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
“小琉璃”……或者说,“蓝歌鸲”的本愿,又是什么呢?
难道就仅仅只是“洁净之死”而已吗?
——不。
绝不可能。
罗素眉头紧皱,对小琉璃做着侧写。
她真正的愿望肯定不是这个。
因为那样的话,她根本不需要等待罗素,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真正想要全心全意去死的话,根本不会询问其他人的意见、也不会等待他人的救援。
正如“笼中鸟”所说,她并不想死。她只是不想活了。
但在“想死”与“不想活”的夹缝之中,并非空无一物……那甚至也不是细细的、微不可见的一道狭缝。
而是就连小琉璃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有多宽、边界在哪里的模糊界限。
可能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街上,看到斜阳的光、听到淅沥沥的雨声、接到某个电话,就会突然越过那个界限变得想死;或者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因为有隔季的新衣服想要穿,就想要不再努力活一段时间,从另一侧离开这个界限。
在这个界限中,她可能会活很久。甚至可能一直活到她被“处理掉”。
这种模糊不清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是她的本愿?
这仅仅只是,“退而求其次”的妥协手段。
是“笼中鸟”的恶魔,在自己最后的理性烧尽之前,判断自己真实的愿望必然会导致不可避免的悲剧。xǐυmь.℃òm
所以她才选择了自灭。
人心是复杂的。
小琉璃一方面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自己依然和摩根平静的生活在一起;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敢去见摩根、面对这一切。
她在变成“小琉璃”之后,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接触过摩根。
她被“无知之幕”变成了“小琉璃”的代价,就是让摩根接受手术——难道“无知之幕”还能不知道摩根是谁吗?
——怎么想都知道,这不可能。
她所谓的“保密”,仅仅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在那之后,小琉璃始终没有真正接触过摩根。否则,她哪怕只要和对方近距离接触过一次,就能轻而易举就能意识到,摩根也早就已经陷入泥沼——“小琉璃”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保密的意义。
所以,这只是潜意识中的逃避。
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小琉璃的事实……刻意不再使用之前的说话与行为习惯,不再吃之前习惯的食物、不再喝自己最喜欢的冰镇可乐,只是为了刻意区分“蓝歌鸲”与“小琉璃”。
就如同,他曾经与摩根坐在秋千上时的对话一般。
蓝歌鸲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不够果断的一方、不够坚定的一方。
——和摩根那坚定而平静的爱相比,他太容易动摇了。
哪怕沉入黑暗,都反而比被自己保护的摩根沉的要更浅一些。
那么,假如自己当时因为怜悯,而没有第一时间杀死“笼中鸟”的恶魔,而是放任其发展……
……最后它又会变成什么姿态呢?
罗素哆嗦了一下。
他有些不太敢想。
光是构想一下,就会将罗素记忆中的“小琉璃”形象直接击碎。
“……那我觉得,比起把恶魔抓过来、把它们杀掉倒是会更好一些。”
罗素忍不住说道:“那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
出乎预料的,劣者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诶?”
“所以,如果是太过恶劣的恶魔,我就会把他们送到这里。
“恶魔和人类是不同的……对恶魔来说,没有‘只要活着多少也比死了强’的想法,而是‘如果不能做某件事的话,我宁可死掉’。
“这空虚的、永无止境的循环生活,无法被满足却不断膨胀的欲望,对‘只对一件事感兴趣’的恶魔来说,毫无疑问是比死更强的惩罚。”
罗素瞪大了眼睛,侧脸望向劣者。
……他早就知道了吗。
原来如此。
所以他才会愿意将恶魔抓捕过来……不是为了生产芯片、也不是为了服从董事会的命令、更不是为了绩效奖金。
正是因为他心中的愤怒。
那熊熊燃烧着的愤怒之火,让劣者认为“死才是对恶魔的怜悯”。
……所以,自己将“笼中鸟”的恶魔杀死的时候,他反而告诫自己“不要太天真”吗?
因为在劣者的认知中,“将恶魔直接杀死”这件事、反而是一种恩典……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罗素忍不住说了一句:“都走了这么远。”
他们弯弯绕绕,已经在这巨大的别墅中拐了六七次弯。
“去给‘冬日’签字,续一下时间。”
“续时间?”
“就是我们的那位老部长。”
劣者平静的说道。
听到这话,罗素下意识的抬头、仔细确认了一下劣者的表情。
察觉他并没有什么怒火或是憎恨的表情,才松了口气。
“……续什么时间?”
罗素小声问道。
这倒是怕劣者……主要是他觉得在一群恶魔之间,询问“给恶魔续时间”是什么意思,会显得没有礼貌。
哪怕劣者再三强调这些恶魔都不是人类,罗素也的确觉得他们罪有应得、应该在此受刑。
即使如此,罗素也不想因此而舍弃礼节——所谓的“礼”,毕竟不是给别人做来看的。
劣者则持有另外一种态度。
他甚至没有减轻声音,而是用路过的恶魔们能轻易听清的声音,给罗素悠然解释道:
“这么说吧,群青。我们这些将恶魔抓捕进来的人,就是这些恶魔的监视者。
“它们能暂时活着,是因为我们认可并担保这些恶魔是可控的、他们的灵能是有用的。如果我们死了,那么我们所签下的契约,就会转让给特别执行部内的另一人。
“我们如果一段时间没有回来签字、或者拒绝签字来延长时间,特定的恶魔在时间耗尽后就会被处死……毕竟恶魔是不算人类的,杀死也是无所谓的。
“但是,总公司不能直接建立某个成文法,来宣告‘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将某人杀死’。这是对巨龙权柄的直接侵犯,会立刻触怒巨龙。
“他们实际上,是将‘代理人’杀死恶魔的那个瞬间,延长到了‘代理人认为合适的时间’。一种非常无聊的钻空子的思路。但是巨龙却偏偏认可这种奇怪的逻辑,所以也就这样处理了。”
劣者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觉得‘代理人’,是代理的谁?总公司?董事会?
“——我们代理的,就是这些恶魔。我们是恶魔的代理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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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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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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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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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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