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那样的骄傲就转为了担忧。
陆江初太聪明了,对许多事情一点就透,这是优点。
但她太聪明了,导致她在感情上面似乎有着一些缺陷,很多常人能够轻易理解的事情,放在陆江初那里,就变得行不通了。
就像很多天才一样,陆江初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了她所感兴趣的领域。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宁愿自己与自己对话,也不愿意和那些“愚蠢的同龄人”玩耍。
在那时的陆江初眼中,那种玩耍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各方面成绩碾压同龄人的陆江初,也受到了身边人的排挤。
她那时也苦恼过,但是终究难以理解,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对于那些人际上面的事情,陆江初心中自有一套逻辑,而这个社会上所通行的逻辑,很难在她这里成立。
或许这样下去,陆江初就会在她母亲的影响下,成为一名性格有些怪异的科学家。
才华横溢,但不通世俗。
这条道路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陆家的财力,足以给陆江初供养一个研究所,让她喜欢什么就研究什么。
但是,这条道路很快就中断了。
陆江初也在道路中断之后,有了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而那个中断的时间点,就是那场影响的陆江初一生的绑架案。
那场绑架案,让她从一个未来的科学家,变成了一个有着真情实感的人。
自那以后,以前在人际关系上面很多让陆江初不能理解的事情,她仿佛一瞬间就理解了。
那时候,聪慧又面面俱到的陆江初,变得像一个完美的人。
她表现出了极高的情商和智商,她开始涉足于多个领域。
而无论到哪个领域,陆江初都会成为让人赞叹的存在。
所有人都认为,陆江初就像神一样。
但陆江初至亲的家人,却一直为她那“完美”的状态而担忧。
只因为在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也不应该,会有完美的人与事存在。
完美在很多时候只是一种理想中的状态。
或者说,是一种代表着死亡的状态。
在很多情况下,一个人越是表现得完美,越是面面俱到,反而越显示了她内心的压抑。
那时候,陆垂云与陆志明每天都惴惴不安,生怕陆江初哪一天压抑不下去,爆发出来伤了她自己。
他们无比希望陆江初能够“走下神坛”,去接触不那么完美,但是更加真实的世界。
在陆垂云发现陆江初有了抑郁的症状后,他心底的那种渴望,变得更加迫切了。
而那时候,陆江初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改变她人生的人。
那个人就是顾和光。
对于陆家人来说,他们对待顾和光的态度十分复杂,但在一开始,陆志明与陆垂云都是感激顾和光的。
感激有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出现,拯救了往深渊不断下坠的陆江初。
那时候的陆垂云是多么开心,觉得自己妹妹一定会有这世界上最幸福美满的生活。
只是现在再想起那样的感受,陆垂云却觉得荒谬和痛苦。
顾和光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完美的悲剧。
什么是完美的悲剧?
