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仓皇又无措。
陆江初在此时开口说道:“死的人是顾流云,我想或许他还是你的同事,于是叫你来看看。”
也不知道陆江初心中究竟在想什么,陆仙仪只看见在这一幅堪称人间地狱的场景之中,陆江初却擎着一抹微笑,一抹极其冰冷的微笑。
陆仙仪并不知道,陆江初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或者说,她不敢也不愿意去知道。
但是在这种时候,逃避怎么可能有用呢?
在陆仙仪的沉默之中,陆江初继续开口问道:“刚才有些小意外,你的同事在我眼前炸裂了。
所以,他没能告诉我的一些信息。
你能够告诉我吗?关于你们组织位置最高的人,也就是那个被你唤做老师的人,到底还有几个身份?
你之前告诉给我了其中一个,也就是他作为医生的那个身份。
我相信你肯定还知道更多的东西的。
你后脑的芯片现在已经处于可控的状态,我保证你不会重蹈你同事的覆辙。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了吗?”
陆江初说话的时候有些絮叨,但是声音却十分冰冷,陆仙仪听着只觉得自己浸入了三尺寒潭之下。
陆仙仪看见,陆江初在说话的时候,手上并没有闲着。
陆江初将刚才她从保镖那里取到的枪,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还检查了一下零件是否有问题。
在做完这些以后,陆江初再一次看向陆仙仪,直接将手中的枪,抵在了陆仙仪的额头上。
陆仙仪刚才被陆江初扔进了一片血泊之中,本就十分狼狈恐惧,此刻她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更是如同鹌鹑般瑟缩个不停。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遭受陆江初的死亡威胁。
之前那次,陆仙仪一直咬牙没有吐露自己的消息,但陆江初却还是猜到了一切。
这让那时候的陆仙仪,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笑话。
对于在受到陆江初第一次威胁时,自己所作出的反应,以及所失之交臂的机会,陆仙仪已经足够后悔了。
此刻面对陆江初的再次威胁,陆仙仪竟然连一丝反抗和讨价还价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原本因为这段时间经历过太多苦难,而干涸的泪腺,此刻似乎又充盈了起来。
陆仙仪被陆江初吓出了泪水,她哭着摇头,声音中满是颤抖:“我真的不知道了……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江初会相信她吗?
陆仙仪自己也摸不准。
但是这一次她的确没有说谎,她的确不知道更多的东西了。
陆仙仪现在想起第一次见那个恶魔的那天,是她因为心脏病再次入院的时候。
那时的她前途一片灰暗,国内几乎所有有名的心脏病专科医生,都断定她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接受心脏移植。
但是那时的问题就在于,她的身体太弱了,她的生命就像白日里的烛光一样,苍白又黯淡。
像她那时候的情况,是没有办法接受移植的。
所以她就只能等死,只能感受着死亡冰冷的温度,如同毒蛇一般,悄然爬过自己的身体。
在她已经快绝望的时候,那个人如同救世主一般出现了。
那人那时候还不过是一个小医生,连单独做手术的资格都没有,只不过当他说能够治好陆仙仪的时候,陆仙仪选择了孤注一掷。
因为她只有这个选择。
那人和她做了一个交易,他当时用一种看着珍宝般的目光看着陆仙仪,说道:“我可以让你活下去,我甚至可以给你更高的地位,更美好的一切。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吗,我最喜欢你这张脸,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只要你答应和我交易,我就可以让你活下来。”
陆仙仪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那人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引诱人用灵魂做交易的恶魔。
但是当时的她,在终于看到能够生存下去的希望的时候,哪里还会犹豫呢。
她连交易是什么都没有问,就进入了那人的圈套之中。
手术很成功,她的身体甚至和普通人一样好了。
曾经心脏病导致她有了一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体态,反而让她赢得了更多人的怜惜。
而那个所谓的交易,则是让陆仙仪顶替一个人的身份,一步登天进入严家。
对于陆仙仪而言,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质疑?
