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特岗教师那三年>19旧梦前尘
  这次到桐花磥拜年,陈垚见到了儿时的玩伴萍萍,多年不见,萍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比陈垚高出半个头,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衣着也十分靓丽。两人都认出了彼此,就高兴地围在炭火盆前边吃剥瓜子边聊天。

  舅公看了看她们俩,突然问陈垚谈对象没。陈垚说没有,舅公就说起了萍萍。原来萍萍在外头打工认识了一个四川的,这次过年回来,和家里说要嫁到四川去。家里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十几岁的平辈,没有一个同意的。舅公不停地骂萍萍蠢,举了无数个远嫁悲剧收场的例子。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桐花磥一个隐秘的故事——桐花磥私奔第一人隐秀的故事。

  时光忽然倒转回八九十年前前,就在桐花磥那座老宅子里。墙上斑驳的红绿画逐渐恢复了它本来艳丽的色彩,剥落的部分变得清晰分明起来,屋顶零乱的黑瓦飞檐恢复了它的整齐有序,几个大瓷盆里种的鲜花正含苞吐蕊,喷射芳菲。原本死气沉沉的宅院,恢复了生机。

  宅内一间闺房里,出现一个女子的背影,女子对镜端坐,抬起如雪的皓腕朝自己头上簪发。银色的发钗在乌黑浓密的秀发中闪闪发光,镜中人嘴角微微上扬。远山似的秀眉,如画上去一般,一双杏眼眼波流转,流露出少女特有的聪颖与灵气。

  这位清秀美丽的姑娘只有十五六岁,她梳好头发后,踩着一双绣花鞋出了门。“二姑娘早!”仆人阿公叫了隐秀一声,隐秀乖巧地回了阿公一声“阿公早!”“这么早,上哪去啊?”“不去哪里,随便走走。”隐秀边走边回答道。前天她看到塘边的荷花要开了,她一直记着,今早一起床她就要去看看。

  没走几步就到了月台,月台下面就是荷塘了。隐秀沿月台拾级而下,走到台阶中间时,她朝下面的荷塘望了一眼。周妈和几个姑嫂在荷塘旁边的水井洗衣服,隐秀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阿公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隐秀心不在焉漫应了一声。一进院子,母亲就叫住了她,“吃饭了!还到哪里去?”母亲已经将碗筷摆好了,隐秀走到桌子旁坐了下去。

  隐秀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仅有一个哥哥。她们周家曾是桐花磥最富有的一家,比现在的沈家和盘家都富,家族人丁兴旺、子孙众多,族中出了多名进士,秀才无数。祖上官做得最大的,做到了朝廷四品。族中男子有读书求取功名的,也有读不进书外出经商的,再不济也可以守着祖上留下来的几百亩田产地产过日子,即便是这样,老老实实也可以过得余生了。

  可到了她祖父那一代时,族中子孙开始没落了。祖父兄弟几个吸食鸦片,再无心经营家产,也无心教育子女用功读书。钱财吸光了,兄弟几个就开始商议卖田卖地,后来干脆分了家。

  隐秀的祖父为了吸更多鸦片,就把分家得来的那些田地也抵押出去,还把教书先生也辞了。

  某天,隐秀的祖父刚卖了点田,手里有几个钱,无比高兴,心里盘算着又可以买多少大烟,过桥时没留意脚下,一滑滑到桥下面,头磕在桥底的石头上,死了。留下了几十亩没来得及当完的田。后人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说,辛亏是死得早,不然就真的败光了,败尽了。

  那年隐秀父亲才十五岁,尚未成家。父亲就是靠着那点儿没卖完的田地去外面学做生意,一点点赎回了一些田地。到现在,虽然不及她太祖父那时的田地多,但日子也还过得去。

  隐秀吃完早饭,回到房里继续做她没有做完的衣裳,在房里一坐就是一天,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一脚踏出房门。决心这回不管是谁在那里,都要去看荷花!

