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或许无心谋逆,但长公主肯定蓄意已久。
崔家的其他人宝鸾救不了,也无能为力,但表哥是一定要救的。他那般人品,她不信他会野心篡位,若长公主逼迫,他无法大义灭亲便只能卷入漩涡。
太上皇有密旨,留长公主一条性命。虽然这道秘旨如今是否有效,得看班哥的心情。但班哥最终决定高抬贵手,放长公主和崔玄晖一马。
不为别的,就为宝鸾夜里在他耳边哭——哭腿疼,跪他跪的;哭嘴巴疼,被他亲疼的;哭身子疼,被他捏的。
哭来哭去、最后哭心里疼——被他伤的。不放表哥,就是伤她心。
班哥走到哪,宝鸾跟到哪。服丧期间不设早朝,所以宝鸾几乎十二个时辰时辰都和他贴一起。
班哥享受着宝鸾主动黏人的待遇,心里美滋滋,从未有过这种好日子,快活似神仙。面上仍不动声色。
明明早就决定赦免崔玄晖和长公主,却在宝鸾面前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
“小善,如今我是天子,得以大局为重。”
“如今你是天子,却不以我为重了。”
宝鸾誓要将胡搅蛮缠进行到底,白天跟屁虫,夜晚勤奋劳作。如此劳作了七八天后,胳膊险些伸不直,终于听到想听的。
“对外我得有个交代,他们是死罪,罪名不能改。性命可以留,但从此得隐姓埋名,永世不得踏入长安一步。”班哥揉着太阳穴,叹口气。
宝鸾大喜,搂住他亲亲:“谢谢。”
让这个小气记仇的人展现一回宽容可真不容易!
班哥正想把她搂到怀里再亲亲,手臂落空,被无情推开。
宝鸾鞋都没穿好就往外面去,迫不及待接表哥出天牢。
走出内室,离得远了,见班哥一时半会逮不住她,想了想停下来,回身叉腰,大声发泄这几天的怨气,原形毕露凶巴巴:“你趁火打劫,这些天累死我了。明天起我不往宫里来了,你自己一个人睡吧!”
说完,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的香气,班哥嗅嗅指尖她留下的气味,又气又无奈:“真是个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儿如愿以偿救回表哥,自认殚精竭虑,劳苦功高,回府倒头大睡,打算好好犒劳自己。
夜夜与狼共眠,既要拿捏他不能弄疼她,又要让他沉沦美人怀,做起来可费神啦。
以后谁要说宠妃奸后易做,哼,她第一个骂回去:易做?你试试?
狠睡狠吃一番,养足精神去看表哥。
崔府和长公主府已经充公,宝鸾接回他们后安置在自家的别院。
对外,长公主和崔玄晖仍在天牢,除了班哥派来打理这件事的心腹之外,就只有宝鸾一个人知情。
虽然不在天牢,但长公主和崔玄晖仍处在软禁监视中。宝鸾只是想救他们性命,没想过要危害班哥的皇位,所以当长公主提出让宝鸾替她往外送消息的时候,宝鸾毫不犹豫拒绝了。
长公主勃然大怒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宝鸾很伤心。
崔玄晖私下对宝鸾说:“我母亲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彻底魔怔了,但凡有一丝丝机会她都会想着卷土重来。这次我们能安然无恙,保全性命,多亏小善你在外面周旋。她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小善的救命之恩,表哥永远铭记于心。”
又说:“是表哥对不起你,拖累了你,婚约就此作罢正合我意,我与小善。还是做表兄妹的好。”
因为结亲又悔亲的事,宝鸾对表哥始终存有几分愧疚。被长公主骂了几句,更是羞恼难当。
听表哥这么温柔的开解自己,顿时眼泪汪汪:“表哥,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崔玄晖沉默半晌,说:“其实我一直都想出海看看,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或许可以成行了。”
除主谋外,崔家一干人等全都判了流放,以示天子之恩。崔鸿得知妻儿未死,却不愿与妻儿同行出海,情愿同族人一同流放。
崔玄晖和长公主登船离开的那一天,宝鸾前去相送。长公主心高气傲,不愿见宝鸾。宝鸾没有强求,只见了表哥一个。
表哥再三替长公主致歉,宝鸾浑然不在意。
上次伤心,这次不会了。长公主失意至此,以后的人生一眼望到头,任她迁怒一下,也不会少块肉,就当全了这些年的姑侄之情。
只是舍不得表哥:“表哥,以后你还会回来吗?”
表哥洒脱一笑:“有生之年。”
或许是早就猜到结局,临到终了,反而一身轻松。
他潇潇然跨步而去,船楼登高,含笑看着码头上迟迟不肯离去的宝鸾,想要喊一声,嘴唇蠕动,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沉默告别,尽在不言中。
宝鸾回去后哭了一场,熟悉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怎能不叫人心伤?
哭着哭着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中,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小妹,醒醒。”
宝鸾揉揉眼睛,目光惺忪,看清眼前这个破窗闯入的男子,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百里十一。
立时大惊:“你你你……你在此作甚?”
