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年家丁哭得古怪,刘国轩刚想喝问,就听傅为霖变色斥道:“傅德,好端端的你捣啥子乱。”
嘴里喝斥脚步却并不动弹,显是瞧出青年家丁哭声甚哀,说不定与青莲有甚关联,正好在刘国轩面前帮助自己逃脱嫌疑。
傅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地纵身跃起,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持了块拳大石头,恶狠狠向瘫在地上的王阿大脑门砸去,这一下猝然而发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想要上前拦阻已来不及,刘国轩恰好站在王阿大前面,飞起一脚把傅德踢了个筋斗,连手中石头也远远甩脱出去。
傅德势若疯虎又要扑上撕打,被数名健壮家丁死死拉住,刘国轩冷哼一声,瞧出傅德虽然挥舞双手乱踢乱打,使的全是乡下佬打架式样,不成章法显是没有半分功夫,走过去啪地甩了记耳光,沉声喝道:“发啥子疯,有何委屈从实道来。”
刘国轩常年练武掌力极大,一巴掌打得傅德嘴角出血,傅德的混沌脑子渐渐恢复清醒,咬牙切齿望着面如土色的王阿大,扑通跪在刘国轩面前连连磕头,哭叫道:“镇国公,请您老把那无耻狗贼千刀万剐,为我那可怜的青莲妹子报仇雪恨。”
他脱口说出妹子两字,与青莲的亲密关系不言而喻,围观婢仆不少晓得两人私下相好,低声议论暗暗点头,觉得傅德挺身而出为青莲鸣冤,不枉了两人相好一场。
傅为霖却是面色铁青怫然变色,他自诩规矩森严尊卑有序,贴身丫鬟与府里家丁偷偷相好却不知晓,见不少婢仆眼里都现出羡慕神色,暗想等刘国轩走后必要好好整顿家风,杜绝男女私恋的不正风气。
只是眼下还需傅德说明真相洗脱嫌疑,因此傅为霖强忍怒气并不开口,冷眼观望刘国轩如何审案惩凶。
彭德缩在人群中一声不响,眸光现出玩味神色,显然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刘国轩沉着面孔没有言语,刘俊虎见傅德颇重情意,倒是有几分看重,插嘴道:“你好好把事情说清楚,王阿大这个淫贼老子必不轻饶。”
王阿大听到这话浑身颤抖,瘫软泥地站不起身,傅德厌恶地啐了一口,垂泪道:“青莲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我们自幼青梅竹马极是要好,约定长大之后结为夫妻生儿育女,哪知,哪知——”
忆起旧事傅德面色惨然,抽泣着一时说不出话,众人晓得必定发生了重大变故,导致青梅竹马被迫分离,心里惨然无人插嘴,静静听傅德往下述说。
傅德抽泣了一阵,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们本是安居乐业快活度日,哪料青莲六岁那年生蕃出山烧杀抢掠,满村汉人都被凶残蕃人屠杀干净,我与青莲侥幸逃脱行乞度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东宁府,借宿在天后庙后的花子房里,哪知好巧不巧碰上人贩子,欺青莲年幼无知,趁我出门行乞强抱而去,从此青莲就不知去向。”
听到这话刘国轩目光忍不住瞧向傅为霖,心想青莲必被卖入傅府成为丫鬟,莫非傅亲家私买婢仆干出呒良心之事。
明郑律例沿袭前明,官宦人家不禁买卖婢仆,然而必须身世清白来历清楚,否则主家也要受到官府追究。
青莲为人贩子拐卖身世不明,傅亲家私下买卖显是有违律例。
傅为霖如何瞧不出刘国轩的异样目光,摇头道:“府里婢仆素来都由傅安管理,老夫从来都不过问,青莲来历也是不知。”
沉脸向站在旁边的傅安喝道:“青莲到底是怎样买来,快些向镇国公说清楚,咱家是清清白白的良善人家,你若老糊涂做出欺心之事老夫必不轻饶!”
