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一岁半的时候,赵穆加的前妻刚刚去世,赵纯八九岁大,一副懵懂的小大人模样。
而条条连话都不清楚,睁着一双无辜的葡萄眼,指着黑白遗照要妈妈。
赵穆加的母亲怕他一拖二照顾不过来,把自己累垮了不说,以后还不好找老婆,竟背着赵穆加,偷偷地将条条送去隔壁市区的孤儿院。
赵穆加以工作当麻醉剂,晚上加班回家,不见条条的身影。
赵纯一开始惧怕赵母的威严,什么都不肯说,被当爹的凶了两句之后,眼泪花花地说出条条被赵母送走的事情。
当晚,赵穆加连夜通宵开车去临市将孩子接回来,还和赵母大吵一架。
袅袅白雾从青花瓷茶杯里腾升而出,赵穆加的思绪回到眼前的谈判上,“既然孟总调查过,那就知道条条被送去孤儿院,只是个意外,而且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他现在对当时被抛弃的事情,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现在跟我要孩子,打算怎么跟条条说?要让一个刚刚七岁的孩子,如何去接受他出生就被亲生父母像扔小狗一样,扔到孤儿院去的吗?”
孟修钦眸光微动,“我并不知道条条的出生。如果我一早知道他的存在,绝对不会抛弃他。我怎么可能养不起一个孩子。”
他孟修钦的儿子,注定是出生在罗马的那类小孩。
冷笑声从喉间溢出,赵穆加不屑,“你这话还是把养孩子当做养猫养狗,以为给他吃饱饭穿好衣服,就够了吗?”
孟修钦说,“赵厅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穆加在心里琢磨对面人说的每一句话,剖析他的神情动作,不像在撒谎,可他又拿不准孟修钦说话的可信度。
商海里厮杀的人,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练就一身瞎几把扯淡的功力。
“我真心实意感激赵厅对条条的照顾和付出,还希望赵厅看在和条条父子一场的份上,不要将他呆过孤儿院的情况告诉他。以后赵厅想要看条条,随时欢迎。”孟修钦话说得得体,脸上逐渐变成不苟言笑的正经,
“如果赵厅非拉住条条不放,那我只能寻求法律的帮助,毕竟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于法,他都应该回到我身边。”
“我想赵厅也不想闹到那种程度吧,听说最近上面下来调查团,刚到云城……”
“孟修钦!”一声厉喝传来。
赵穆加成功被激怒,就孟修钦那点先给糖枣,再打一巴掌的话术,对他这种上位者来说,不起那么大的作用。
女人他赵穆加抢不过孟修钦,他认是感情不到位。
儿子养在他身边七年,父子情深可不是假酒,难不成还能跟一个突然出现的父亲更亲?
赵穆加脸颊上的每一条肌肉都绷得极紧,“如果你要诉诸法律,尽管去做,我等你。”
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赵穆加竟愿意拿自己的前途冒风险。
真是性情中人。
孟修钦第一次有点欣赏赵穆加。
到他这种地位,钱权见得多了,追求起来也没有尽头,真情实意就显得弥足珍贵。
遑论赵穆加这份父子情,还不曾有血缘关系的羁绊和加持。
“赵厅。”
孟修钦叫住他,站起来,“条条是我和宋漪年的孩子,我做父亲的,倒也罢了,你忍心让条条和亲生母亲分开?他一直很想要妈妈。”
……
正月十四的夜晚。
珠江边灌木葳蕤,垂丝海棠花枝繁茂下,停靠着一辆长款的帕加尼。
男人青筋分明的手,斜垂在车窗棂上,修长两指之间夹着一支烟,半晌,烟头燃烧殆尽,手指才微动。
烟灰簌簌而下。
孟修钦捻灭烟,看了高悬天际的孤月,脑海里像过电影一般,播放着刚才在茶楼里的情况。
当他主动吐露条条的身份之后,赵穆加魂惊魄惕一般,两眼痴痴地望着他,“所以小宋一直喜欢条条,不停地主动接近条条,是因为她知道条条是她的孩子。”
那么条条呢,他从第一面起,就喜欢宋漪年,原来是出于血缘里的天性,对亲生母亲的亲近。
赵穆加喃喃,“难怪我相过那么多次亲,条条从来反对,唯独喜欢宋漪年,竟是这样……”
血浓于水,他拿什么去跟宋漪年抢孩子,又凭什么跟她抢孩子。
孟修钦并没有告诉赵穆加,他和宋漪年之间尚未戳破这层窗户纸,他不知道为什么宋漪年要刻意隐瞒条条的事情。
任由赵穆加去猜想,否则孟修钦怕自己接不回孩子。
看见赵穆加失魂落魄的模样,孟修钦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最后,赵穆加没有了那分强势,在离开之前,他站在门边,恍如一棵被风吹干了的树,笑容带了一丝凄怆,“原来我一开始输了。”
输在比孟修钦晚了七八年,遇见宋漪年。
从最初开始,他一丁点儿的赢面都没有。
赵穆加说会会考虑条条的事情,孟修钦不再逼他。
凉风拂面,孟修钦思绪归位,启动跑车的轰鸣引擎。
他去到以前常去的会所。
谢天赐坐在包厢里正兴高采烈地玩牌,见孟修钦进来,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天呐,已婚男人怎么也来泡会所,你不怕你老婆查岗吗?”
孟修钦踢了他一脚,“你少他妈酸溜溜的。”m.xiumb.com
谢天赐放下牌,过去圈住孟修钦的脖子,“我当然酸,你一结婚天天往家跑,你自己说说,多久没陪我玩牌了?重色轻友的混蛋。”
孟修钦后背起了一圈鸡皮疙瘩,“你也不嫌恶心,不怕外人以为你是双箭头?”
手被无情的推开,谢天赐摊开四肢,倒在沙发上,“睡完就不认账,果然是我认识的老四,我爱老四,老四不爱我,真是情何以堪。”
孟修钦真想抽他,“闭嘴吧你。”
余光瞥到坐到牌桌上的一个女人,脸色有点不可描述,估计是被谢天赐的话吓到了,真以为孟修钦有那方面的癖好。
女人被孟修钦眼神里的深沉一震,挤了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四少。”
孟修钦没看她,回头问谢天赐,“她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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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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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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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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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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