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喃喃重复着。
他从这句话中,咀嚼到了一种近乎恶意的冰冷。
劣者看了罗素一眼。
他沉默了一瞬,还是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他低声说道:“部长之所以让你跟过来,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让你熟悉一下流程。”
“签字的流程吗?”
“没错。哪天我如果要是被杀了,就该由你走这段路了。”
劣者平淡的说道:“那时你也会带着新人,给他们介绍这一切。
“顺便一提,当年给我带路的人就是‘冬日’。
“但我是绝不会成为恶魔的——”
说着,劣者推开了身前的窄门。
白色的强光刺来,让罗素微微眯起眼睛。
罗素看到这近乎完全“白色”的房间,心中感到些许讶异。
给这房间内的囚犯留下的,只有六块黑色的地砖。其中一大半都是被压在床下,只有少数是在床边、留给他坐在床边的窄窄空间。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是因为他们要来拜访对方、或是因为对方的签字时间快到了,所以房间中的其他地板颜色就改变了。
不需要强制,也不需要训诫。只要轻轻点几下按键,就可以人为控制对方的行动空间。
而坐在床上的,是有着黑色凌乱短发的中年人。
他带着黑框眼镜,搭配高高立起的兔耳、给人一种性格温和好男人的感觉。
他垂首坐在自己的床上……听到开门声后,便抬起头来。
看清他的面容之后,罗素怔在了原地。
他的脸上有着冻结的冰,面色苍白到如同尸体。
“……哦,来看我了吗?”
代号为“冬日”的黑发中年人,露出温和的笑容:“还带着新人啊。
“真是不容易。特别执行部还存在吗?”
“恶魔没有根除,就有存在的意义。”
劣者答道。
他坐在冬日对面的桌子上,从桌子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纸笔,如同拷问一般讯问着对方。
“你的名字?”
“冬眠。”
代号为“冬日”的男人,如此平静的答道。
那并非是他作为人类的名字,而是属于他灵能的名字。
——寄居在这躯壳内的,已经不再是“冬日”的老部长、而是他那获得了自我意识的灵能。
“最近一次的体检结果如何?”
“红移七级,蓝移一级。”
“精神状态不错嘛。身体有什么异状吗?”
“感觉越来越困了……等你走了,我就要睡了。”
“那可不行,你还得把芯片交上来。”
劣者平淡的答道。
“冬眠”的恶魔好奇的看了一眼罗素:“给他用的吗?
“这么年轻的小猫……如此空白的容器。”
“我已经二十六了。”
罗素忍不住申辩道。
对方倒是有些意外:“那还真的挺年轻的。你和呐喊同岁啊。”
“呐喊?”
“他在说我的灵能。”
劣者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平静的解释着:“我的灵能叫做‘痛楚呐喊’。
“我跟你说过了。恶魔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你的躯壳、而是你的精神性。因此,如果恶魔与你发生交流,那么它们其实是在同你的灵能进行交流。也可以理解为是所谓的‘神交’。”
“……我听你说了很多次,恶魔不再是人类了。但我其实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
罗素喃喃道。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愕然望向劣者:“你今年……二十六岁?!”
劣者身上那种成熟而冷淡的气质,那干脆利落的行事、以及那总是紧皱着的眉头……让罗素还以为他起码也得三十多岁了,只是看上去比较年轻。xǐυmь.℃òm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他看上去比较显老?
“不行吗?”
劣者不满的抬起头来,望向罗素:“我和你同岁的。
“我进入特别执行部的时候,也不比部长年长多少。”
他这里的部长,指的显然是翠雀、而非是“冬日”。
“虽然是同岁,但你们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同。”
倒是一旁那“冬眠”的恶魔,对此指指点点:“呐喊当年进入特别执行部的时候,就像是一头兽。天天嚷嚷着什么‘去死吧’、‘绝对让你们不得好死’、‘想死’之类的话。总是死死死的挂在嘴边。
“现在看来,倒是成为了可靠的前辈嘛。”
“你不如还是把自己的嘴巴冻住吧。”
劣者冷淡的回应道。
他对自己的黑历史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这就是疏离了啊,疏离心态。”
“冬眠”的恶魔坐在床上,指指点点:“你该去看心理医生了,呐喊。不然你早晚也要变成我这样。”
“……我能问一下吗?”
罗素突然打断道:“你是犯了什么罪?”
“我吗?”
“冬眠”的恶魔乐呵呵的说道:“杀了三个人,吃了两个吧。如果那个能算是杀的话。”
“那如何不能算杀?”
劣者冷淡的答道:“把人冰封到浴缸里,这如果不算是杀人、又有什么是?”
“这是冰疗。他们太累了,我让他们放松一下。”
“冬眠”的恶魔从容的答道:“你不是也体会过吗?
“在濒临失控的时候,进入到我的浴缸里冰起来。等你再度爬出来的时候,一切心理问题和身体承受的创伤就一扫而空了。”
“是啊。”
劣者嗤笑一声:“但我也得戴上呼吸机,还得有人实时监控我的体温、定时敲开冰壳才行。不然我也会冻死或者溺死在里面。
“而你直接去找那些无辜者,不给他们救生设备就把他们冻起来……那就只会活活冻死在里面。”
“不,是你们不懂。”
“冬眠”缓缓摇了摇头,神情中流露出些许悲伤:“那并不是救生设备,而是让他们无法完全接受治疗的多余之物。
“你沉入我的冰时,真的不想就这样沉睡下去吗?忘却一切伤痛,平静的、永久的沉睡。”
“那是安乐死吧。”
劣者冷淡的说道:“别信他的,群青。这个人真正的灵能,其实是让人安乐死——直到真正死亡之前,‘患者’的遗体会被持续恢复。这种恢复并不是治疗和愈合,而是‘复原’。因此连心理创伤也可以治疗。”
“那并不是死亡。”
“冬眠”再度申辩道:“如果你们不去把冰砸破,那就是永恒。
“他们的心灵沉没于心灵之海,而躯壳则完好的永久保存在物质世界。这正是‘直至永恒的冬眠’,是因为你们只在乎物质层面的自我,才认为那是死了。
“倒不如说,正是你们把冰砸破的时候,那个人才真正死了——不然的话,他只是安详的沉睡着、永远也没有醒来而已。这又如何称得上是死呢?”
“明白了吧,群青。”
劣者回头看向罗素:“恶魔是无法沟通的。
“不是因为他们杀人,也不是因为他们吃人。而是因为他们和人类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
“我们把恶魔关到地狱之中,并非我们之间无法理解。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过理解对方,才能明白我们必须赶尽杀绝。”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和恶魔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冬眠”笑了笑:“可你母亲不也在这里吗?
“你就是在这‘地狱’里出生的吧,呐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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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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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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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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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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