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桥。”谢天白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苏修谨抬头仰视楼上。
谢天白双手撑廊栏,望其下。“聊聊。”
苏修谨看着谢天白不发一语,下秒则举足登楼。
谈到谢天白,大太太一直有和他联系,但苏修谨却没有。
因为他二人有嫌隙。
苏锦歆端着小食进来的时候,谢天白正说让苏锦歆和沈素音互调身份,苏锦歆借着谢秋欢的名字去南方,而沈素音借着苏锦歆的身份远遁重洋。
场面十分尴尬。
大太太见苏修谨脸色难看,忙在旁打岔。“你还没吃呢,你先吃一点,吃完再谈。”
苏锦歆想起那本日志。
日志里写着,和沈素音调换身份的明明是谢家的谢秋欢,并非苏锦歆。可当现在听到谢秋欢就是沈素音时,不禁纳闷,历史里苏锦歆的归处在哪?她回到这里,是亲自见证家族的故事吗?她费力回想着外公外婆所说旧事,到底有没有遗漏之处。
苏修谨是个教书人,儒雅之风淡然处之,但那眼神却是锐利,一眼瞧着沈素音的不寻常。“此子,非常也。”
沈素音这时是站在他们面前,任凭屋内的人打量。她敏锐感觉到了这位先生对她有不满。
“从穷凶恶极的人那里逃出来,可见这孩子也是不简单的。至少,这应变能力比我女儿可强多了。”苏修谨说道。
苏锦歆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她虽然是未来的戴安好,但是现在却真真实实是在民国,是在动荡年间需要好好存活下来的苏锦歆。她就是想帮,也得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毕竟,谁也没告诉她,在这个时代死了,是不是能回到未来。
“你是想去国外还是想去南方?”苏修谨问沈素音。
“国外。”沈素音垂首。
“素音,国外生活无法与国内相比,国外很苦的。”大太太劝着。
“我不怕苦,我愿意去国外。”沈素音轻声道。
“可那里隔着江洋大海,人生地不熟,没有人能护着你的。”当年长子留学美国,至国初日便于大街被掠,勤学半月方得一电报平安。
苏修谨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孩子。“你想让我帮忙,总得叫我放心。”
沈素音跪下来,叩头道。“太太,我娘说您是大善人,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能留在国内。”
大太太正以茶盏置于案上,被这一跪而失手,茶盏“啪”一声疾落案间,瓷器木击之声猛坠桌上
被这一跪,大太太急急拉素音起身。
然素音不肯。
苏修谨咳了一声,大太太看了丈夫的眼神,收回手坐了回去。
场面再次尴尬。
沈素音复始言,求大太太帮忙。
大太太无可奈何地说:“你不会死,好孩子,你听话。你舅舅是个能人,他不会让人伤害你的。你现在还小,若是去了异国,莫有相顾者。”
“我娘死时亦莫能顾我,我爹死日亦不能相救。到了医院,依然无人助我。”沈素音摇首,遂不肯起。“那人甚厉害,我不欲连累诸人,惟远渡重洋才有一线生机。”
很难想象,这番话是孩子说出来的。这孩子太清醒了,超越成年人的清醒。
“可那毕竟是国外,黄头绿眼,言外文食洋餐,且对东方人不善。”大太太劝导她,她毕竟是谢如云的闺中密友,不愿其女日后漂泊海外。“若不愿归上海,你可在谢家做谢秋欢。”
“大太太,我真的不能呆在国内。”
“你父亲死的时候你在场吧。”苏修谨问这孩子。
“在的。”
“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沈素音抬起头来,她很抗拒,但如果不说,或许没有下文了。知其利害关系,她解开衣服,一件一件脱去。每脱一衣,血迹更加明显,直至最后一件时,才见底衣已经被血浸透。
沈素音解下最后一衣扣子,敞于众前,身体已被浸血的纱布裹得严实。琇書蛧
“这是怎么回事。”大太太惊呆了。
谢天白亦被此状所惊。
大太太忙问。“素音,怎么回事?”
“他们要从爹爹那里得到一个东西,可爹爹不肯言,于是那些人便对我用刑,逼迫爹爹说出秘密。”沈素音抓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回穿。“只是他们那些刑罚残忍狠辣,铁烙、盐鞭、夹棍、水淹、电刑……每过一天,爹爹就越难熬,我知道他承受不住了,我也承受不住了,但没办法,一直都没有人来救我们……后来……”
沈素音穿完衣衫,从地上拾起斗篷,手一挥往身后一披。后来她甚至将之前对爹爹的不满借由身体受刑的疼痛全都抒发出去,一边哭喊一边质问爹爹为何一直不喜欢她,为何一直对她那么严厉,为何总是让姨妈欺负她,为何从来不向她表达一点父爱。其实,她是因为太痛才胡言乱语的,她其实很喜欢爹爹的…
“后来,爹爹不忍看我受辱,又不愿将秘密吐露,便自杀了。”沈素音抬起头,眼神阴暗。
苏锦歆正巧看见,一瞬间,沈素音这张尚未长开略微稚嫩的脸与全家福里姑姑的照片重合起来。沈素音在全家福中的眼神也是如此冷酷刺骨,眼中所含的恨意让人看上一眼都忘不掉。
“刑以刀割肉,肤受之亲,当父之面割子肉者,非剜心乎?”素音轻声细音,仿若述他人事般。
苏锦歆在旁听着,见沈素音不自觉以手指掐其手心。此时的沈素音还未长大,还是个孩子,但经历之惨淡超乎她所想,更令她畏惧这个时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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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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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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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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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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