而在进入严家之前,那人还一步一步指导陆仙仪,让陆仙仪的母亲成为了江城陆家的主母。
陆仙仪一下子从情妇所生的女儿,变成了江城陆家的嫡出小姐。
如今想来,那个人真的就像恶魔一样,有着极为可怕的操纵人心的能力。
陆仙仪因此尊称那人一句老师,只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和那人一样。
之后在严家的几年中,陆仙仪逐渐忘了交易的事情,甚至忘了自己能够获得严嵇的感情,是因为她顶替了别人,顶替了那个与严嵇生死与共的人。
那时候的她心安理得地生活着,算计着,她的老师也没有继续联系她、打扰她。
那时候的陆仙仪是多么感激他,却不知道,命运所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陆仙仪虽然已经和那人相识多年,但两人实际上却没有更多的联系,基本上都是那个人主动联系她。
而陆仙仪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她当时为了对付陆江初,第一次主动联系了那个人。
陆仙仪的人生似乎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急转直下、坠入深渊。
那时候她才隐约开始明白,被自己顶替身份的人是陆江初。
而那个人对陆江初,有着极为特殊与复杂的情感,还有着强烈的保护欲。
为了陆江初,她那个所谓的老师,能够将她一步一步引导至深渊。
陆仙仪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如今想起来,一种深切而凄凉的悲哀,将她缓慢覆盖。
但是陆江初并没有给陆仙仪太多时间去悲哀,她丝毫都不相信陆仙仪所说的话,她将她的手,扣在了扳机处。
陆仙仪这下连颤抖都不敢了,生怕什么时候陆江初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
陆江初的声音极为冰冷,她眉头微皱,还有些不耐烦:“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陆仙仪是真没办法了,此刻她所有的思绪都好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变得凝固起来。m.χIùmЬ.CǒM
陆仙仪没有了任何思考的余地,甚至连急中生智的本能都失去了,只能极其悲哀和恳切的重复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按理说如果陆江初此刻还拥有理智的话,她就会意识到,陆仙仪说的是真话。
但是,陆江初的理智早在顾流云在她面前炸开的那一瞬,消失殆尽了。
强烈的自责将她笼罩,陆江初现在只是本能的想弥补,本能地想重新抓住那个与她失之交臂的机会。
所以,在陆仙仪再次给出否定的回答后,陆江初面无表情的叩动了扳机。
这把枪并没有安装消声器,所有人都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古堡的警卫系统,此刻开始疯狂嚎叫起来。
各种嘈杂的、猛烈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铺天盖地,覆盖了一个人所有的感官。
傅长嶙看着这一幕,听着各种声音,完全失去了言语。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他都来不及做什么准备。
傅长嶙看向陆江初的方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江初已经被严嵇搂在了怀里。
她手中的枪还冒着青烟,而那扇高大的落地窗,此刻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
陆仙仪死了吗?
在确保陆江初安全以后,傅长嶙心中有了这样的疑问。
他转头看向陆仙仪所在的方向,却发现陆仙仪还呆呆地坐在地上,如一只鹌鹑般在颤抖着。
而陆仙仪身下,已经有了一滩可疑的黄色液体。
陆仙仪的确还活着。
在陆江初开枪的前几秒,严嵇似乎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上前阻止了陆江初。
那枚子弹射到了落地窗上,陆仙仪侥幸逃过一死。
这次陆仙仪虽然被严嵇所救,但她已经没有了那些痴心妄想,并不认为严嵇这样做是为了她。
陆仙仪的想法的确是正确的,严嵇并不在乎陆仙仪的生命。
他只是凭借着自己对陆江初的了解,知道陆江初这一枪开下去,她必然会后悔。
为了不让陆江初感觉难受,也不让她手上沾上血液,严嵇才会阻拦。
陆江初手中的枪,被严嵇温柔的取了下来。
他以一种哄孩子的语气,非常温柔地对她说话:“江初,不要自责了,顾流云的死并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
如果我一开始就想到这件事,一开始就将顾流云脑后的芯片处理好,他就不会死了,你也能够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所以这全都是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补救的,江初,不要自责了。”
严嵇是全场唯一一个,看出了陆江初正在自责的人。
他对待陆江初的态度太温柔了,这完全出自他的本能,而非对顾和光的模仿。