  路上碰到挑着一担箩筐的四叔公,他看隐秀走那么快,随口问道:“那么急,去哪里?!”隐秀头也不回地说:“看荷花!”四叔公诧道:“呵!看荷花!就你们当大小姐的才有闲心看荷花!”隐秀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不愿让周嫂她们看到,就是怕说闲话。四叔公继续说“像我们这样天天做不完的事,还有心思看花?”隐秀没有搭话,径直朝荷塘走去。

  隐秀没有裹小脚,所以走得快。之前家族还有女眷反对,说长大了会嫁不出去。但隐秀的母亲说,现在城里都不兴缠足了,他父亲在外面见过,好多人都不裹了。见隐秀的母亲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隐秀的父亲在外面见识过。

  隐秀踩着青石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傍晚的阳光很柔和,很美好。她走到月台中间,往下看了看,心中一喜,正好没人。于是满心欢喜奔到荷塘前,塘里长了一蓬荷花,许多张荷叶铺在水面上,几朵粉粉的荷花盛开着,微风拂过,几张荷叶在空中摇曳,婷婷而立,煞是好看。她没有摘任何一朵荷花或荷叶,只是看,她不忍心摘。站在荷塘边看了许久,脚有点酸,忽然瞥见井边放着一把小木凳,隐秀搬了过来。坐在凳子上吹着傍晚的凉风,赏着荷花,很是惬意。

  隐秀坐了好一会儿,不经意一回头,看到月台上站着一个人正看她,那人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白的朴素棉麻长褂子。隐秀心里有些不自在,也没了赏荷花的兴致,将凳子放回井边,往回走。

  经过月台时,那人微笑着定定看着隐秀,眼睛里总像是含着很多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满指望隐秀和他打声招呼,两人好借此说说话。但隐秀只是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走开。

  隐秀被人这么看着,十分不自在,胸口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知道他还在看她,她能感受到来自背后那束灼热目光,不由地加快了步子。

  他是守门阿公的亲戚,叫立力,前几年他老家闹兵灾,父母都罹了难,不得已逃难至此。如今在周宅里帮忙跑腿、做些杂务什么的,因为念过几句书,懂一些账,也帮着收租记账。人很勤快,闲的时候,还会帮着佃户干些农活什么的。昨天他又去帮人收谷,顶着大太阳干了一天的活,帮人家把粮食送回家,连顿饭都没有吃,就在别人家里喝了一瓢冷水,就回来了,主人家怎么留饭都留不住。阿公说他蠢,有气力没地方使。立力却说那家本就困难,男人腰伤干不了重活,只有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那里割稻子,他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去帮帮忙。

  这天晚上阿公起夜,下床伋着鞋提灯走出房门,看到立力还没有睡,在外面点着油灯捣鼓几根木头。于是问道:“还不睡?在做什么?”立力回道:“您老人家先睡,我做把椅子出来。”阿公问:“你晓得做么?”“晓得!先前我老家旁就住着一户木匠,我小时候没事总是跑过去看他打柜子、做椅子,所以懂那么一点。”阿公没有说话,只是叮嘱他:“完事记得把地扫了。”“晓得!晓得!”

  隔了几天,隐秀就看到荷塘边多了把靠背椅。隐秀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只是很自然地就坐上去了。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位少年为着她坐了这把椅子,而暗暗开心。

  这天隐秀正在吃饭,母亲随口和父亲提了一句,“沈家请了个人来说我们隐秀。”话虽然是和父亲说的,但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瞥隐秀。父亲问:“是沈家老二还是哪个?”母亲说:“除了老二还有谁!老大前两年娶了江村的女子,老三才八岁。”父亲不说话。母亲又问:“你看可不可以?”边说边觑隐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是在问隐秀可不可以。隐秀把头埋得更低了,都快低到饭碗里去了。她知道这话的意思,这是要给她说亲。

  正当她窘迫得快要窒息的时候,传来咣当一声,众人循声看去,坐在小方桌上的红红,碗打翻了。她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和撒了一地的米饭,“我的碗!哇……”哭了起来。

  红红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去世得早。她父亲原本是养鱼的,那时节家里有个池塘,母亲做事也勤快,家里倒也殷实,红红那时也是个家中的掌上明珠。但好景不长,四岁那年,红红父亲晚上在朋友家喝了酒,一个人酿酿跄跄回家,路上想起什么,就去鱼塘看鱼,结果脚下一滑,跌到鱼塘里,淹死了,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红红母亲一个人拉扯红红,但一个女人没啥本事,养不好鱼,鱼都死了,后来连塘都卖了,没了鱼塘也就没了收入,于是做一些零活累活,大概是伤心又操劳,心力交瘁,生了一场大病,不久也去世了,那年红红才两岁。临终前将红红托付给自己的妹妹,也就是隐秀的母亲。红红母亲哭着对隐秀妈说,就当多了个丫鬟,给口饭吃就行。隐秀母亲是个厚道的人,再怎么也是自己亲侄女,也就当半个闺女养着,隐秀也一直把这个表妹当亲妹妹看。