那就是出现这样一个极为美好的人,与陆江初相遇,将陆江初从深渊拯救出来,给她阳光、给她希望,让她学会如何爱自己,让她终于开始期许未来。
然后,就在最美好的时候,在他们结婚前夕,将一切摧毁。
于是曾经的美好都成了将人凌迟的利刃。
越是感动、越是珍贵、越是至善至美。
在一切失去后,在悲剧发生后,也越是痛苦、越是悲伤、越是遥不可及。
顾和光离开后,陆垂云都感觉到,那时候的陆江初就仿佛死过一次。
她就像丢失了自己的魂魄一样,只剩下这么一副躯体,还活在世间。
如果不是那时候,陆垂云以调查顾和光之死为由,让仇恨成为了支撑陆江初活下去的动力,他很有可能就已经失去自己的妹妹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当初那个大师,似乎一语成谶。
如果让陆垂云选择,陆江初是遇到顾和光好,还是不遇到顾和光好。
他可能会在犹豫之下,选择前者。
因为即使顾和光给陆江初造成了那样大的痛苦,但也是顾和光教会了陆江初如何去爱。
如何去爱他人,如何去爱自己,如何去爱这个世界。
这些都是陆垂云曾经想教给陆江初,但却没有成功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也是除仇恨之外,支撑着陆江初走下去没有顾和光的人生的动力。
潜水艇在下潜,陆垂云也逐渐从记忆中脱离出来。
他其实并不喜欢回忆往昔,因为回忆时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会让陆垂云从心底感觉到厌恶与不适应。
但是这次却不同。
他必须要回忆,才能够有勇气支撑下去。
陆垂云其实是没有受过太多的苦的,所以他也不像严嵇与陆江初那样,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都能够保持理智。
所以他必须要寻找到,能够让自己拥有勇气的方法。
而上天,似乎总是厚待他的。
当陆垂云从记忆中脱离出来时,他正好将潜水艇开到了信号发射基点。
而那时候,没有开探照灯,而是使用红外探测仪的陆垂云,看见了,严嵇打晕陆江初,然后将他自己的氧气瓶换给陆江初的那一幕。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让陆垂云终于彻彻底底的原谅了严嵇之前的所作所为。
他完完全全站到了严嵇那一边。
在为陆江初换上氧气瓶后,严嵇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
听别人说临死之前会看见如同走马灯一般的景象,会看见那些最重要的人与事。
严嵇原本以为,自己看到的东西会全部与陆江初相关。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看见了一艘,突然亮起灯的潜水艇。
而潜水艇的机身上,还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陆”字。
这个是什么鬼?
他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影像啊?
严嵇怀疑了那么一瞬,只可惜他还来不及多思考些什么,便很快晕了过去。
5个小时后,凌晨4点。
港市的中心医院里,陆江初突然坐起了身来。
她现在才醒来,记忆还残留在严嵇打晕她的那一幕。
巨大的恐慌笼罩了陆江初,但好在陆江初一转头,就看见了躺在她隔壁床的严嵇。
严嵇现在虽然还没有醒来,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危险。
陆江初终于松了口气。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此刻才觉得后怕。
叹了一口气,陆江初转头看向四周。
她现在才记起来,她应该看一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看着看着,陆江初就皱起了眉头。
此刻的她,被关在了一个如同铁罐子的房间里。
房间的墙壁上有很多仪表盘,作为一个曾经做过专业潜水员的人,陆江初很快认出,这是一个用于治疗减压病的高压舱。
之所以会患上减压病,是因为陆江初在近百米深的海底呆了几个小时。
在水底压力的作用下,氮气被吸入并溶解在了她的血液和组织中。
陆江初估计,那时候为了救出自己,她在水中应该是快速上升的。
在上升的过程中,周围压力在短时间急剧下降,溶解在血液和组织中的氮气,形成了微小气泡。
这些气泡如果不能够通过肺部呼出,就会形成更大的气泡,阻碍血液流动,导致关节疼痛乃至于扩张型心肌病或者脑损伤,还有可能瘫痪。
这种病症就叫做减压病,只能通过高压仓的再加压手段治疗。
在高压的作用下,溶解在血液和组织里的气泡被迫消散。
之后在人为操作下,高压仓的压力逐渐降低,让人能够呼出那些多余的气体。
陆江初估算了一下,根据她在海底呆的时间,这种治疗大概要持续十多个小时。
时间不长,或许她还能够赶上晚上的拍卖会。
陆江初想要去拍卖会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霍老爷子买药。
而是为了接触那个无国界医生组织。
她丢失的那段记忆告诉她,这个组织很重要。
或许就与那个恶心的幕后黑手相关。
这一次,陆江初被完全激怒了。
她最讨厌有人向她的家人下手。
她要是不做出反击,那她就不是她了。
陆江初的目光变得狠戾又疯狂。
就在这时候,高压舱的门开了。
陆志明与陆垂云一同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前来调压的医护人员。
陆江初目光一颤,难得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七八个小时所发生的事情,都是陆江初没有顾及家人的感受一意孤行的。
她虽然并不后悔,但仍旧觉得愧疚。
当陆江初察觉到,陆志明的面色很不好看的时候,这种愧疚上升到了顶峰,她忍不住问道:“爸爸,您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陆江初话音刚落,便狠狠挨了一耳光。
她的目光满是惊诧,难以相信打她的人,会是向来对她都十分温柔的父亲。
其实在一意孤行之前,陆江初就有过预感,如果她能够活着回来,这件事情多半不能善了。
所以她其实是有挨打的心理准备的。
但在陆江初的预计里,可能会对她动手的,就是平时吊儿郎当,严肃起来却让人畏惧的陆垂云。
她绝没有想到,动手的人会是陆志明。
陆垂云也是一惊,看见陆江初脸上的掌印,心疼之下,陆垂云连自己的语气都顾不得了:“爸爸,有话你好好说啊,对江江动手干什么!”
