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进入城市,波西米亚就遇见了第一个麻烦。
“对不起,”笛卡尔精没有人类感情,倒是很有人类的礼貌,“我反悔,不走了。”
常常主动毁约的波西米亚,最讨厌别人对她毁约。
“凭什么?”她抱猫医生抱得手酸,一路拼命追在健步如飞的林三酒后头,早就对后者生了一肚子气;本来她就已经很烦躁了,闻言简直火上浇油:“你不要进化者了?你这种副本,我看没什么前途!”
“前途也比不上命要紧,”笛卡尔精不为所动,“当然,此处的‘命’应作‘存续’解释——”
“我管你用什么妈解释!”
“我答应你,也是以为这个约定能保证我的安全。”笛卡尔精严肃起来,“谁能想到你就这么老实,一个真理的仆人说要带你去城市里,你就真的一步不差地跟过来了?亏我还以为你有别的计划。这个地方太危险,咱们好聚好散吧。”
波西米亚这辈子头一次被人说“老实”,听了反而让她像被侮辱冒犯了一样,面色赤红,恨不得连头发都乍起来:“谁跟你是好聚了,不是你自己当时腆着脸凑上来要吸收我的吗?要不是你说可以继续包着我们,不被孢子侵蚀,我才不会跟她走这么远——我说话呢,你跑什么!”
被意识力硬生生拽回来的笛卡尔精,收了伪装,重新在她身边化作一团上下浮动、模模糊糊、色彩肮脏的混沌之物。从这种东西的表面上,自然是看不出任何羞愧的:“……不试一把怎么知道跑不跑得掉。”
在离开了那具死尸以后,空气里也早就没有了孢子,让它暂时缩成一团,倒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副本能够提供的帮助,可不仅仅在于隔绝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孢子——它对所谓“真理”,了解得比波西米亚和猫医生都深;要怎么装成真理的仆人,又该怎么救出一个真理的仆人,眼下可全指望它了。
就在这时,领路的林三酒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她直觉敏锐得简直讨人厌,就像能听见意识力交流似的,每回都能给波西米亚吓一跳——等了两秒,见林三酒没发现地上这一团混沌,她才用意识力包着声音,小心地问道:“你不能走,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救她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救她啊,”副本说了半句,忽然起了疑:“你不知道怎么救她,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地跟过来?”
在张口之前,波西米亚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告诉它实话。想到笛卡尔精的分析能力不错,她还是实话实说了:“……你不是说,是真理释放出了孢子,孢子又把人给感染了的吗?我刚才想,要是我过来把真理一把火烧了,或许她就会恢复清——你别跑!”
再次被硬生生扯回来的笛卡尔精,都不是一“团”混沌了;它渴望逃生的愿望如此强烈,甚至把自己拉成了一条急迫地伸向远方的“线”。
猫医生从鼻子里叹了一息。
“从各个层面来说,”笛卡尔精很焦躁,又拿波西米亚没办法,随着她的脚步摇摇摆摆:“你这个想法都和自杀无异……啊,还是祝你成功吧。不过,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在城市里你既保护不了我,你也拯救不了她。而且我劝你,千万别伤害真理。”xiumb.com
老达也说过类似的话。好像一旦伤害了那些肉豆芽,它们就会应激式地喷放出大量孢子——尽管她没在城市里见过肉豆芽,但为了以防万一,波西米亚就更需要笛卡尔精了。
“为什么我保护不了你?”她瞥了前方修长高挑的背影一眼,“我有意识力,有特殊道具,还有猫医生呢。”
“如果是一个两个真理,你们俩或许能保护我,”笛卡尔精不肯放弃,它就像一只被网住了的鸡,不断在意识力牢笼中挣扎扑腾着,“但是这么多——这么多啊!”
“这么多?可我没看见一根肉豆芽!”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近了一大片扁平建筑物的百米之内。其实根本用不着看什么路牌,随着建筑物的古怪程度往前走,就准能摸进城市里——笛卡尔精的慌张达到了一个巅峰之后,在几人走过那片扁平建筑物的时候,突然像断了电似的冷静下来,缩成了拳头大的一块,紧贴在波西米亚的臂弯里一动不动了。
猫医生不自在地甩了几下尾巴;任谁被一个副本贴着屁股坐下,恐怕都会不自在的。
“喂,说话啊。”波西米亚催促道。
“我们进入高危区域了。”虽说笛卡尔精声称自己没有人类的感情,但情绪却很丰富,后悔、埋怨、害怕都一清二楚:“……等这个仆人带你去见了真理以后,你唯一的生机就是装作被感染了,它们好像不能直接感受到你的状态,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个真理,应该就在那个什么龙虾餐厅里吧?”
笛卡尔精安静了一瞬。在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归于死寂的这一秒,昏暗夜色四拢着压下来,林三酒单调的脚步声“哒哒”打在路面上,与影子一起被放大了许多倍。无数高高低低、形状奇异的建筑物剪影,像是史前巨兽一样,静默地看着这一行走入它们之中的人。
波西米亚也有点慌了。“怎么了?”
“不是龙虾餐厅,你朋友说的是龙虾肌体修理中心。”笛卡尔精的声气放得很慢,还隐隐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以为真理是什么?”
……在几天以前,波西米亚还以为真理是人类对世界自以为然的总结呢。
“不就是那些肉豆芽吗?”
笛卡尔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它原本是不会叹气的,因为它连叹气的器官也没有;但听了胡苗苗唉声叹气了一路之后,它也学会了。
“我虽然没去过那个龙虾修理中心,也知道它大概是这城市里的一个建筑物。”笛卡尔精慢慢地说,躲在波西米亚的手臂后,“……那也就意味着,它本身就是一个真理。”
波西米亚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差点扑了出去。“等、等一下——”
“对,没错,”笛卡尔精瞧她面色陡然苍白了,似乎反倒幸灾乐祸起来:“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建筑物,全都是真理。或者说,它们自称是真理。”
什么?
这些东西是……活的?
“它们不仅是活的,还允许仆人们居住在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里,为他们提供各种功能。不出意料的话,你这个朋友就是进了龙虾修理中心后被感染的。她傻乎乎地钻进了真理内部,这倒不出奇……不过为什么真理会突然朝她释放孢子呢?她拆楼啦?”
这一点,波西米亚倒是终于明白了。林三酒还真拆楼了。
她们二人遇见那个老太太的时候,林三酒为了将那炸开的尸体甩飞,扔出去过一个龙卷风——她没记错的话,那阵龙卷风打碎了一幢建筑物一角。也正是在那栋建筑物受损之后,从洞开的各个窗户中,才忽然钻出了一张张苍白的人脸……
伤害过真理的人,就会被真理记住?
她恍恍惚惚地想到这儿的时候,忽然一脚踏进了一片盈盈白光中。这白光在半秒之前还不存在;波西米亚蓦然一惊,猛地回过神来,只听林三酒也同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诶?”。
“欢迎来到脱衣游戏副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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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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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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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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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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