严嵇感觉到陆江初的颤抖,于是更将她搂得紧了一些。
他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发心,他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一直小声地哄她:“没事了,没事了……”
陆仙仪抬头望着这一幕。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脖子无比僵硬,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支撑头颅的重量了。
陆仙仪并不想看见这些,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如此刺眼。
但她好像失去了运动的能力一样,只能以一种极为僵化的姿态,看着严嵇与陆江初。
陆仙仪并没有察觉到,此刻的傅长嶙与她的状态有些相似。
看着彼此相拥的严嵇与陆江初,傅长嶙再次感觉,他们之间有着一种奇特的磁场,外人根本无法插入。
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外人。
傅长嶙也意识到,严嵇对陆江初的了解,远比他深得多。
之前见陆江初那般雷霆大怒,傅长嶙只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江初被激怒了。
但是却只有严嵇看出,陆江初如此失态,是因为自责过度。
他们两人好像有着契合的灵魂,所以能够第一时间就懂得彼此,第一时间就保护彼此。
这让傅长嶙感觉,他距离陆江初太远。
至少与严嵇相比,他距离陆江初太远。
一种强烈的不安,笼罩了傅长嶙,让他竟有些怀疑自己曾经的预想。
江初真的会选择他吗?
他所做的一切真的会有用吗?
他真的,远不如严嵇吗?
……
无数个问题在傅长嶙心头涌现,让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严嵇与陆江初。
就在这时,那扇爬满裂纹的落地窗,突然就碎了。
猝不及防。
石破天惊。
玻璃碎渣溅射出来,而严嵇的第一反应便是,将陆江初牢牢护进了自己怀里。
他以一种不可置疑的姿态,给了陆江初最有安全感的保护。
好在他们距离落地窗有十来米,溅射出来的玻璃碎渣,只是虚虚的打在了严嵇的西装上,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势。
至少表面上来看,并没有。
但实际上,严嵇却感觉到了背部的痛意。
如此大的一扇玻璃,自然有碎得不那么彻底的地方,一块巴掌大的玻璃片,就这样带着破碎后的巨大惯性,插进了严嵇的脊柱一侧。
如果没有严嵇挡着的话,从这个位置来看,这片玻璃便很有可能会插进陆江初心口。
严嵇感受到疼痛,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碍,一切都还在忍受的范围之内。
对于他而言,他只在乎陆江初的安危。
至于自己的安危?
那并不重要。
确认陆江初身上没有伤后,严嵇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他没有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伤痕,此刻的他与之前的他没有任何不同。
在场的人中受伤比较严重的是陆仙仪,不过也只是皮肉伤,玻璃片划破了她的脸。
陆江初在此时,终于回过了神来。
阳光透过玻璃的碎裂口,争先恐后的涌入琴房,地面的玻璃碎渣,则将阳光分散,甚至营造出了一种湖面之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的感觉。
外面是宁静美好的秋日,而琴房之内却是宛如炼狱的场景。
天堂与地狱在这里交融,强烈的血腥味冲击着人的感官,与之混合的,是外面吹进来的带着秋日气息的微风。
或许是因为与阳光伴随的缘故,微风都有一种温暖的温度,让人的神经逐渐松弛了下来。
陆江初之前被自责覆盖的各种感觉,也在此刻复苏了。
她感觉到了后悔。
此刻她还在严嵇怀中,陆江初并不适应,挣扎着想要退出来。
严嵇很快放开了她,他对待她的态度,总是带着那么一丝习惯性的宠溺。
陆江初别开眼不看严嵇,她已经不想在琴房继续待下去,转身便往门外走。
傅长嶙跟上了陆江初的脚步,而严嵇却只是站在原地,眼中有着笑意盯着陆江初的背影。
当严嵇的目光扫在傅长嶙身上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和不屑。
待到陆江初的背影已经消失后,严嵇才回过头来。
他看向了陆仙仪。
陆仙仪此刻狼狈不堪,在严嵇目光的扫视下,只觉得自惭形秽。
强烈的窘迫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陆仙仪感受到自己被打湿的裤子,那种羞惭就更加强烈了。
严嵇的目光很冷淡,此刻的他才像是曾经的他,永远那样冰冷、那样高高在上、那样尊贵又傲慢。
或者说,这才是本来的他。
在陆江初面前,那样温柔又温和的严嵇,不过是他戴上的面具而已。
他骨子里的东西并不会改变,那些东西如同血液一般留存于他的身体,难以分割。
或许是因为对严嵇的爱慕,让自己的心爱之人看到了如此狼狈的自己,陆仙仪只觉得羞愤欲死。
甚至有那么一瞬,陆仙仪竟然开始希望,陆江初刚才那一枪,真真切切的打在了她身上。
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她就不需要像此刻这样,承受这种不能让她承受的一切。
