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严嵇也没有多生气。
他反而觉得,陆江初在他面前表现得不是那么完美,其实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能和“抛弃”两个字沾边。
所以,除了一开始有一些不安之外,严嵇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毕竟陆江初虽然离开了,但是并没有隐瞒所去的地方,甚至陆垂云还给他透露了陆江初今晚落脚的酒店。
就这样,带着一包热腾腾的红豆小饼的严总,登上了前往港市的私人飞机。
哦,不对,不只有红豆小饼。
还有做红豆小饼的那家店的店主。
店主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的红豆小饼在江城一带都是非常闻名的小吃,只要来江城旅游的人,就会有不少来打卡的。
小饼每天限制了数量,那家店开门的时间也不固定,作为一个有过硬实力的人,店主的性格显然十分任性。
想让这样一个很有个性的老人,关掉自己开了几十年的店铺,跟着严嵇背井离乡,严嵇所使用的,当然是自己的“钞能力”。
当然,这所谓的“钞能力”,指的并不是直接给钱,而是利用钱与资源去调查,那个店主究竟最在乎的是什么东西。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缺点,都有可利用的地方。
找到他们的缺点后,能够作用的余地就大了。
那个老人并非江城本地人,所做出的红豆小饼也更偏东南沿海一带的风味,他是在建国之前那个战乱时间,逃离灾乱而到江城的。
在逃难的过程中,他与自己的家人失散了。
在那个年代,一旦与家人失联,很多时候便不可能再有接触了。
毕竟,那时候交通不便,信息流通不畅,更有各方面的阻碍,很多时候分别所带来的含义是十分沉重的,一旦运气不好,便是生离死别。
那个老人的所失散的家人,是他的妹妹。
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而做生意得到的钱,全都花在了寻找上面。
严嵇正是得知了这一点,才通过自己的人脉,找到了当年一些线索。
严家的情报系统效率很高,基本上很快就确定了,那老人的妹妹就在港市,现在似乎是某个小学的退休教师。
以这个线索作为交换条件,严嵇成功带走了这个老人。
他花费那么大的心思,这是为了让陆江初随时都能吃到喜欢的东西。
当然以陆江初的性格,并不喜欢如此兴师动众,严嵇也打算着,什么时候陆江初腻了那个红豆小饼,他也就什么时候让那个老人回江城。
至于陆江初还没有腻的时候,那老人可能必须临时搬一下家了。
这些都是严嵇在一开始就和他谈好的,虽然有那么几分强买强卖、趁火打劫的感觉,但是老人家自己都心甘情愿,别人自然多说不了什么。
至于让老人家去和亲人相认的事情,严嵇不会亲自负责,这些任务他就交给了自己的助理。
红豆小饼的味道不是很甜,不知道经过怎样的处理,还带着一股茶香,让人吃着的时候有一种回甘的感觉。
小饼大小也很合适,非常小巧玲珑,还只有龙眼包子那么大,足以让人一口一个来解决。
在飞机上,严嵇为了之后能和陆江初有更多的话题,与那个卖小饼的老人聊了一会儿小饼的制作过程。
可是老人之所以会限制小饼的数量,是因为所有的小饼都是手工制作的,并没有使用模具,一天下来最多做1000个。
这个数字还是往多了说的,随着老人家年龄见长,精力早不如年轻的时候,能做出的就更少了。
更何况开这么一个店也十分辛苦,那老人的子女都在大城市工作,看不上他赚的这些辛苦钱,反而时常劝他多休息一会儿。
老人之所以固执己见,一直不愿意放弃,就是因为他妹妹曾经最喜欢的就是他做的红豆小饼。
小饼会那么小,也是因为当时做出来,是为了让妹妹捏在手中吃的。
小小的孩子的巴掌只有那么大,所以那个大小的小饼是最为合适的。
就这样深深的思念,以及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坚持,他就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地做了下去。
所希望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奇迹。
一个亲人能够重逢的奇迹。
严嵇一开始和老人聊天,的确是带有目的的。
曾经的他,所处在的生活,与这些底层人民相隔得太远。
或许正是这样的因素,他才会变得对于很多事情,有一些“何不食肉糜”的想法。
但是陆江初和他不同。
严嵇能够感觉到,陆江初对一切的热情。
她感兴趣的,是真正的生活。
而不是财务报表上的数字。
在听那个老人说话的时候,严嵇越来越专注。
后来,他总是想起一个人。
那个叫做顾和光的人。
当年,沈懿然被迫送走顾和光的时候,也是和这个老人一样痛苦吗?
或许是的。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看,沈懿然对他的厌恶或许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为了自己这个不讨喜的孽种,沈懿然失去了她最爱的儿子。
严家真是一团糟啊。
如果江初知道他曾经所做的那些事情,那些比陆长空做得还过分的事情,江初应该是会厌恶他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严嵇从来没有过怀疑。他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不讨喜的,只不过大部分人地位都低于他,不敢表露内心的想法罢了。
另一边,就在严嵇刚上飞机的时候,陆江初的航班抵达了港市。
这一次因为走得匆忙,她并没有乘坐私人飞机,只坐了一个普通航班的头等舱。
不过好在机场都是他们家开的,陆江初在已经过了检票时间的时候,仍旧成功登上了飞机。
这一次头等舱很空,只有陆江初一个人,她也正好休养休养。
是因为下午已经在车上休息过的缘故,陆江初戴着眼罩,也没能睡着。
越睡不着越心烦意乱,她索性取下眼罩,将目光投向窗外。
此刻正值黄昏时分,平流层的太阳给云海撒下一片金色,飞机就在这样的云海中穿行。
一个常年坐飞机往返于世界各地的人,陆江初对这样的场景,其实已经很熟悉了。
但熟悉是一回事,每一次都会被这样的美景震撼,又是另一回事。
看着云海中的金光,陆江初怔愣了片刻。
她总觉得,在这样的时候,她不应该只是一个人。
心中涌起一股怅然,远离了江城、远离了严嵇之后,陆江初反而更平静了。
她能够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看见那段监控视频后,那样愤怒?
