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比喻可以很好形容严嵇的状态。
很多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那个过程。
但好在,这样的过程,严嵇甚至有些习惯了。
即使到了现在这种境地,在一开始的慌乱之后,严嵇仍旧能够保持自己的理智,珍惜与陆江初的每一秒钟。
渐渐地,严嵇也开始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进行复盘。
他仔细地回想陆江初的状态变化,最终,再一次非常庆幸地排除了陆江初记忆恢复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记忆恢复了,那应该是其他问题。
似乎,问题出在陆江初去了柯家之后。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严嵇开始回忆。
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严嵇的印象还很清晰。
今天他几乎是全程都是跟着陆江初的。
只除了一个时间段。
那时候,陆江初在柯家楼上进行调查,而他出门接了个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被严嵇派去处理陆仙仪的保镖。
保镖说因为昨晚淋了一场暴雨,陆仙仪的情况很不好,严嵇那时候并没有在意,只回了一句别死了就行。
后来他再回去见到陆江初的时候,陆江初正在看电脑,似乎在见到他以后,就很快没有看了。
这个细节严嵇之前并没有注意,此刻想起才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江初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严嵇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陆江初并没有睡多久,毕竟她虽然疲倦,但昨晚的休息时间也已经足够了。
当车驶到陆家的时候,陆江初正好醒来。
她睁开眼睛,便撞进了严嵇深邃的眸子。
陆江初失神了片刻,有一些想扬起嘴角。
毕竟,仅从美色的角度来讲,严总绝对是秀色可餐的存在。
陆江初的目光在缓慢向下移动。
她看见严嵇高耸的鼻梁,看见他薄薄的嘴唇,性感的下巴。
再往下,就是脖子与锁骨。
陆江初突然想起,某一次严嵇洗澡过后,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中走出来的场景。
那时候,严嵇头发上的水在他的身上滑落。
水滴滑过严嵇棱角分明的俊脸,滑过他的喉结,滑过他性感的胸肌,滑过八块腹肌……
最终,顺着人鱼线的弧度,渗入浴巾之中。
性感,禁欲,撩人。
那时候的严嵇,与他平时那种西装革履的正经模样,有着太大的反差。
正是这种反差,给一切增添了一种神秘而朦胧的色彩。
只有她见过那样的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或许是占有欲作祟,又或许是其他缘故,陆江初突然感觉有一些开心。
见陆江初呆呆的盯着自己,严嵇悬着的心很快就放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陆江初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严嵇觉得她可爱。
原本,他是不打算惊动陆江初的,决定自己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想尽力延长一下此刻的时间。
但是看着那样可爱的陆江初,严嵇一下子竟然忘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这下,陆江初回过神来了。
她猛然记起,自己还在生严嵇的气,怎么能够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他的脸发呆?
就算真的想盯,也绝不能是这时候!
陆江初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很难做出改变,如今也一样。
她既然已经决定要冷处理严嵇,能够半途而废?
要知道,她可是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的;而他却大半夜出去,还绑架了一个女人,不知道一天到晚的在干什么。
信任这种东西就像是镜子一样,一旦打碎了,想要回归原来的样子,就不太可能了。
在陆江初眼中,这次的事情,已经足以构成一次信任危机。
她想要好好处理,不希望他们夫妻二人在一起时,不能够对彼此坦承,而是互相猜忌、互相算计。
当然,陆江初并不认为,严嵇是出轨了。
毕竟看严嵇对那个女人的态度,便可以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
陆江初不理解的是,如果只是生意上的事情,严嵇为什么要瞒着她?
如果不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们彼此之间难道还有什么间隔吗?
陆江初讨厌善意地隐瞒。
她比较强势的性格决定了,她这个人有着强烈的掌控欲。
从这方面来讲,严嵇和陆江初都是同一种人。
这也是让陆江初有时候会感到讶异的东西。
按理说,她与严嵇相处这么多年,两个人性格都很强势的情况下,应该会起冲突才对。
毕竟,他们都不像是会为了爱情,在原则性问题上让步的人。
他们应该有很多冲突才对,他们应该为了自我的坚持,会有理念的碰撞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江初的脑海中却从没有那样的记忆。
这让她有些时候,会有些怀疑,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的真假。
当然,那样的怀疑其实显得,过于哲学思辨了一些。
陆江初的性格导致了,她不是喜欢那样东想西想的人。
对于陆江初而言,过多的思虑其实就是一种内耗,她更喜欢把自己的经历投射进外部世界,更喜欢与事物建立直接的联系。
这也是她能够掌握那么多技能的主要原因。
当陆江初对一件事情感兴趣的时候,她的第一选择绝不是权衡利弊,而是直接去做。
就像小时候看的那篇讲小马过河的童话一样,很多事情听别人说是一回事,自己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觉得自己想着想着就有些偏题了,陆江初连忙收回了思绪。
这一次,她没有继续看着严嵇发呆了,而是在司机将车停好后,就独自下了车。
严嵇跟在陆江初身后为她提包,这时候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只要陆江初不赶他离开,他就绝对不会主动远离陆江初。
更何况,即使陆江初真的赶了他,不想见到他,那又怎么样呢?
在陆江初面前,严嵇很多原则都可以不再是原则。
毕竟,像他那样骄傲的人,连自尊都丢弃了,哪里还想得到其他东西?