严嵇在此时突然开口感叹道:“你的那些手段还挺好用的。”
陆仙仪一时间没听懂严嵇的意思,但又不敢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只能继续沉默,保持一种僵硬的姿态。
严嵇见她这样,眼中并没有太多情绪,看着陆仙仪,他好像看向的只是一团空气。
严嵇此刻继续补充说明道:“以前我看你总是在我面前装可怜,总是想办法挑拨离间,现在想来那些手段的确有用。
前段时间我也用过几次,的确还不错,从这样看来,你还算有些建树,至少在对付男人方面,你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论。
你的那些东西虽然不能照搬,但是在江初面前,也足以让她很多时候对我产生怜惜了。”
听到严嵇的解释后,陆仙仪这才明白严嵇的意思。
一种强烈而莫名的情感,将陆仙仪直接扯入绝望的漩涡之中。
她感觉到了崩溃。
在之前被陆江初威胁,无数次靠近死亡的时候,陆仙仪并没有崩溃。
在之前被严嵇所派的人折磨,无数次在生不如死的边缘辗转的时候,陆仙仪没有崩溃。
在之前丢失了她赖以为生的一切,丢失了自己的身份,丢失了家族的时候,陆仙仪也没有崩溃。
但是此刻,她却因为严嵇的一句话,彻底丧失了所有信念。
就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陆仙仪突然有了力气,她几乎是哭着哀求:“不对……阿嵇……这不对!你明明是那样骄傲的人,你为什么要为了陆江初放弃了自我?
这不是我认识的你,我宁愿你继续折磨我,继续高高在上,继续那样尊贵又傲慢。
那才是你应该有的生活态度,你不要学我,我是走错了路。
曾经我总以为,依附他人就能够得到一切,但是现在看来,我大错特错。
这世界上值得相信的人只有自己,如果一个人妄想走捷径,那一定会堕入无底深渊。
阿嵇,曾经的我错得太离谱了,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求求你,我求求你……”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陆仙仪用尽全身的力气,跪在严嵇面前,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哀求他。
连陆仙仪都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这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早有了那样的念头。
陆仙仪现在还记得,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她也是想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的。
因为那时候她见到,她母亲在她父亲面前的柔弱温顺,那种柔弱温顺如同一头羔羊般,没有任何伤害力。
陆仙仪曾经发誓过,她绝不要过她母亲那样的人生。
但是如今回首看去,她走过的每一步,都在重复她母亲走过的道路。
陆仙仪都不知道,改变是如何发生的了,好像一切都带着一种巨大的惯性,带着一种命运般的必然,将她推到了如今的境地。
陆仙仪现在才意识到,她很早就开始后悔了。
不是后悔之前那些琐碎的选择,当然是后悔做出那些选择背后的态度。
如果她没有想依附他人的话,没有想只是做一朵菟丝花的话,她就根本不会做出那种选择。
所以很多时候,出现问题的并非是做出选择那个瞬间,而是在很早之前。
就如同一辆车在某个地方抛锚,那辆车出现问题,也在抛锚之前的地点。
只不过在抛锚的那一刻,问题才显现出来罢了。
陆仙仪曾经总是想当然的以为,她嫉妒陆江初是嫉妒陆江初的家世,嫉妒陆江初有那么多人爱慕。
但是现在,陆仙仪才意识到,她嫉妒的是陆江初的强大,陆江初的自由潇洒。
那种强大并不需要依附他人,那种强大与底气完全来自自身。
她深刻的嫉妒,并且向往那种强大。
曾经很多情感、很多困惑,在这么一瞬间都迎刃而解。
曾经让陆仙仪苦恼的事情,都变成了启发式的线索。
一边想着,陆仙仪一边匍匐着上前,想要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江初扔下的那把枪。
此刻陆仙仪感觉很疲惫,但是很奇怪的是,她又同时觉得,自己从没有那样轻松过。
什么嫉妒、什么仇恨、什么羞愧……
这些东西都不存在了。
她只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没有繁杂的想法,没有复杂的情绪,大脑一片空明。
那种空明就宛如一片澄澈的水体,洗净了一切。
陆仙仪终于捡起了那把枪。
陆江初在此刻又重新回到了琴房,她想起刚才严嵇的表现,总觉得严嵇可能已经受伤。
因为实在不放心,陆江初选择回来看看。
没有想到,会看见陆仙仪捡枪的这一幕。
陆江初先是升起警惕,以为陆仙仪想要狗急跳墙。
严嵇还在陆仙仪身边,按理说他是最有可能受到威胁的那一个,但是严嵇的第一反应,却是让陆江初身边的保镖保护好她。
在严嵇的命令下,陆江初身旁的保镖与护卫,都站在了陆江初身前。
他们全都举起了枪,瞄准了陆仙仪。
陆仙仪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在捡起枪之后,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上膛成功。