听到老爷语气森然傅安不禁色变,然而青莲卖到府里已有多年,他一下子哪里记得清楚来历,吱吱唔唔一时说不出话来。
傅为霖气得持杖要打,傅德拦住道:“老爷莫要责罚管家,人贩子把青莲拐去后养了数年,本想长大些卖入妓院接客受苦,哪料青莲拼死抗拒不从,人贩子无奈之下伪照身份卖入傅府,与傅管家全无干联。”
傅为霖嘘了口气收回葛杖,傅安服侍多年忠心耿耿,他故意作出责骂模样自是演戏给刘国轩观瞧,显得大公无私全无干系。
“小的行乞归来不见青莲发疯般到处找寻,无奈人海茫茫人贩子藏得隐秘哪里寻得着,小的万般无奈只得边行乞边找寻,年纪稍大前往酒楼当伙计,慢慢有了些许积蓄,有人见我孤苦无依劝我寻户人家上门成为赘婿,我心中牵挂青莲始终不肯答应。”
“有一日小的前往天后宫闲走,天后娘娘极为灵验有求必应,小的稍有闲暇都要前往磕头祈愿,求天后娘娘保佑小的能够早日寻回青莲妹子,同时天后宫女眷往来极多,小的也暗自存了心愿,万一天后娘娘垂怜刚好撞见青莲妹子,岂不是心想事成皆大欢喜。”
“许是小的祈祷被天后娘娘听入耳中,小的磕完头刚要出宫,恰好撞见青莲妹子陪着小姐来到天后宫焚香祈福,小的年纪已大面貌改变,青莲妹子一时认不出来,不过小的对青莲妹子无时或忘,见她长得与过世姆妈简直一模一样,当下一眼就认将出来。”
这时傅绮韵从假山上抱了刘平安下来,刚好把这段话一字不漏刚入耳中,不由地俏脸飞红娇艳欲滴,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与刘俊虎就是焚香祈福时恰好撞见,一见钟情方才结成姻缘。
想到这里妙目情不自禁瞟向刘俊虎,刘俊虎恰好转头望将过来,显是也已忆起了旧事,双目对视情爱绵绵,一时之间忘却身处暗夜之中,感觉天长地久恩爱永远。
刘平安却是嘟着小脸大不高兴,偎在娘亲怀里不住踢腾,只是惧怕母威不敢发作。
傅德说到天后宫撞见青莲稍微停顿,显是正在回忆旧事,众人也不出言相催,火把呲呲声中惟闻粗重喘息,王阿大瞪大眼睛瘫坐地上,嘴唇翕动不知嘟囔些什么。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有些懊悔不该见色起意,甚至不该潜入傅府自投死路。
“小的欣喜欲狂却不敢惊动小姐,悄悄跟随亲眼瞧见青莲妹子进了傅府,以后经常在傅府周围逡巡,总算等到青莲妹子从府里出来,当即拦住说明真相,青莲妹子对幼时情景还有依稀记忆,与小的抱头痛哭难分难舍,按小的主意当时就要带青莲妹子悄悄离去,青莲妹子却说老爷待她很好,当初卖入傅府给了人贩子五十两白银,她要足额偿还方才跟着小的堂堂正正离开。”
听到五十两白银刘国轩暗自点头,觉得这个卖身价钱还算公道,瞧向傅为霖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傅为霖也是暗松了口气,悄悄抹去额头冷汗。
“小的舍不得就此离开青莲妹子,劝说无效之后索性也卖身进入傅府,与青莲妹子整日相见情感日增,原本想要凑足卖身银两后再行堂堂正正离开,哪料青莲妹子竟被这无耻贼子见色起意,推落假山摔跌山石上面,枉自送了性命。”
说到最后傅德忍不住怒火上升,捏紧拳头又想上前撕打,被数名家丁死死抱住不能动弹。
王阿大这时已知必然无幸,宛若人形傀儡呆坐地上不言不动,对周围一切都仿佛视若无睹。
刘国轩沉吟了一阵,问道:“青莲缘何暗夜孤身前往石亭,莫非是你私下约她碰面?”
