见王爷。”
卢泽整肃衣冠,神色恭谨向青袍老者躬身行礼,转头向众人微微点头,自行在靠近厅门的椅子坐下,众人忙不迭拱手还礼,乱哄哄好一阵吵闹。
青袍老者就是宁靖王朱术桂,他知道台湾是国姓爷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绝不容旁姓占据,对占据名义的朱家子孙更是严加防范,因此渡海来到东宁府一直谨守藩王本份,表面悠闲自在不过问政事,暗中却与郑克塽结盟设法对付冯锡范,厅堂内坐着的都是苦心拉拢过来的反冯同盟官员,有文有武数量不少,无奈大多手中无兵徒叹奈何。
冯锡范掌控朝政专横跋扈,明里暗里得罪的官员可是不少,都被朱术桂采用各种手段秘密拉拢,卢泽虽然被迫致仕悠游林下,毕竟掌管察言司多年根基深厚,若能参与反冯必起作用,因此上次刚走出徐家大门就被朱术桂暗中请上马车,责以君臣大义要他参加反冯同盟。
卢泽虽然不满冯锡范专权误国,骤闻消息还是有些犹豫,朱术桂便留下联络地址,要卢泽考虑成熟自行上门。
他知道卢泽被迫致仕是受冯锡范逼迫,自是不担心暗中向冯锡范告密,如今卢泽冒着大雨前来,说明已经愿意参加反冯同盟,朱术桂手下又添得力干将,焉能不喜出望外。
朱术桂如此热心参与倒也并非全都为了郑克塽打算,虽然国姓爷精忠报国时刻以大明忠臣自诩,然而朱术桂心知肚明,明郑江山并不属于朱姓,有朝一日反清复明即使北伐成功,坐上至尊宝座的必定不是朱氏子孙,说不定还要学洪武皇爷假戏真做,借着海难把朱氏子孙全都置于死地。
皇位面前容不得半点仁慈,郑克塽又何能例外。
朱术桂虽然迫于形势不问朝政深自隐晦,然而若有机会从别姓手里夺回权力,却也不能不怦然心动,趁着冯郑争斗你死我活,积极奔走暗中设法渔翁得利,让朱氏子孙能有自保之力,这正是宁靖王打的如意算盘。
见卢泽抬眼打量坐在厅堂的众人,朱术桂抚须笑道:“卢都事莫要拘束,坐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忠臣义士,卢都事尽管放心就是。”
卢泽身为察言司前都事,当然认得坐在厅堂里面的明郑官员,除张将军掌管一营巡捕勉强算是手中有兵外,其余官员都是手无寸铁的儒雅文官,虽然下笔千言纵横无敌,论起打仗都是不通军事的门外汉,心里不自禁暗暗担忧,对反冯同盟的前景并不如何看好。
权奸冯锡范老奸巨滑手掌重兵,陆师官兵俱在掌控,光凭这些无兵无权光会卖弄嘴皮的官员,真地能够战胜权柄在握牢牢掌控东宁府的冯锡范?
更逞论郑克塽被冯锡范牢牢捏在手心动弹不得,万一狗急跳墙挟为人制,反冯同盟又何以破除死穴。
卢泽执掌情报工作深知发动政变极其不易,对反冯同盟能否成功深表怀疑,只是在朱术桂面前却是不好表露。
朱术桂却是兴致勃勃,见卢泽眸现忧色,稍一思索明白心思,也不点破微笑道:“卢都事,刚才大家正在议论如何设法对付权奸冯锡范,眼下洪德率领重兵驻扎武定里剿灭土蕃叛逆,东宁府兵力空虚正是动手良机,卢都事见多识广主意高明,你瞧何时动手最有胜算?”
蕃人不稳时刻想要出山作乱,冯锡范得知消息勃然大怒,立即派遣亲信大将忠振侯洪德担任备蕃都督,统领重兵驻扎武定里,一旦时机成熟便要发兵进山剿蕃,扬言跟昔年一样来个沙漉社,杀得胆肥蕃人血流成河再也不敢起作乱心思,如此一来东宁府兵力自然空虚,对想要发动政变从冯锡范手中夺回权力的郑克塽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动手良机,暗中吩咐朱术桂邀集参加反冯同盟的官员秘密聚会,紧锣密鼓筹备反冯大计。
只是——老于权术的冯锡范真地会留下偌大破绽,眼睁睁瞧着反冯同盟悍然起事无动于衷?
冯锡范总制明郑大权在握,对表面听话实则抗拒的文武官员都是不大放心,早就秘令察言司派遣特工暗中监视,发现异状立即拘捕审讯。
卢泽晓得冯锡范专权误国只是虚应其事,对反冯同盟的秘密活动睁眼闭眼放之任之,如今已由冯德贵都事察言司,必定派遣特工严密监视,朱术桂暗中联络奔走串连真能逃得过冯锡范耳目?
卢泽掌管情报工作最是谙熟人心,隐隐觉得冯锡范精通兵事老谋深算,不该特地给敌手留下动手破绽,莫非故意为之想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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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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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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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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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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