陆仙仪抬头,她忽略了那些瞄准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看向了陆江初。
陆仙仪突然笑了笑。
她的笑容是那般温柔。
在她微笑的时候,陆江初甚至感觉到,有一种温暖而朦胧的光芒,将陆仙仪的面庞给覆盖。
这么一瞬间,陆江初第一次觉得,陆仙仪其实很美。
这样的触动让陆江初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低声让保镖们都放下了枪。
陆江初只是下意识觉得,此刻的陆仙仪并没有危险性。
见到陆江初这个举动,陆仙仪突然感叹道:“我把你当做了那么久的对手,但是你好像才是那个,真正了解我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仙仪将枪慢慢举起来,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她的嘴角一直噙着一抹微笑,带着怀念又带着心疼的看了严嵇一眼,陆仙仪对陆江初说道:“他很爱你,爱到让我嫉妒得发狂的地步。
我能够看出来,你对他其实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你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就当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好对他吧。
你们真的很相配,相信我,当你的情敌这样告诉你的时候,她所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这些话虽然是对陆江初说的,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仙仪却一直看着严嵇,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那是最后一眼,陆仙仪留给了陆江初。
她看向陆江初的目光,满是羡慕与向往。
“如果真的有下一辈子,”陆仙仪在此刻微笑着说道,“我绝不要像这样过一生。”
然后,她扣动了扳机。
喷射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地面的玻璃碎渣,她带着微笑倒地,如同一朵凋零的花。
陆江初看着这一幕,突然被一种沉重的心情所席卷。
在和陆仙仪对视的那一刹那,陆江初明白了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让陆江初感觉到了震撼。
陆江初是恨过陆仙仪的,因为陆仙仪曾经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陆江初最爱的人。
但是在陆仙仪死后,那些恨意就如同漂浮的蛛丝,在空气中飘荡,找不到可凭依的地方。
一个人所走的道路,是很难在某一瞬间突然改变方向的,所有的选择,其实都在往一个终点汇聚。
在平常的时候,一个人其实很少能够注意到,每个选择虽然看似微小,但实际上每个选择的名字,都叫做命运。
陆江初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种庞大而无力的感觉。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有两个人在她面前死去,这让陆江初心中有了一些自我怀疑。
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想起她过来是为了关心严嵇的伤。
陆江初看向了严嵇。
似乎就是这样一个目光,让严嵇突然放松了下来,陆江初看见他猛然倒地。
之前那些简单的情绪,此刻全都被对严嵇的担忧覆盖。
陆江初冲到严嵇面前,好在此刻严嵇还有意识,陆江初伸手一摸,便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她判断出伤口来自脊柱的一侧,这让陆江初目光更加急切了,毕竟如果真的伤到了脊椎,可是会有瘫痪的风险的。
陆江初此刻什么都没想,她直接脱下了严嵇的西装外套,和浅蓝色衬衣。
看见衬衣的颜色时,陆江初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严嵇之前习惯穿白色衬衣,如今却学了顾和光的风格,陆江初当然知晓是怎样一回事。
这让陆江初想起了陆仙仪死前对她说的话。
似乎陆仙仪的崩溃,也是因为看见了严嵇所做出的那些卑微的事情。
陆江初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回到了严嵇的伤口上,她详细检查了伤口周围,请问严嵇他的感受。
两分钟后,陆江初松了口气,问题并不是太严重。
严嵇刚才会倒地,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而不是神经出现问题。
确保没有大事后,陆江初便把严嵇安排进了主卧,给他止血、输血,如此一来整个下午便直接过去。
趁着下午的时间,管家已经将琴房那里收拾好了,再问到要将陆仙仪与顾流云安葬在什么地方的时候,陆江初怔愣了片刻,回答道:“先火化吧,陆仙仪送回江城,就葬在附近的教堂。”
陆江初知道,如果顾流云能够自己选择的话,他肯定想要和顾和光葬在一处。
但是陆江初绝不会允许。
