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之中,马车停下来,驾车的汉子飞快跳下来,将座下的矮凳当作下马桥摆好,帘子掀开,耿青带着九玉走出,一身青袍外罩裘衣,发丝干净利落结成发髻。
士兵躬身行礼,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小声询问了李继岌在何处,便径直穿过嘉德、太极两座宫门,越往里,巡逻、值岗的陇右兵越发密集起来,看到走在前面的耿青,一一停下脚步躬身。
“见过少尹!”
“嗯,都忙去吧。”耿青朝他们点点头,过了广场,到太极殿前,墨色的步履踏着石阶一步步上去,最上方,身披甲胄,拖一袭披风的赵周仪快步迎上来,拱手行礼,随后示意大殿,低声道:“少尹,杨复恭、刘季述两人刚离开,从左延明门走的。留后现在一个人在里面。”
所谓左延明门,便是太极殿的左殿,连带侧门,此时以右为尊,对方走左侧殿,是将姿态放的很低,这些宦官对阿谀奉承把握的恰到好处,就连耿青想通里面细节,心里也有些佩服。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耿青看了眼前方的太极殿。
“留后没让我进去。”
耿青嗯了一声,宽慰这位军使两句,对方能跟他说这些,或许有奉承巴结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对方能看清一些东西,从凤翔招抚,到假意求和,对方都是跟着自己走,对杨复恭等人单独见李继岌显然和他有相同的看法。
“少尹,你要劝劝留后,我们攻下长安,已经落到天下节度使眼里了,若是再做出出格的事,就真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学那黄巢,使不得啊!”
“我来就是为这事。”
耿青应下这声,让他不用跟着过去,毕竟人多了反而引起一些误会,就连九玉都留在殿外等着,左右守殿的士卒连忙将厚重的殿门推开。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两侧四根龙柱下,灯柱延绵燃烧,光洁的地面一张红毯从中间铺砌,一直延伸到御阶前,一道背着殿门的身影负着双手,站在龙案前,仰起脸正看着龙椅后方那绘有数条龙形的金黄屏雕。
“留后,若是喜欢,待离开时一起带回陇右便是。”耿青过来,没有对这金殿丝毫敬畏,一只脚站在地面,另只脚踩在一节御阶,“听说杨复恭、刘季述来过?”
李继岌做为将领,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伟,经历李茂贞、长安城外的几场大战,褪去了陇右时的彷徨和稚嫩,听到问来的话语,转过身,目光看去前方已显得威严成熟许多。
对于耿青,他还是尊敬的,毕竟从养子等于弃子,到的攻下长安逼走皇帝,这一切都是对方出谋划策,往后还想有建树,他都不能露出丝毫怠慢。
“先生说哪里话,这金龙屏雕如何拿回去。”李继岌笑了笑,垂回双手从御阶走下来,随即也点了点头:“杨枢密、刘中尉刚才确实来过。先生知道的到是快。”
“不能不快,这二人权欲极重,会毁了陇右上下。”耿青过去,站到一旁,随意的靠着御阶一边的扶栏,“因为之前,他二人便找过我。”m.χIùmЬ.CǒM
说着,耿青偏头看去同时也望来的李继岌,一字一顿:“他们也撺掇我当皇帝。”
李继岌皱起了眉头。
迟疑片刻,他问了一句:“当真?”旋即,一拳呯的在另一边扶栏,咬牙骂了出来:“两个阉货!”
他声音响亮,令得在殿外等候,与赵周仪说话的九玉微微蹙起细眉,都朝殿内看了一眼。
偏回头时,太极殿里,李继岌又骂了两句,回头看向耿青。
“先生不说,继岌差点被这二人蛊惑,这就着人将他俩押来,一刀剁了!”
耿青抬手阻止:“不可,这二人留下一条命,还有用处,若是一刀砍了,岂不是帮了李晔大忙?之后,敲打一番便是,眼下过来,正好问问留后,收降的兵马如何,到时离开长安,内库、府库钱粮可都要带回,莫要到时手忙脚乱。”
这些事攻入长安之后,就已经是定下的基调,除了扬名之外,钱粮、兵源都是最大的利益,这点陇右全军上下都是一致的,有了这些钱粮,明年陇右该能过一段舒坦日子了。
“已经在准备了,再过两三日,该是能做好,只是......”
李继岌神色有些犹豫,望了一眼面前金碧辉煌的大殿,终究有些不舍,“......只是,真的要撤离长安?”