陆江初察觉到,她父亲的手都在发抖,心中一阵酸软之下,陆江初声音哽咽:“爸爸,对不起,是我错了。”
陆志明看向陆江初的眼神中满是痛意,他叹了一口气,终于为刚才的冲动后悔起来,颤抖着摸了摸陆江初的头,问道:“疼吗?”
陆江初摇头:“不疼。”
她的确没有说谎,即使在盛怒之下,陆垂云心中的理智也让他控制了手下的力道,现在陆江初脸上的掌印已经差不多消散了。
只不过她皮肤比较娇嫩,所以还遗留了一片红色。
陆垂云见状也放心了不少,有点伸手想去拧陆江初的耳朵,但是看见陆江初脸上的红印,他终究下不去手。
他只能长叹一口气,语气中甚至有着哀求:“我的小祖宗,你就省点心不行吗?你好好照顾自己,让哥哥不必为你担心,这样哥哥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陆垂云这话说得老气横秋,显然不太讨陆志明喜欢。
在受到自家老父亲的死亡凝视后,陆垂云非常机智地改了口:“……总之,你一定要多多爱惜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吗?这样哥哥才能放心。”
陆江初点头,十分乖巧的样子。
但是见到她这样子,陆垂云便觉得头疼。
他知道陆江初的性格,向来都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想到这里,陆垂云心中有些冒火,语气也冰冷起来:“江江,答应哥哥的事就要做到,知道吗?
哥哥舍不得惩罚你,并不代表舍不得对付你身边的人。比如这次的事情,严嵇但凡长点脑子,起飞之前做个排查,这种惊险的事故就不会发生了。
哥哥不对你怎么样,但是对待别人,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听到陆垂云这般说话,陆江初心头也是一悸,这一次的态度比上一次诚恳了很多:“我知道了,哥哥,以后我真的不会这样了。”
虽然陆江初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感觉陆垂云打不过严嵇,但是自家吊儿郎当的哥哥要是严肃认真起来,向来都是可怕的。
在这种时候,即使恃宠而骄的她,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见警告得差不多了,陆垂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能够管用多久,好在,现在有严嵇作为陆江初的缰绳,想来能让陆江初在做事情的时候多那么一两分顾忌。
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那个进来调节气压的医护人员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病人家属就可以出去了,现在要进一步降压。”
陆垂云点头,拉着陆志明出了门,还对陆江初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他这一冷一热的表现,让即使十分了解陆垂云性格的陆江初,此刻都有那么些不适应。
调压是一个很复杂的工作,以陆江初的智商,墙壁上那大片仪表盘,许多按钮她都不能第一眼看出功能。
调压大概花了5分钟,在那个医护人员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陆江初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我旁边这位先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其实以陆江初的医术,是能够看出严嵇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但是她关心则乱,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那个医护人员并不冰冷,对陆江初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亲切而温柔:“你先生没有什么大碍,估计半小时以内就能苏醒。”
陆江初点头,说了句:“谢谢。”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知道严嵇没什么问题后,陆江初开始关心其他人:“请问机组人员中,有人发生了意外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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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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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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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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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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