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外面管事的说,广德公主要请叔叔过府?”
“嗯,去陇州时,殿下来过一封信,说是待我回来,便设宴款待。”耿青洗好脸,套好鞋袜下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伸开双臂,一边让丫鬟取了衣袍给他穿戴好,一边看着木架铜盆那边清洗的背影,“不过,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毕竟打进长安,把她家皇帝撵跑了,总得要说些什么。”
白芸香擦了擦手上水渍转过头来,有些担心的叮嘱:“那多带些人去。”
“想什么。”耿青笑笑,手指弹了一下女人额头,待系好了腰带走去房门,“她是公主,也是我师娘,会有什么危险,带九玉一个就够了。”
说完,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清晨的寒风扑在脸上,身上温热迅速褪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蝉,整了整披在肩头的毛领,快步走去前院,穿行过长廊,院中遇上的丫鬟、仆人匆匆分去两侧躬身埋头,他们当中有人熟悉耿青的,知道他对下人和善,但与以往不同了,主家已掌权势,听说攻进长安的陇右军,许多兵卒都听主家的。
权势在身上,不得不让人畏惧。
耿青对待下人和善,其实也有原因,这些身边侍候的人,笼络起来,对自家生命安全可是极大的一个保障。
走过几个丫鬟身旁,大抵明白这些人心中所想,亦如之前朝他们笑了笑,说了句:“都忙去吧,家里规矩没有那么森严。”
几个丫鬟垂着头,瞥着主家走远,相互对视一眼,起身走到一起,偷笑的轻说什么,叽叽喳喳的走过廊檐,被院中管事干咳一声惊醒,慌里慌张的矮身福去一礼,匆匆走掉了。
......
耿青来到前院,九玉、窦威是他身边人,只在军中挂了职务,大多数都会在这里听候差遣,过来时,中堂还多了一个人,张怀义几乎半身包扎,又穿了厚实的衣袍,懒懒散散的斜靠椅子上,看到耿青,只是随意的抬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
“听说李家那个女人找你过去?”
侍女端来热茶,耿青坐下抿了一口,听这伤员问他,笑了笑,放下茶杯,“师娘有召,自然要过去的,再说,她是李家人,为她李家说一些话,听听也无妨。”
说着,让厨房那边置下早饭,四人围着桌子一边吃,一边讨起李继岌、赵周仪等人收降俘虏的进度,辰时二刻刚过去,便收拾一番,备上礼物,耿青只带了九玉,乘坐马车前往曾经的驸马府,若是选在下午,对一个寡居的妇人来说,影响不好,何况还是自己师娘。
不久,穿过百官府舍大道,马车停在了一处府邸门前,与曾经一样,门前一对石狮,只是缝隙角落斑驳了不少青苔,门匾依旧写着‘于府’二字,看得出这位广德公主对于死去的丈夫爱很深。
耿青走进门檐,按着漆红大门上的铜环拍响,片刻,有人过来,将门扇打开一条缝,门房老头看着外面衣衫整齐,披裘戴领的两人,“殿下早已不见外客,两位请回吧。”
“老人家,我姓耿,名青,字季常,驸马的学生。”说着,他将请柬和拜帖一起递了进去,门房老头看了看,又仔细端详一番,“这位公子,你岂先在外面等候,小老儿去问了管事,让他过目才行。”
耿青笑着拱了拱手:“有劳。”
门扇重新阖上,脚步声远去后不久,再次回来,厚重的府门打开,门房老头身旁,多了一个年纪五十左右的老者,见到耿青,以及九玉,拱手施礼,随后站到一侧,请了两人进去。
“门房不通文墨,不识上面内容,怠慢二位了,请随我来,殿下在佛堂那边。”
“请。”
耿青点头,带着九玉跟那老管事进了府邸,府中建筑、陈设与原来一样,只是物是人非,再看时多有些感慨。Χiυmъ.cοΜ
一路前行穿过前院,中庭右侧的偏厢,原来驸马的书房相邻偏间,改成了佛堂。
“到了,便是这里。”老管事领着耿青到了门前,躬身后退离开。
这边,耿青过去看了眼老师的书房,那张檀木的书桌,他抬手拱了拱,片刻才转身走去旁边那扇木门,轻敲了两声,便推门进去。
堂间明亮,灯柱贴墙而立,贡桌两侧香炉,檀香袅袅,桌上,铺盖的黄布,两盘糕点果脯重叠供奉神龛前,一袭青衫的身影跪在蒲团,一声一声的敲着木鱼,女性淡淡的声音不停念叨。
“.......无量归处大海圣众供,
智能眼无晦亦无光然,
我等众生无边亦无际,
黑暗无明二障悉净除.......”
过得一阵,待的念出的祈愿文跟着木鱼停了停,耿青站在门口朝背影拱手施礼。
“学生拜见师娘。”
那边,木槌轻轻放下,素手拨着佛珠,广德公主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朝神龛中的佛像念了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方才垂下双手转身看去耿青,后者也在打量妇人,自当年光德坊一别,近四年未见,头发更加斑白,精神气显得比从前好上许多,广德公主看到耿青,抿嘴轻笑,邀着他去旁边的席位坐下,九玉跟过来,站到一旁。
“这位......是宫里的吧?”
不得不说这位公主殿下,从小生长皇宫,一眼看出了九玉的身份,后者也不恼,只是点了下头,“顾常侍是我阿耶。”
“顾常侍?”
李寰让下人沏好茶水端来桌上,拨着佛珠神色平淡看去耿青。
“我在宫里长大,顾常侍相处、照面数也不数清了,我小的时候,他便那般老了,到的前几年黄贼入京他过世时,还是那般老,若是没有黄贼杀进来,或许顾常侍还在的。”
九玉若有所思的闭上眼睛,一旁的耿青拱起手:“师娘说的是,学生受教了。”
“我可没什么教你。”广德公主不受这礼,起身走回贡桌前,望着神龛里的菩萨,礼佛一拜:“我心出家,身受戒律,只是不愿看到他的学生落个身死的下场。”
耿青闭上眼睛,大抵猜到了这位殿下所指的什么,刚才她用黄贼为喻,就是告诉耿青不要学对方行事。
“师娘放心,黄贼是学生当年赶出长安的,自不会学他。”
“那师娘就放心了,若你学他,就是取死之道,诸道节度使绝不放过你。其实,师娘终究是李家的人,身受生养之恩,也希望你能约束李继岌,不要残害皇室,黄贼一事,宗室已剩不多,希望你啊,能看在师娘面上,放他们一马。”
老妇人挽着佛珠转过身来,朝一侧墙下席位上的耿青缓缓躬下身子,令得耿青急忙起来,绕去边上将妇人搀扶起身。
“师娘莫要说这些,学生本就不会在长安多待,到时还会撤回陇右。”
安抚了广德公主,耿青又陪她唠了一些家常,将陇右发生的事当作谈资,讲给她听,权当解闷了,快至中午,这才带着九玉告辞离开,李寰也不挽留,将二人送到门口,便折返回府。
外面街道,马车还未驶入坊街,窦威骑马从来时的方向赶来。
“赵军使传来消息,杨复恭几个宦官今日私底下去见了李留后.......”
车帘在风里浮动,耿青蹙起了眉头,这几个宦官权欲极重,撺掇自己不成,将主意打到李继岌身上了。
“大春,驾车去皇宫。”
他放下帘子,低声吩咐了一句。
“驾!”
大春挥舞鞭子抽响,驱赶着车架调转了方向,回到府舍大街,向西去往安福门,不久,他见到了李继岌。
以及,杨复恭等宦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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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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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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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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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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