百里昭见小妹根本认不得自己,摆明就是晋王……哦,新皇,呸!李六,对,李六!李六那厮压根没有告知小妹身世。
他们李家人,全是一个德性,心眼多且坏。
百里昭又着急又气愤,捂住宝鸾嘴,让她先不要喊叫。
一觉睡醒床头多个人,而且还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宝鸾吓都要吓死了,哪敢不听他的?小鸡啄米般点头,两只水汪汪的杏眼可怜兮兮望过去,盼他不要伤害她。
美人计转移注意力的同时,她一只手悄悄移到枕头里,摸出利刃。
刃风扑面而来直刺脖颈,百里昭大吃一惊,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割破皮肉。他侧身闪开,迅雷之势夺过她的匕首,免得她被误伤。
对上宝鸾的目光,见她一张娇娇玉颜梨花带雨,眼神凶狠毕露,一边瑟瑟发抖落泪,一边拿过花瓶砸他,下手狠厉,毫不含糊。
百里昭自诩一等一的高手,到了小妹面前,只能狼狈闪躲:“放下,快放下,小心碎片割破手。”
宝鸾气他是个登徒子,竟敢入室偷香窃玉,枉她对他一见如故,好吃好喝招待着,原来是个采花大盗!
气呼呼瞪他,张嘴就要放声大喊,百里昭顶着花瓶被狠砸了一下,飞身重新捂她嘴,解释:“我是你哥。”
宝鸾目光鄙夷,显然不信。
百里昭只得暂时制服她,细细告知来龙去脉,说到最后,声音哽涩:“你是我的小妹,是百里排行十二的女郎,父亲为你取名暙,为春日灿烂生机勃勃之意。”
登徒子突袭变成了亲兄认妹,曲折身世匪夷所思,宝鸾被震得神魂游离,久久未能回神。
“小妹,你怎么了?”百里昭连忙放开她。
宝鸾难以置信地凝视百里昭,表情茫然:“你真是我兄长?”
百里昭见她还能正常说话,一颗心放回去,怜爱地看着她:“除了我,你还有两个亲兄。他们和我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
宝鸾瞪大眼睛,忍不住打量他,目光都要穿透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摇头:“我不信,既然早知我丢了,为何不来找?几年前皇室偷龙转凤的事告知天下,你们既有心,早该前来认亲。”
百里昭见她不信,急得直跳脚,哪还有半点清贵公子的雍容仙姿?围着宝鸾团团转,恨不得剖心掏肺:“我们一直都在寻你,除了交待山外办事的人,父亲每年都会亲自下山寻你,父亲逝世后,下山寻亲的事落在我和两位兄长身上,一年年地找,也曾寻到许多疑似你的人,每年都是失望而归。”
眼泪落下来,字字辛酸:“小妹,我对天发誓,我百里十一不对任何事上心,唯独在寻你这件事上,用了十成的心。若有半句谎话,死于非命尸骨无存,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宝鸾看他哭,实在可怜,情不自禁想要替他擦擦泪,又担心上当受骗,又急又慌张,忍不住跟着落泪:“你别哭……”
百里昭一抹眼泪,继续道:“小妹,我们何尝不想早日寻到你?可恨每次都有人暗中作梗阻扰我们寻亲,制造似是而非的假象。那年皇室公布六皇子身世,我们就有所怀疑,得知消息后立时遣人查探,结果李肃早有防备,他又一次骗过了我们。”
他讥讽道:“爷爷活着的时候曾评价李肃胸无点墨,可他说错了。李肃此人,有才得很,他所有的雄才大略都用来藏一个小女婴了。”
宝鸾心里乱如麻。
她盼亲人盼太久了,当他们真的出现时,她反而犹豫退缩。
此人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万一他只是想骗她靠近她,以此对班哥不利呢?
宝鸾唯一能想到自己身上能让百里氏图谋的,就是班哥的帝位了。
虽然她总骂班哥不是人,脾气上来时恨不能掐死他算了。但一码归一码,她和班哥好也罢坏也罢,都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若有别人想借她害班哥……
百里昭见宝鸾眼神渐渐冷漠,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为何小妹不肯信他呢?
难道小妹有怨,怨他来得迟了?
百里昭心如刀绞:“小妹。”
宝鸾背过身不看他:“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会,这么大的事,总得容我想一想。”
百里昭一步三回头:“小妹,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若不信,便去问问李六,问他为何处心积虑将我骗出长安远远送走。”
班哥处理完朝务,已是月上柳枝头。
他一迈进休室,就被人扑过来。
抱个满怀,班哥眼神柔软,训斥大臣残余的戾气瞬时消失。此刻他不是铁血帝王,只是一个怀抱爱人的小郎君。
“送走你的表哥,舍得回宫了?”揉揉她的香肩,餍足埋进她的发间。
宝鸾任由他亲香。
轻轻的触碰很快转变为如饥似渴的掠夺,她越是顺从,他越是激动,根本无法自持,迷醉沉迷,低唤她名:“小善,我的小善……”
宝鸾衣裳破了,两个人滚到床笫间,趁他神魂颠倒之际,她猛地一下踢开他。
班哥吃痛,迷茫失措,有些委屈:“只是贴一贴,又不真做什么。”
咬唇望她,过份俊秀的面庞在烛光的照映下,轮廓半明半暗,显出几分妖冶。帝王气势全无,可怜巴巴一只小狼狗,控诉饲养人不肯让他吃饱:“我这样硬熬,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
宝鸾就是要趁这种混乱的时候诈他真话:“不必劳烦你苦熬,过几日我便回家去,以后你当你的天子,我做我的百里女公子,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再不相干。”xǐυmь.℃òm
班哥面如金纸,脸色极度骇人:“谁告诉你的,百里昭?”
他站起来,神情狰狞,被欲望染红的双眼散发慑人视线,扯下帷幔,撕成一条条,将她压在身下,浑身颤抖,嘴里念念有词:“别想走……你休想抛开我……”
直到将他自己的手脚和她的绑在一起,两个人谁也挣不开谁,他满意笑了笑,蹭着她脸舔:“深山野林有什么好去?小善,你吃不了那个苦的。”
身下传来她幽幽的声音:“连你承认了,看来百里昭没有骗人,我真是他小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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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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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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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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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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