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性子当真是说来便来!”
身后头的沈五听了却是一脸的着急,忙过去将她拉住,
“荟荟,你若是想家,我们以后回去住上一阵子都成,你可不能真跟着二哥走啊!”
你走了我怎么办?
徐三不听,顺着河堤追着大船跑,徐二在船上连连挥手,
“快回去!”
回头却是吩咐人道,
“快走!快走!”
那徐家人也是知晓自家三小姐的脾气,闻听二公子有令,那是连忙跑下去吩咐船夫,
“快快快……快走!”
船夫们闻听连忙摇动船桨,逃也似的划走了,徐三在岸上眼见得大船越走越远,船上的人也越来越小,这才止了脚步,回头抱了跟在后头的沈五哭道,
“你可要对我好,你若是对我不好,我就是跳进河里,游也要游回金陵去!”
沈五见她一张小脸哭得如那小花猫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应道,
“自然会对你好的,你是我的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对你好,我是要受天打五雷劈的!”
徐三闻听这才止了哭声,却是一面抽泣一面应道,
“也不用天打五雷劈,你就站在那儿生受师姐三拳便成!”
沈五听了一阵气苦,
“你师姐那拳头能打死猛虎,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么,我死了你可要守寡的!”
徐三听了这才破涕为笑,嗔道,
“都说了是,你若对我不好才这样,你到底对不对我好?”
沈五一脸坚定道,
“定会对你好的!”
二人在那河堤边卿卿我我,那头众人见了酸的牙都要掉了,便有人扬声叫道,
“沈五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可是要走了!”
沈五这才回头扬声道,
“走走走,这就来了!”
这厢拉着自家妻子回转,众人一阵打趣,说说笑笑间便要离开码头,却见得远远两辆马车向码头驶来,他们人多又身后都带了仆从,将这码头占了个满满当当,那马车到了近前见状便停了下来,车夫向里头的人说了几句甚么,里头的人闻言撩了帘子往外瞧,露出一张脸来,却是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xǐυmь.℃òm
那妇人探头看了一眼外头,突然一眼便瞧见了仪容出众的裴赫,顿时脸色一变,一双眼直直盯在他的脸上,嘴唇开始不停颤抖起来,有人见了那妇人的模样便笑了起来,转身对身边的人道,
“裴兄果然魅力无穷,竟是连这半老的徐娘也看呆了!”
众人都笑,只没有人发觉裴赫冷若冰霜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寒气,武馨安立在他身边,自然能觉察出他的异样来,又仔细打量那妇人,瞧那妇人的神情,这哪里是见着英俊少年的欣赏之色,依她瞧着倒似是见着鬼一般,一双眼瞪圆了,身子都吓的哆嗦起来!
武馨安转头看了裴赫一眼,却见他目光冰冷的扫过那妇人的脸,嘴角扯了扯,冷笑一声,转头对众人道,
“诸位,我们挡了人家的道,且先离开吧!”
众人点头,纷纷绕过马车,往后走去,那车上的妇人一双美目紧紧盯着裴赫从自己的车前经过,嘴唇颤动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这位……这位公子……你……你可是姓裴?”
裴赫闻言停下了脚步,抬眸与她对视,口中应道,
“这位夫人,你我素不相识,不知打听我姓氏是为何?”
那妇人应道,
“我……我瞧着公子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因而才有此一问……还想请问,这位小哥可是姓裴?”
裴赫木然的点了点头,
“正是!”
“可是……可是单名一个赫字?”
裴赫仍是点头,那妇人立时如遭雷击一般,失声道,
“你……你怎么到了京师?”
裴赫闻言冷笑一声应道,
“夫人问的好生奇怪,这京师你来的,我来的,大家都来的,裴某怎得就能来京师了?”
说罢再不理会这妇人,拉着武馨安的手往下人们牵马的地方而去。
那妇人将头探出车窗,看着裴赫远去的背影,却是越看越像,越看越是心惊,
“他……他都长这么大了,他来了……那……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来了?”
想当年我离开时他还那么小,可就他生的那模样,虽说如今长大成人再不是当年的小娃娃了,可……可那精致的眉目,自己怎么可能忘记?
慢说是隔了十多年,便是隔上二十年,三十年她都还记得的!