因为陆江初的沉默与刻意保持距离的行为,严嵇与陆江初之间的氛围有一些奇怪。
陆垂云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
在见到陆江初的时候,陆垂云正在电脑上开一个远程会议。会议的时间很短,此刻已经接近尾声,于是陆垂云很快就结束了。
陆江初的心情似乎不好。
这是陆垂云脑海中涌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为什么?
这是陆垂云脑海中涌出的第二个念头。
他转头看向严嵇,目光中满是问询。
而陆江初直接忽略了他们的互动,径直走到楼上。
陆江初不在,陆垂云就干脆直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出门之前不还好好的吗?又有谁惹我们家小祖宗生气了?”
严嵇摇头,他虽然有所猜测,但毕竟还有些摸不准,只能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柯家那边的事情。”
闻言,陆垂云倒也不惊讶。
他从来都知道,他妹妹是个十分善良的人,见到别人被欺负,向来都会打抱不平。
更何况这一次,理亏的还是陆家。
虽然不意外,但陆垂云并不是不在意。
他的目光中闪过狠厉,语气更是冰冷:“那些让江初不开心的人,我都会很快处理的。”
说着,陆垂云看向严嵇:“希望严总不会是那样的人。”
他的语气中充满警告的意味。
看来,对于严嵇刚才所说的话,陆垂云并没有全信。
严嵇点头,他知道,因为自己曾经对陆江初那样坏,陆垂云才会不信任他。
如今,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陆家人的认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严嵇并不会强求太多。
见严嵇的态度还算不错,陆垂云也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
对于陆垂云而言,他做事情很多时候的原则都是,以他妹妹的意愿为主。
只要陆江初喜欢严嵇,陆垂云也就能够接受。
而假如陆江初有朝一日不喜欢了,陆垂云则会比任何人都更积极地,替陆江初寻找更多可以排遣寂寞的人。
这世界上,虽然没有了顾和光。
但是只要有钱,整容出一个和顾和光长得差不多的人,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只要他的妹妹喜欢,陆垂云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严嵇显然也是明白陆垂云的想法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原因无他,只因为对于严嵇而言,陆江初也是他的原则。
是他心中的珍宝。
是他的明月与星辰。
是他梦想的一切,是他所渴望的所有。
他以最卑微的姿态站在陆江初面前,渴望她的爱意,奢求她的怜悯。
他压抑和掩饰着自己的阴暗面。
只要她不抛弃他,他就会是她理想中的爱人。
甚至他能够做到,比她真正爱的那个人还好。
真心做替身的人,总是有这样的觉悟的,也总是有这样的决心的。
严嵇很多时候都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这种疯狂,和他曾经所感觉到的那种完全不同。
严嵇曾经,内心是煎熬、痛苦和吵闹的,他就像一个完全被撕裂的人,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心里冲撞,只有在见到陆江初的时候,他才能够感觉到一丝平静。
能够感觉到,那些吵闹的想法,突然一下子沉默了。
宁静的感觉在心中流淌。
就仿佛信徒见到自己的神明,在极端的震撼之下,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而现在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现在的他,很多时候更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很难能够体会到自己的情绪,也很难能够有太多的想法。
他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能够把工作上面的事情,完完全全安排好。
他知道对待不同的人,应该以何种态度,即使他心如死水、波澜不惊。
只有在陆江初身边,他才像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有情绪、有想法、有喜怒哀乐的人。
当陆江初不在身旁的时候,严嵇所看见的就仿佛是一个黑白的世界。
但是,当她在他身边时。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给他的世界重新上色。
她就像一个奇迹,就像一场风暴,就像狂风骤雨,就像彩虹与阳光。
严嵇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但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知道自己的异常,才能够完美掩饰自己的异常,不是吗?
生活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很美好。
虽然现在有一些小波折,但是很快,他和江初的婚礼就会举行。
他会成为一个正常人的。
或者说,他一定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正常人的。
这世界上所谓的事实,不就是大家的共识吗?
只要她不放弃他。
只要她不抛弃他。
他就一定会坚持自己的伪装的。
对此,严嵇充满信心。
但是很快,他的信心就被打破了。
两个小时之后,严嵇得知,陆江初抛下他,坐飞机去了港市。
向来和陆江初形影不离的严嵇,之所以会在陆江初离开之后才得到消息,主要原因在于,那时候他被陆江初调开了。
两个小时之前,陆江初告诉他,想吃隔壁镇的红豆小饼,并要求严嵇必须亲自去买。
为了哄自己的女朋友,还是“待罪之身”的严嵇自然不会拒绝。
隔壁小镇和江城之间有五十多公里的距离,今天但是因为路况不好的缘故,严嵇硬是走了两小时才赶回来。
告诉严嵇陆江初已经离开的消息的人,还是严嵇根本得罪不起的陆志明。
陆垂云站在陆志明身旁,看见向来高高在上的严总,被自家妹妹这样折腾,不由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但好在,他也只是在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分毫。
与陆江初对严嵇的放心不同,在陆垂云心中,严嵇一直都是个危险人物。
他时刻都对严嵇充满防备,即使严嵇已经表现得这般无害,陆垂云心中的想法也没有改变。
他总觉得,严嵇像是一枚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更让陆垂云惊心的是,严嵇看向除陆江初以外的人的目光,都冷漠到了极致,简直是像在看什么无生命的物体一样。
于是,本着不能完全激怒严嵇的想法,陆垂云说道:“红豆小饼竟然已经买好了,那就送过去吧,反正严总也有私人飞机,不过是几个小时的路程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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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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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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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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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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