傅德摇头道:“青莲妹子约小的在石亭碰面,说是有喜事要跟小的当面诉说,小的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眸光现出悔恨,他听到青莲石亭约会急着想要前往,只是奉命端菜伺候不得机会,哪料晚了一会竟已人鬼殊途,再也见不到亲之念之的青莲妹子。
刘国轩微微点头,向刘俊虎道:“你前往青莲房间,搜寻有无异样物事。”
刘俊虎点了点头,刚想吩咐丫鬟引路,傅绮韵生怕搜出碍眼物事妨害傅府清名,忙道:“我引路带你过去。”
刘国轩目视小夫妻肩并肩匆匆离开,怒目瞪视瘫坐地上的王阿大道:“王阿大,你见色起意致人死命,无论如何也饶不得性命,眼下还有何话要说?”
王阿大瘦削面孔惨白无血,瘫在地上宛若泥团,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让人瞧了不自禁生起厌恶心思。m.χIùmЬ.CǒM
过了会刘俊虎傅绮韵匆匆返回,刘俊虎手上捧着一包碎银,差不多约莫五十来两,众人这才晓得青莲之所以约傅德私下密会,原来要告诉情郎已凑足卖身银两。
众人面色精彩纷纶,各怀心思轻声议论,不少怀春丫鬟都是眸现泪花,显是为两人的真情爱恋感动莫名。
愿得有情郎,白首不相离,世间痴情女子哪个不想与意中人和谐美满,然而最终又有哪个真能白首到老恩爱如初。
瞟了眼沉吟不语的刘国轩,傅为霖长叹一声对傅德道:“你与青莲既是青梅竹马,老夫也不与你为难,你这就自行去罢,日后寻个女郎安生度日——”
话未说完却见傅德凄然一笑,截住话头道:“青莲妹子已经不幸丧命,天下虽大傅德还能到哪里去,老爷不必大发善心。”
嘴里说话忽地从怀里掏出柄雪亮匕首,扑将过去一刀插进王阿大后心用力搅了搅,随即拔出往颈项一抹,滚烫鲜血泉水般从伤口急喷出来。
众婢仆骤出不意都吓得高声惊叫,刘国轩也是面色惨然,瞧着傅德急步奔到青莲尸体旁边,俯伏上面就此不动。
青莲之死至此真相大白,虽然刘国轩心里还有疑团尚未解开,然而瞧在亲家脸面不好对傅为霖翻脸盘问,只得吩咐将两人尸体好生埋葬,在地下做一对永不分离的恩爱夫妻。
至于王阿大的尸体自然拖将出去扔了喂狗,以傅府地位自然无人说三道四,指责滥用私刑伤害人命。
事情已了刘国轩兴趣索然,告别傅为霖想要返回镇国公府,傅绮韵与刘俊虎夫妻重逢自然也要随同回去,傅为霖巴不得刘国轩早些离开免得察觉破绽,假惺惺挽留了会,借口疼爱外甥坚执要刘平安在府,生怕小孩子嘴杂无意说出什么,平白惹得刘国轩又生疑心。
孩娃忘性大,过些时日自然把好玩秘密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就不怕无意说出真相。
傅绮韵想着与刘俊虎夫妻缠绵,刘平安带在身边确有不便,晕着脸道:“爹爹年纪已老,平安生性又极淘气,怎么好意思劳累爹爹费心。”
话没说完刘平安就从傅绮韵怀里腾地跳下,手舞足蹈高嚷道:“平安要留在佬爷身边,不跟阿妈阿爹回镇国公府。”
眉眼弯弯喜笑颜开,显是想到能够脱离娘亲管束自由自在,欢喜不禁发出银铃般的快活笑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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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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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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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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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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