这样好看的孩子,便是她自己,也是再没法子生出一个来了!
那妇人看着裴赫翻身上了马,与一名黄衣少女相偕离去,
“那小女子又是何人?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妹妹?”
这么些年,她绝口不提当年在建州的日子,更是想都不想那一对父子,只每每在午夜梦回之际,却是仿佛又回到了那破烂的小木屋子里,低矮又压抑,潮湿又恶臭,还有那个醉熏熏的男人,满脸的胡茬,通红的双眼,壮硕的身子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那样的窒息感,时常令她在午夜惊醒,再转头看向身边儒雅斯文的丈夫,这才醒觉自己已经远离那个可怕的男人了!
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男人,她这辈子便是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对于那个她抛下的孩子,她……她却……偶尔也是会想起他的……
那样漂亮的孩子,就不是这凡间的人儿,根本就不应当出生在这个世间,她恨那个男人,连带着也恨这个孩子,可……当她一人独自抱着孩子守在那小破屋里时,看着他漆黑明亮的双眼,她又忍不住瞧得痴了,抱着他偷偷的哭泣,
“你……你原本就不应当出生在这世上呀!”
有一度她想亲手掐死他,生在这样的家中,有这样的身世,他生在这个世上命运也会十分的悲惨,倒不如由她这亲娘,亲手结果了他,也免得他在世上受苦!
她曾经真正将双手放在那柔软细嫩的小脖子上,慢慢地用力,慢慢地一点点挤去他小小胸膛中的气息,他开始还会哭,还会舞动着小手挣扎,可到了最后,他的小脸儿变的紫红,手脚也无力的,眼看着就差最后一口气了,却是被邻居赶来救了。
这小破屋子四面透风,有人经过居然还能瞧见里头,瞧见她在掐死自己的孩子!
那个男人知道了,回来毒打了她一顿……她便越发恨这个孩子了,这男人就是想用孩子拴住她,他却不知晓,这孩子身上流着他父亲蛮夷人的血液,根本就不应当出生在这世上!
之后,她一日日的煎熬着,以为这一生便要葬送在那里了,却那知绝处又缝生,父亲平冤起复了,家里人送信过来,她哭了整整一日,之后那几日她十分乖巧,对那男人百依百顺,曲意的讨好,可笑那男人还得意的道,
“女人就是畜生,多打上几回便知晓听话了!”
这一日那男人又出去吃酒了,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便匆匆离开了家,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一双漆黑的大眼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眼里有空洞却也有了然,他年纪虽小但也是知晓她不要他了,要离开了!
终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一咬牙回头抱起他亲了亲,
“别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那亲爹!”
说罢扔下他夺门而去,在她身后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声响,那孩子哭都没有哭一声!
“看来……他也并不亲我这生身之母的!”
她暗暗的想,这才想起来,这是她生下这孩子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他!
她原以为这孩子生在建州那样的地方,又有那样的爹,多半不是被打死,就是被人卖了,却是没想到他竟活的好好的,长的那般的好看,锦衣华服,宝马仆从,竟是一派贵公子的模样。
这么些年,他经历了甚么?
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模样的?
他……他现在又是在做甚么?
她开始好奇起来,这念头一旦在心头升起,便如野草一般疯狂的生长,妇人开始思索适才见过的人当中可有认识的,
“哦……对了,领头的是沈家老五,还有老六,还有……还有武襄侯的那一对儿女,武襄侯与我们家老爷乃是旧识,武襄侯夫人我也是认识的,不如便从他们那处打听!”
妇人坐在马车之中左思右想,打定了主意,这时节外头的马夫道,
“夫人,少爷的船到了!”
妇人闻言忙整了整衣衫,抚了抚头上的发钗,在丫头的搀扶下步下了马车,见得那船上下来一位翩翩少年,立时慈爱的笑了起来,
“臻儿,你可回来了!”
“母亲!”
周臻年不过十岁,却是生的俊秀斯文,与父亲周峰有七八成相似,这孩子也是个读书的料,小小年纪已是熟读经史子集,能写得一手好文章了,妇人生有三子,最得意的便是这个大儿子,这厢将大儿子的手握在手中,心绪却是不由自主飘到了,那远去的身影上,
“也不知……他可是读过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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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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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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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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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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