真的只是因为严嵇的隐瞒吗?
或许,还有其他的因素。
或许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严嵇和那个被他绑走的女人,关系多半不简单。
这样的直觉,让陆江初在怀疑之中,失去了自己的坦诚。
但是思来想去,陆江初还是觉得,她的想法才是对的。
以严嵇的性格,不过不是特别重要的人,他是绝不会亲自出手的。
而他出手还隐瞒着自己,就意味着,那个被他绑走的女人,不仅与严嵇有关系,还与陆江初自己有关系。
于是陆江初想了很久,自己到底认不认识那个人。
因为那人满脸伤痕的缘故,就算是熟人也有可能没办法第一时间认出来。
想了许久都没任何头绪,陆江初最终干脆拿出电脑建模,以试图复原那人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真正的样子。
这种建模陆江初以前经常做,曾经作为一个医学生的她,因为做过很多解剖的缘故,对人体骨骼比较熟悉,也因此养成了自己用石膏做骨骼模型的习惯。
于是在骨骼建立的这一步,陆江初进行得很顺利。
但在之后填充肌肉线条的步骤里,陆江初却卡了壳。
她不能够理解,一个人的骨骼,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填充方式?
假如她就按照以往的经验去填充的话,建模画面上会出现一张脸,那张脸与她有着八九分相似。
而假如她按照那人在监控中所表现的样子建模的话,则是另外一张脸,另外一张长相普通平庸的脸。
陆江初在遇到这样的结果时,一开始以为是自己错了,但到后面,她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她没有错的话,这两种答案要同时存在,只能有一种情况。
那种情况就是,那个人被整过容。
和别人整容都会整得更漂亮不同,那人却是往平庸的方向走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人或许想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又或许,会这样做并非出自那人的本意。
毕竟,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漂亮一些呢?
有人想要那个女人不被认出来,所以逼迫她整了容。
陆江初心中隐隐涌起这样的猜测。
看着建模中那张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脸,陆江初皱起了眉头。
脑海中,“陆仙仪”三个字,不知不觉间出现了。
陆江初突然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之中。
她好像成为了别人的猎物,成为了别人算计的对象。
出于自我保护,陆江初心中的警觉心理,开始泛滥起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见过了陆仙仪。
假如她见到的那个陆仙仪是假货,那么似乎只有严嵇才清楚,到底谁才是真的。wWW.ΧìǔΜЬ.CǒΜ
越想,陆江初的心就越沉了下去。
她突然觉得,她就是渔网中那只鱼,而严嵇就是那个织网的人。
这样的猜测,无疑让陆江初已经开始怀疑,她所处的世界的真假了。
觉得荒谬的同时,陆江初心中对严嵇的生气,已经转为了怀疑。
陆江初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己说想要见陆仙仪一面。
严嵇当时回答,并没有机会,因为陆仙仪去了国外。
现在一想,那种推辞根本就不能够成立,毕竟出国是很方便的,即使是2万公里的距离,最多十来个小时也能够跨越。
她并不缺那十来个小时的时间。
只不过那时候陆江初对这件事情也没有过于在意,发现有些麻烦后,她便主动放弃了。
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真正的陆仙仪就已经改头换面了吧。
所以严嵇才不能让自己见她一面。
也正因为那时自己问了陆仙仪的情况,所以为了打消自己的疑心,严嵇才会派一个人去假冒陆仙仪……
越想下去,陆江初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她的目光越来越冷淡,心中的怀疑也越来越深。
于是,在飞机落地之后,陆江初给严嵇发了一条消息:“我在港市机场等你。”
她不想要再继续忍下去了。
只因为现在这情况,和陆江初曾经预想的已经完全不同。
如果她不能和严嵇把话说清楚,陆江初怕是会夜不能寐。
如此之大的信任危机,如果不能够及时解决,陆江初觉得,自己与严嵇在对彼此的猜疑算计之下,很有可能就会分道扬镳。
她叹了一口气,在机场的休息室,等待严嵇的到来。
等待的过程中,她将那个监控视频,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她想要寻找到监控或许是虚假的证据,但是她那样的寻找终究是徒劳。
监控是真的。
那个幕后黑手在提醒她。
陆江初才不会认为,那个幕后黑手是好心。
她意识到,那人费尽心机做那么多,或许是为了破坏自己与严嵇的关系。
虽然清楚地明白这或许是一个陷阱,但是陆江初却不得不选择踏进去。
因为她没有其他的道路可走。
也不打算临阵脱逃,去选择其他更容易的方式。
或许是以前就已经自欺欺人过的缘故,纵然已经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陆江初却对自欺欺人的生活态度,有了本能的厌恶。
她所追求的是得到真相。
她不想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中,那会让她对生活的意义产生怀疑。
在有些时候,这样的怀疑会是致命的东西。
坐在椅子上,陆江初的目光幽深又晦涩。
她坐在那里的姿态,仿佛不是在等待自己的丈夫,而是在等待自己的敌人。
猜疑、防备。
把记忆中每一个可疑之处,都掏出来分析。
疑点在她心中繁衍,很快便变得处处都是。
越到这种时候,陆江初也就越冷静,她如同一只等待自己猎物的鹰,如同一只想要挣脱铺天盖地的大网的鱼。
她蓄势待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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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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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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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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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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