  家里人听到红红哭,都安慰她道:“没事没事,重新拿个碗。”于是隐秀不等吩咐,迅速起身去拿碗重新舀饭。

  这天,隐秀带着红红去田间扯车前草扎毽子玩。远远看到有个人朝她们这边走来,走到不远处,也学着她的样子找车前草。那人不一会儿就扯了一大把,隐秀瞥了一眼,有些生气。那人举着手中的车前草,问隐秀:“要不要?”隐秀说:“不要!”那人却将手中那一大把车前草抛了过来,说:“你别不要!等到我们家……”隐秀厌恶他的恶俗。说:“谁要到你们家?!”说完就拉着红红就跑了。说话的人正是沈家老二,他自知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也跑了。

  没想到这一幕恰好远远地被立力看见。立力趁没人时,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问红红:“告诉我,那人和你秀秀姐说什么了?”红红说:“那人讲我姐要到他家里去。”“你姐说什么了?”“姐姐没说什么。”

  晚上,隐秀母亲来到隐秀房间探话,隐秀还以为白天他们说话被妈看到了。“老二人可以,读过几年书,家里有好几个窑,比我们家还好,你嫁过去不会吃亏的。我听人说,是老二自己叫媒人来说你的,盘家有意将女儿嫁过去,沈家都没松口。”

  隐秀有些反感母亲一口一个老二叫得亲热,那个嫁字也觉得刺耳。就说:“前些年还听到老二扔石头打了教书的先生,还把别人家的公鸡追到河里去淹死了。”“你这孩子,那都是别人小时候的事,男孩子顽皮了点是有的。”隐秀争辩倒:“你以前不是说‘三岁看到老’?现在怎么就不说了?”隐秀母亲说不过她,丢下一句:“懒得和你讲。”气呼呼睡觉去了。其实沈家老二也不是有意打先生,是和几个小伙伴玩弹弓打鸟,不小心打中了先生。至于追鸡,是因为他看到别人的公鸡在啄他们家的母鸡,他气不过。

  隐秀母亲回房后,隐秀父亲问:“怎么说?”隐秀母亲说:“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搞不懂。”隐秀父亲没再问什么。其实隐秀自已也不知道,她也不是讨厌沈家老二,她只是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如果当时隐秀父母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把隐秀嫁到沈家,后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这一年,一个满身是伤的逃兵逃到了他们这里,那人躲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昏了过去。起初村民们对这个浑身是血,还带着枪的家伙很是害怕。但在确认了对大家构不成威胁后,才放松了警惕。善良的乡亲们一致决定救人要紧,就把人安顿在了祠堂。就这样,这个兵在这里养伤住了下来。琇書蛧

  这些朴实的乡民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很是照顾,约定好每家每户轮流送饭,一天两顿,一家一天。这天轮到隐秀家了,隐秀从未见过外面的人,更别说当兵的了,很是好奇。于是叫了红红过来,在红红耳边耳语了几句。红红立马蹦蹦跳跳跑过去对立力说:“立力哥,我想去看那当兵的,你送饭去的时候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

  立力问:“你们?你还有谁?”红红被这一问,不知所措地看向隐秀。隐秀顿时红了脸,立力没多想,笑着说:“好!我带你们去!”

  说实话,初见那人时,隐秀便被他英俊的外表所吸引,尽管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但飞红着的脸却已早说明了一切。离开祠堂后,隐秀的心依旧突突不止。

  不多久,伤兵身上的伤好了,他对大家很是感激,开始帮着大家干活表达谢意。他能说会道,又见多识广,常在田间地头、茶余饭后和大家讲些外头的奇闻异事,这让大家很是感兴趣。有些人还特意丢下手中的活,跑到他那里去听,有他在的地方总是欢声笑语。同时他也帮着村里人去外头置办些桐花磥没有的东西,偶尔带回一些顶针、红绳之类的东西送村里的姑娘婆子,哄得大家很是高兴,一时间,他的受欢迎程度比立力还要高。

  他的到来,几乎让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一个人例外。这天,一位邻居火急火燎地跑到隐秀家,对正在织箩筐的阿公说:“不好了!你们立力从马背上跌下来了,你们快去看一下。”阿公一听,东西一丢,一家子都跟着邻居跑出去了。

