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一个人头徐徐从肉胶形成的小山中升上来之后,这是它对林三酒说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词句清楚,声音圆润,听着完全不像是来自一个堕落种的。只不过发出声音的人头就不同了:它头顶上光光溜溜,五官肥大、面部宽阔,从面孔上压根看不出正常人类的性别之分。
人头下方,就是山一般层层叠叠的肚皮和大腿,皱褶缝隙中零星无序地伸出几只手脚,随着人黏偶尔的动作一抖一颤,就像在给人摇手打招呼似的;几个压在底部的受害者人头,此刻眼珠都一齐转向地面,看着地上那个刚刚掉出来、失去意识的主谋。
不得不说,尽管他受了不少腐蚀性外伤,满脸血都涂花了五官,但除此之外被人黏保护得很好;只要能将他搬入另一个圆台下,再次连上神经线,估计人黏内的意识还能够顺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既然你们都已经可以走了,何苦又来逼我呢?”人黏慢慢地滑向一边,就像一大团人肉果冻,那人头却始终盯着林三酒,说:“既然你们不肯见好就收,那也别怪我出于自保下手。”Χiυmъ.cοΜ
“怎么,你做的那些事,原来是被我们逼的啊?”
林三酒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腹里正一阵阵发凉,这种怯懦带来的惧意,她已经十分熟悉了。但深处仿佛还有一股怒火,是她最近很少感受到的;那股火正熊熊烧灼着,叫她的嗓音里浸透了讽刺:“你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道个歉?”
那个肥大的人头沉默了半秒,随即像个活人似的叹了口气。
林三酒也早就懒得再和它废话下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边都动了手:她脚下一蹬,就朝人黏扑了过去;山形人体也顿时铺展成铺天盖地的一片肉色,然而却不是冲着林三酒去的,反而从她的余光边缘急速擦了过去,直迫向她身后左手边的导游小姐。
当林三酒意识到它的攻击目标时,已经来不及回头去救导游小姐了,现在最佳办法是继续攻击,迫使人黏不得不放弃蜂针毒,掉转过来对付她。
只不过,她低估了人黏的灵活性。
尽管标识牌上说过,人黏拥有远超外表的灵活度,她也做好了一定心理准备,但是当人黏真正行动起来的时候,林三酒依然重重吃了一惊——那么肥厚庞大的一座人山,明明是再好打不过的目标了,但她几次挥拳竟然都接连落了空,因为它急速拉长变薄后退的速度,远超过了她挥拳、收回再出击的速度。
在眨眼之间,它就像一块被拉扯得薄薄的口香糖一样,迅速从林三酒面前退了出去,一头滑向了导游小姐,另一头还能抽空一打,正好打上它自己的人类身体,把身体从林三酒脚边给抽远了十来米;其行动之间,灵敏迅捷得简直像是不受物理规律限制。
还没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人黏也从她眼前不见了,主谋的身体也被打远了,她身边四下空空,只有后方导游小姐的惊叫:“你别过来!”
林三酒一拧身,回手一扬,一片小型龙卷风就怒吼着朝人黏席卷上去;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但却是她情急之下唯一一个办法——龙卷风的威力太大了,尽管她已经压制了又压制,半个展厅天花板上的射灯依旧接连被风打碎,展厅霎时陷入了狂风呼啸、模糊了视野的昏暗里。
人黏似乎不敢硬挨这一下,扭身往地上一崩——那确实是一“崩”,因为看着就像小山崩塌,碎落一地肉色泥石流似的;林三酒吼了一声“跑远点!”,导游小姐危急关头逃得一命,一听这话,立刻踉踉跄跄地跑入了展厅走道;林三酒没有回身去追人黏,反而一转身,朝反方向上冲了出去。
她的目标是谁,相当明显了:主谋的身体还在地上躺着呢。
“你别想碰我的身体,”那个主导人头蓦然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巨大一片肉布似的薄薄身体,刚才在躲避龙卷风时就从地板滑到了墙上,又从墙上漫延上了天花板;它倒悬覆盖在天花板上,流淌时完全不受任何阻力,转眼就追上了地面的林三酒,“你们刚才乖乖死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一人一堕落种,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到了那具昏睡不醒的男人身体旁边。
林三酒弯腰去抓他的马甲胸口时,她即使不抬头,也感觉到一大片薄肉似的人黏从天花板上霍然朝她压了下来,遍布覆盖住了四面八方的去路,这时想跑是肯定来不及的了,一定会立马就被人黏包在中央。
情急之下,她忙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回手朝背后迎了上去——不想却落了个空。
“你这一招用不腻,我都看腻了,”人黏嘲讽地一笑时,一大片影子从她身边汹涌直下,正好卷住地上男人的身体,迅速将它带上了天花板——原来它一见林三酒不跑,就立刻收势转了方向,趁着她反击时,重新将自己的身体给收了回去。
……几秒钟以后,展厅里又一次恢复成了最初时的场面。主谋的身体倒在人黏脚旁,林三酒与它正面对峙;几轮交手下来,除了灯都被打碎了,谁也没有占着便宜。
“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人黏那颗主导人头,浮在颤颤悠悠的硕大肉山之上,在昏暗中看不清细节,倒是比刚才顺眼了不少。“你首要进化能力似乎不是战斗能力,意识力也快用完了,龙卷风还不适合小空间作战。你只能靠近战了,身上最危险的,就是那两只手而已……可惜呀,作为一个人类,两只手能覆盖的地方太有限了。就算你真的炸碎我一块身体,我也不怕……随便卷个人进来,我就可以把身体补回来。你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吧?我有什么说错了的地方吗?”
没有。
它说得没错;人黏实在太快、太灵活了,连林三酒的漩涡都没法在急速转换方向的时候追上它。
她明知道自己的战力远高于这个堕落种,但是碰不上、打不着,就像落进沼泽里一样无处使力,战力高又有什么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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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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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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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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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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