西北之地苦寒,就算有府邸宅院,跟繁华巨富的长安相比,十个陇州都比不了。
“留后所想,我又何尝不知,但你我过惯苦日子的人,突然占据此处,可是要迷花眼的。”耿青并没用大道理,而是将对方拉到与自己一边,说起西北苦寒,也举例提及黄巢来。
“黄贼入主长安,他雄才大略吧?手下兵精将勇,可到了这里,兵无斗志,将无雄心,短短两三年,便身死他处。何况如今遍地都是节度使,占据这里,无疑给他人出兵的借口,就如你我之前攻打长安时一样。到时群起而攻之,留后觉得靠这点兵马能否将长安守住?”
李继岌沉默的听着,慢慢坐到御阶上,有些出神的看着大殿,好一阵,他才叹了口气,点头:“先生说的是,继岌到了这里,着实差点陷进去。”
片刻,他笑了笑,起身深吸口气,走下御阶,回身朝耿青重重抱拳,躬身一拜。
“谢先生点醒!”
耿青笑着起身拱手还礼,目送对方重振精神大步出了殿,他脸上笑容渐渐冷下来,随后,也跟着出来,候着的九玉上来时,耿青目光凝住,沉声道:“你知道杨复恭等人住何处?”
九玉勾了勾嘴角,也不说话,转身就朝某个方向走去,周围陇右兵卒仿佛得到命令般,呈长队跟在了他身后,踏着整齐的步伐,去往太极宫东面。
......
大吉门,武德殿。
窸窸窣窣的人声响在侧殿之中,周围多是宫中阉人,少有侍卫和宫女走动,偶尔过来的陇右士兵也只是远远看了眼,便离开。
此时,侧殿内,小炉炭火旺盛,放在两人双膝下方,驱走裤裆里的湿冷,也有着话语持续的在说。
“耿青为人狡猾,你我之前太过热切,必然不会上当,那陇右李继岌倒是好说话,今日他有些意动了。”
“哼,西北之人,没什么见识,穷苦惯了,看到这些如何不稀罕?那耿青则不一样,宫里都来了不知几回,又是温柔乡里出来的,说起来,他还有二十几个婆娘呢,在长安还有产业,当过大官,自然不容易上套。”
说这话的人,面无须髯,白白净净的一场消瘦长脸,乃是神策军中尉,手中握有左龙武军,不过跟他对面的杨复恭一样被皇帝用计留宫里,到的攻城时,也没来得及出宫,又被耿青、李继岌扣下。
“说起来,你我有今日这番地位,也全靠耿青此人,可就怕他已经看出咱们的想法.......”
杨复恭年龄要比刘季述大上许多,自然顾虑也多上一些,每每想到那个人回来了,心里就七上八下,今日去见李继岌,他原本是不想的,可架不住刘季述怂恿他一起去。
就在他说话时,后面的内容刚出口,侧殿外,陡然响起下面孩儿们的叫喊,也有乒乓的打斗,人倒下的声音,两人唰的站起来,急忙推门而出,就见侧面廊檐下,几个小宦官被士兵打倒在地,拖到一旁。
一队披甲持矛的陇右士兵踏着轰轰的脚步过来,为首的身影修长,面容阴柔清冷,顿时让杨复恭两人打了一个冷颤,双膝忍不住软下来,他们自然认得对方是谁,顾常侍的义子,顾九玉,也是宫中的老人了。
执掌掖庭宫时,两人都在对方手下当过差。
“拜.....拜见常侍!”
杨复恭、刘季述软软跪下来,额头触到冰凉的地面,低垂的视线之中,绣花的步履已经走近,就听上方声音清冷。
“很好,你们两人做的不错......带走!”
九玉抬起一只手挥开,身后士兵如狼似虎扑过去,直接将两人从地上提拎起来,求饶声里,被押着进了武德殿,周围一群小宦官愣在原地,看着披甲持刀持矛的兵卒,没人敢迈出半步,听候发落般聚集在外面。
不久,耿青过来这边,坐去九玉搬来的大椅,两人双膝被士兵呯呯两下,打的跪去了地上。
“听说,你们想让李留后当皇帝是吗?”
耿青吹了吹杯口的热气,抿了一口茶水,笑吟吟地看着地上二人,“二位看我怎么样?可是当皇帝的人选?”
地上两人抖了一下,仰起脸看了眼笑眯眯的耿青,额头呯呯的磕去了地上。
“尚书.....我等胡乱想的,你岂莫当真!”
“是啊......耿尚书,我俩可都推崇你的......当年你留下的刑具,都被我俩收藏家中,不时把玩......”
两人不停磕头,脑门都渗出了鲜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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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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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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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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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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