  隐秀也怔住了,一时间不知是跟过去好,还是不过去好,她知道立力未必希望她看到他狼狈受伤的样子。

  不多时,周妈的儿子就把立力从外面背了进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去请的大夫还没到,大家只能干等。周妈见立力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心疼地说:“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吧,叫出来不丢人。我们都晓得你痛,造孽啊!骨头都歪了。”

  过了一会儿,大夫终于来了,大家都让开道来。大夫一边检查伤势,一边叫大家不要围观,验完伤后,大夫叫立力忍一忍,他要立力正骨。在众人的屏息中,大夫完成了正骨,只见立力牙齿都快要咬碎了,却连一个疼字都没喊。随后大夫又开了一些草药,叫阿公将草药捣碎敷上。临走时,阿公奉上红包,送大夫出门。

  送走大夫后,阿公回过头来恨恨骂道,“偏要去骑什么马!会又不会!现在跌断了腿!”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有叫阿公不要在立力面前说这话的。也有人说那马是盘家新买的,认生。还有人说年轻人好得快,不要担心之类的。

  外面人声嘈杂,只有隐秀怔怔发呆。她知道立力为什么要去骑马,那天立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她说话,简单攀谈了几句后,却问了她一个问题,他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隐秀说:“我不喜欢文文弱弱的书生,我喜欢将军,坐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将军!”立力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没有说话。隐秀凭直觉知道,和这件事有关。大家对立力的遭遇同情了一番后,就散了,各自回了家。

  一天那当兵的从外面带回了一盒胭脂,趁无人时悄悄送给隐秀,隐秀又惊又喜,心里小鹿乱撞似地红着脸跑开。又不多久,隐秀剪去了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因为那当兵的说外面时髦的女学生都是一头短发,现在已经不时兴长长的辫子了,于是隐秀就当了真。她的这一行为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把她视为另类,隐秀母亲第一个跳出来斥责,一家人把隐秀骂了个狗血临头。但事已至此,已无可奈何了。

  自从和那当兵的越走越近后,隐秀心里总是忐忑着,无比激动着,他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有趣,让隐秀心里痒痒的。他讲的“红佛夜奔”的故事,言尤在耳。在他的极力渲染下,隐秀对那名叫红佛的女子无比崇敬、无比佩服,心里也如他所说,生起一种要打破传统,追寻爱情的想法。

  几个月后,立力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天红红去看他,闲聊时,说起姐姐正在收东西。立力随口问道:“收东西做什么?”红红讲:“姐姐说要出去看世界。”立力心里重重一沉,觉得不好。问:“什么时候?!”红红不知道,只是摇头。立力想要告诉周家二老,但苦于没有证据,况且这一告发,肯定会引起隐秀不满。于是他多留了个心眼,自己日夜盯着隐秀动向,待她有所行动时,再通知周家二老。

  这天周家二老去亲戚家赴宴还没回来,立力半夜看到隐秀悄悄出了门,她手里还拿着包袱。

  待隐秀出了门,立力急忙去喊隐秀哥哥,奈何隐秀哥哥晚上跟人去喝了酒,回来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喊怎么推都无动于衷。立力担心隐秀走远,顾不得隐秀哥哥,一路小跑,跟在隐秀后面。她果然去见那混小子了,两人打算私奔,立力不敢高声,怕惊动了村里人,毁了隐秀名声。私奔这种事传了出去,女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立力的突然出现,让隐秀和那个当兵的有些意外,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那个当兵的先发制人,质问立力:“你跟踪我们?”立力不理他,径直朝隐秀走过去。当兵的拦住他,立力甩开对方胳膊。隐秀道:“立力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立力问:“你真的要和他走?”隐秀点了点头。立力又问,“你连父母都不要了?”隐秀说:“我对不起他们,但他们有哥哥照顾,不会有事的。”立力声音发颤地说:“你实在要和他在一起,同家里说便是,用得着这样吗?是他叫你不要告诉家里是不是?”隐秀愣住了。立力盯住那当兵的,说:“你想和她在一起大可不必偷偷摸摸,向周家二老提亲便是!你是心里晓得二老肯定不同意,所以诱拐是不是?!”话音未落,一拳砸在立力脸上。两人扭打起来,很明显瘦肉无力的立力落于下风,被狂揍了一顿,隐秀怎么也拉不住,直到那当兵的担心引来其他人才作罢。

  立力从地方爬起来,吐了口嘴里的血水,鼻子发酸,哽咽着对隐秀说道:“哪怕你不跟我,你也不要随随便便跟了他。他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哪怕你跟了沈家二少爷都好!至少沈二少爷不会亏待你。你是没去过外面,光以为外面好,外面乱成什么样你也不晓得,你别被他骗了!”

