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皇城的诏狱,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恐怖,除了守备严密,少些光照,寂静阴森了些,并没有其他缺点。论及干净整洁,诏狱的卫生大概是全天下监狱中最好的。
至于诏狱为人所畏惧忌惮,乃至于以讹传讹的原因,只在于,入诏狱者,都是朝廷有一定地位的贵族、官僚,案件一般由天子钦定,且少有能活着走出来的。
对于大汉官僚们而言,进了诏狱,不只是仕途的终结,也基本代表着生命的结束,并且会影响到下一代。是故,没有人愿意与诏狱扯上任何关系。
在这乾祐十一年初夏,诏狱又迎来了一位新的高官,这些年,诏狱接待的罪犯相较之下并不算多,但要说影响重大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公卿大臣中,赵砺之前,是任公王景崇,再之前,则是前宰相杨邠了。而那么多人中,也只有杨邠一人活着走出诏狱,其他人都死了,没有例外。而杨邠,下场也算不上好,整整八年了,杨老相公还在泾原一带蹲苦窑。不过,据说还能安得清贫,守得苦寒,身子骨尚且康健。
寂静而幽冷的通道内响起一阵脚步声,一步一步,清晰而沉重,踩在囚犯们的心头。似有所感,赵砺抬起了头,等一阵窸窣的开锁声过后,紧闭的囚室铁门被打开了。
下狱不过数日,但赵砺整个人都显得苍老多了,就像那些遭到重大打击的人一般。这些日子,在这四面厚堵的高墙铁闸内,他难得地回忆反思了自己的仕途生涯。
他自后唐入仕,于后晋朝蹉跎,及至大汉建立,乾祐元年刘承祐西巡洛阳,方才进入天子视野,从那之后,就是平步青云。
他出身寒微,受皇帝提拔之恩,早年的时候,是以极大的热情、全身心的投入回报皇帝。大汉监察系统的重构,各级监察制度的复立,内外御史的选拔,赵砺是有很大功劳。
当然,对于他的忠诚与奉献,皇帝也没有薄待,高官大权,重爵厚禄,从未吝啬。
这十年,是赵砺功成名就的十年,是他风光无限的十年,然而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堕落腐化,以权谋私?想了很多,他方才确定,似乎就是从那年寒冬,收受了一筐石炭,然后,人情、钱财、美人接踵而来,以至于斯。
回溯过往,说后悔,那是必然,然而也只有在这追悔无用之际,才能把事情看得这般清楚明了,大彻大悟。
郭侗走进囚室两步,打量着木然地坐在那里的赵砺,眼神中不免露出几分感慨的情绪。两鬓的斑白,诉说着一切凄凉,要知道,赵砺如今也不满46岁。作为朝廷中枢,排得上好的大臣,赵砺所受天子的宠信与厚待,郭侗是很清楚的。
昨日起高楼,今日宴宾客,明日楼塌了,这样的结局,也着实令人唏嘘。
看到是郭侗,赵砺精神微振,变得激动了些,出声唤了句:“郭承旨!”
从赵砺的眼神中,似乎能看出少许的希冀之色。郭侗表情生硬,说道:“陛下口谕!”
闻言,赵砺顿时跪倒,额头实实在在地磕在地面:“罪臣奉谕!”
“陛下说,赵砺渎职枉法,罪大恶极,有负朕望!”郭侗声音几乎不带一丝感情:“陛下还说,念及十年君臣之谊,给你一个体面,就不法场处刑了!”
听郭侗这么说,赵砺身体不由一抖,有种瘫软的倾向,不过被他努力坚持住了。目光慢慢变得绝望,然后老眼中冒出点泪光,赵砺语气潸然地道:“臣辜负陛下隆恩,其罪当诛,臣拜谢陛下!今生不能再做侍奉,唯待来生,必结草衔环以报!”
注视着赵砺的表现,郭侗朝后示意了下,立刻有两名卫士端上来两个托盘,一置白绫,一置毒酒,道:“在下给赵公带来了两样东西,请自选吧!”
抬眼看了看,赵砺突然恳切请道:“罪臣有一心愿,还望成全!”
“请讲!”郭侗眉头皱了下。
赵砺说:“临死之际,罪臣想给陛下进最后一奏!”
稍作犹豫,郭侗手一摆,吩咐道:“给他纸笔!”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郭侗将墨迹尚且湿润的奏纸,收入怀中,然后盯着赵砺。见状,赵砺露出一抹苦笑,脸上的悲切倒是减去几分。Χiυmъ.cοΜ
整理了下身上狼狈的囚服,朝着北方再郑重地拜了拜,尔后选择毒酒。微颤着手,拿起倒满酒水的杯子,咬咬牙,下定决心一般,灌入嘴中......
待确认赵砺死后,郭侗吩咐人暂作打扫,而后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回崇政殿复命去了。
赵砺在大汉的监察系统中,可谓根深蒂固,门生故吏众多,因受皇帝信任,权势很盛,是朝中有数的实权派。然而就是这样影响巨大的重臣,一朝落马,竟无任何征兆。皇帝一声令下,捉拿、下狱、审讯、赐死,皆是一言决之,毫无反抗能力。
赵砺的死,并不是没有意义,至少向天下人宣告了皇帝的吏治态度,连赵砺犯案,都毫不留情地问罪处死,而况于他人,足以让所有官吏警醒。
另一方面,则证明了,在当下之大汉,臣权已没有与皇权相抗衡的实力,君强臣弱的局面,已然在不知觉间形成。
“启禀陛下,赵砺已然赐死!”崇政殿内,郭侗步入,向坐在御案后的刘承祐复命。
正批示着西北移民事务的刘承祐抬了下眼皮,淡淡地应了声:“嗯!”
皇帝平淡的反应,令人心紧,郭侗说道:“赵砺临死之前,颇有悔悟之意,言来生再报陛下恩德!”
“呵呵!后悔若有用,还需法律做什么?”刘承祐哂笑道,顿了下,又道:“通知其家人去收尸吧!”
“陛下,赵砺家产已然被抄没,其家人尽数发配湖南......”郭侗提醒道。
闻言,微微一叹,刘承祐道:“那就特旨,给他下葬之后,再行流放!”
“陛下仁德!”郭侗当即拱手道。
“毕竟与朕有那份情谊在,给他体面,那便给足!”刘承祐淡淡道。
趁着这个机会,郭侗掏出了那份赵砺的手书,敬上:“陛下,赵砺临死之前,书一遗表,臣代为上奏!”
“朕对他已无话可说,他倒还有言相谏?”听说此事,刘承祐笑了笑,似是讥笑。
接过,稍微看了看,刘承祐的目光眼见着凝重起来。沉吟良久,放下沾着墨污的奏书,朝郭侗吩咐道:“你去一趟都察院,查查赵砺近来所理公务,全部带到崇政殿!”
对皇帝的表现有些好奇,郭侗拜道:“是!”
赵砺的遗奏,并没有表现他有多后悔,多愧对皇帝的信任,只是十分正常的一封事务奏疏。但所奏内容,却也一点也不普通,其所言者,乃天下军吏之弊。
所谓军吏之弊,指的是如今已遍布地方的那些退役转职军官问题。早些年,在刘承祐整饬禁军的过程中,有大量的伤老退役官兵被委派到地方,或为乡里小吏,或为州县差役,或领导乡兵。
在几次的大战中,同样涌现出了一批有功之士,朝廷赏功,这些年也有不少人转任地方。
这些安排,不只是为了精炼军队,也是为了安抚军心,同时加强朝廷对地方州县的影响与控制。初衷是好的,然而这么些年下来,出问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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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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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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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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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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