而陆仙仪,陆江初想起她对她父母的感情,隐隐意识到,陆仙仪肯定想要回到江城。
毕竟她人生的前十几年,在江城一直都是很快乐的。
想到这里,陆江初回到严嵇正休息的房间,说道:“你派去江城顶替陆仙仪身份的人,让她回来了吧。”
严嵇点头,他知晓陆江初心有愧疚,便安慰道:“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陆江初点头,她也不知晓自己应该说什么,最终,陆江初问严嵇道:“你会不会有些难受?”
严嵇以为陆江初在关心他的身体,于是回答道:“我现在感觉好了很多,伤口已经不疼了,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
陆江初见严嵇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这次她说得清楚了一点:“我问的是对于陆仙仪的选择,你会不会有些难受?”
严嵇其实没什么感觉,他原本就是一个极为凉薄的人,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给了陆江初。
所以陆仙仪在他面前选择自杀,对于严嵇而言,和死去的是一个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或许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陆仙仪才没有希望通过自己的死亡,让严嵇记住她。
但是严嵇感受到了陆江初的触动,于是有那么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真实的感受说出来。
见到严嵇这样,陆江初一下子就懂了,她也突然更加理解,为什么陆仙仪会在临死前,劝她对严嵇好一点。
因为陆仙仪已经完全看透了这一点,她之所以让陆江初和严嵇在一起,并不是为了陆江初,而是因为她心疼严嵇。
她明白严嵇感情的纯粹与极端,担心严嵇步她的后尘。
最终,陆江初没有继续为难严嵇,她说道:“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我大概懂你的意思。”
之后为了让严嵇能够休息,陆江初在他身旁陪了他一会儿。
被人陪在一旁哄着睡觉,对于严嵇而言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因为沈懿然对他充满恨意的缘故,严嵇从小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如今乍然被陆江初如此对待,严嵇还有些不适应。
或许是陆江初在身旁,让严嵇觉得心安的缘故,他虽然不是很适应,但却很快就睡了过去。
陆江初看着严嵇眼底的青色,知晓他这段时间定然没有休息好。
这让陆江初心底有着一种闷闷的感觉。
这时管家轻声敲门,陆江初才知道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严嵇自然是不能吃晚餐了,陆江初便与傅长嶙一同到了餐厅。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陆江初低头专心切着牛排。
她有一些话想告诉傅长嶙,但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
陆江初想要傅长嶙先回国。
可能是因为陆仙仪的话语对她的影响比较深,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陆江初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当陆江初将牛排全都切成小块以后,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就在陆江初正在犹豫的时候,傅长嶙突然开口道:“江初,我和李导那边联系了一下,他说正式开始重新拍摄还是得等到下周。
我家里还有些事情,明天早晨可能就要坐飞机回去。”
傅长嶙说出这些的时候,尽管心中感觉并不好受,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
为了让陆江初能够相信,傅长嶙还表现出了一丝渴望回家的急迫。
听到傅长嶙的话,陆江初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家里是出了什么急事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傅长嶙摇头,他扬起了一抹微笑,语气是故作的轻松:“不用担心,只是我父亲想要见我。”
就这样,他与陆江初之间的聊天结束了。
没吃几口饭,陆江初便放下了刀叉。
虽然知道严嵇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让她却仍旧难以放下心来,想要快些回去见到严嵇。
感受到了陆江初急迫的心情,傅长嶙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但他还是对陆江初微笑道:“江初,你先去看看严总吧,我自己一个人继续吃就好了。”
陆江初犹豫了片刻,她总觉得这样不够礼貌。
但是见到傅长嶙的态度那般坚决,又想起严嵇的情况,陆江初最终还是离开了。
看着陆江初的背影,傅长嶙的微笑消失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当傅长嶙听见陆仙仪所说的那些话后,他就已经明白,自己和陆江初将再也没有可能了。
因为陆仙仪为了严嵇,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直接撕开了严嵇与陆江初之间的阻葛。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严嵇与陆江初而言,他们将再没有什么距离。
因为他们此刻在彼此面前都没有隐瞒,过往的一切都不过是过往,他们现在可以重新开始了。
虽然傅长嶙现在意识到的东西,陆江初还只有一个朦胧的感觉,但是傅长嶙却明白,一切都变成了注定的走向。
他能够做的事情不多,为了让陆江初不那么为难,他选择退出。
其实好像一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这么多年他单身都过来了,就算继续孤独下去,也或许并不会让生活有多大的改变。
他不过是从原来充满希望的状态,又回归了平静而已。
至于和其他人在一起?
傅长嶙从未想过那样的可能。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从未想过。
夜里,陆江初继续陪在严嵇的床边,顺手看着书。
这本书讲的是一门新出的编程语言的应用,陆江初看着就当为自己充充电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陆江初的气息,严嵇睡得很熟。
不过他会这样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体过于疲惫了。
陆江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个刚好是晚上8点。
登录自己的暗网账号后,陆江初收到了徐瑱报平安的信息。
她也和徐瑱聊了两句,叮嘱他趁早退出,在斯科特身边要注意防范。
另一边,收到陆江初消息的徐瑱,满口答应了陆江初的要求。
但等他放下手机,他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两天退出暂时不用急,正好有了些新线索,老大就等着我给她一个惊喜吧!”
心情不错的徐瑱想起最近自己的发现,忍不住想要吹口哨。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真的很好,去赌场赢了钱,在任务方面也大有进展。
想着到时候完成任务,能够得到陆江初赞许的目光,徐瑱便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动力。
但这时却有一个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什么退出?”
那声音充满好奇和玩味。
徐瑱的身子都僵硬了下来,他暗骂自己得意忘形,竟然将心中所想直接给说了出来。
但是尽管不想转身,徐瑱却不得不转身看向问出问题的斯科特,说道:“小老板,我在想游戏的事情。”
这个理由找得实在蹩脚,但徐瑱却没有办法了,只能如此说道。
不过好在斯科特也只是顺口一问,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徐瑱的回答上。
他在徐瑱面前向来没有什么架子,斯科特勾住了徐瑱的肩膀,问道:“徐先生,你是华国人吧?”
徐瑱此刻心里还紧绷着,猛然听到斯科特的问题,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徐瑱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帮他点了点头。
而点头之后,徐瑱才意识到,刚才那关竟然就这么轻松的过去了。
这让徐瑱心中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但是这种不真实感,很快就变为了轻松。
斯科特从未在徐瑱面前表现出他危险的一面,因此在徐瑱眼中,斯科特不过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孩子罢了,徐瑱并没有太强的警惕心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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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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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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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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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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