  隐秀把这次私奔冠以红佛夜奔的美好,听到立力说的话,心里虽然有些动摇,但始终不肯打破自己的幻想,况且都已经出门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说“你别管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立力苦留不住,失魂落魄看着隐秀消失在夜色里。

  当人们发现隐秀和那个当兵的同时不见了后,村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周家二老回来后,一边叫人去追,一边盘问事情经过,陆续有人站出来说,早就觉得他们不正常了,好几次撞见他们说悄悄话,见人来了就走开。隐秀父亲骂隐秀哥哥是死人,喝尿喝到那么大个人跑了都不晓得,哥哥埋头不说话。骂完又骂隐秀母亲没有把女儿教好,隐秀母亲本来又羞愧又担心,听到这么说,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一会说要上吊,一会说要投河,乡里姑嫂拖都拖不住,她们第一次看到隐秀妈这副撒泼打滚的样子。

  人自然是没有追回来。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说都是小的时候没有裹小脚的缘故。脚大了,心也大,所以跑了!要是裹了小脚,看她跑哪里去!不少人觉得有道理。虽然大家都对周家表示同情,但更多的是看客心态,毕竟痛苦是不相通的,除了周家本人外,真正感同身受的少之又少。

  与此同时,大家才发现一起跑了的还有同村的小隗,一个立志跑江湖混社会、经常夜不归宿的臭小子,和隐秀差不多大。他们家是后发现小隗不见了的,先前他妈还在隐秀家看热闹,后来过了一天一夜都没看到人回来才着急。小隗妈以为小隗又和村里人去山上打野猪了才没回,直到看见野猪队的人,问了才知道,小隗根本没有去。又见小隗的衣服物件之类的,也一并没了,这才醒悟。在邻居的围观下哭天抢地了一番,末了,还是得收拾好鼻涕眼泪去砍柴。她们家不比周家,隐秀妈可以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三天,她们家一天不做事就没饭吃。没办法,也只好从地上爬起来该怎样怎样。

  不到半年,同隐秀一同逃走的小隗又逃了回来,拖着一条残废了的腿,像叫花子一样回来了。回到桐花傫时已经是晚上了,第一件事就是吃了三盆大饭,是饿狠了。

  有人问他这一路的遭遇,小隗一边咽着小隗妈递过来的饭,一边高谈这一路的遭遇。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问起了隐秀,“隐秀怎么样了?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这也是其他人想问而不好意思问的。只听得小隗说:“死了!”众人惊讶道:“怎么会死了?你给说说。”“外面在打仗,那个狗日的哪里还管她?先前个把月还带着我们,说是去他老家,后来听说他老家那边也在打仗,就不敢去了。那狗日的运气好,路上碰着了他自己的部队,从那开始就不管我们了。我们身上钱花光了,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没办法,只能跟在队伍后面走。先前那些当兵的还不让我们跟,那个狗日的连个屁都不敢放,更别说替我们讲好话了!还是那个当长官的,过来跟我们说实在不能带着我们,他们不方便。等过了这个山,那边有个村子,就让我们留在那村里。二姑娘也答应了,我估计她也早就后悔了,已经走了那么多天的路,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个苦?也是实在走不动了。本来都说好了,就在下个村子落脚,哪里晓得,敌人那么快就杀了过来,兵荒马乱地被一炮给轰死了!炮弹就落在我们旁边几丈远的地方。二姑娘当场就没了,我这条腿也是那时给炸没的。还是一路讨饭回来的,能捡回来一条命算不错了。”

  人群外的立力听到这里,心中一阵撕裂,他默然无声地走开了。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着,刺骨的寒风刮在他脸上,他也没有一点知觉,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不知怎的,他腿变得软绵无力,一步也挪不开,不禁“哇”地一声蹲下来,痛苦地用手盖住脸哭了起来。他在寒风里哭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苦涩的眼泪咬在在干涩的脸上有些刺痛,他擤了擤鼻涕,站起身来。自言自语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隐秀父亲坚决不肯给隐秀办白事,私奔已经是奇耻大辱,更别说还死在外面。只把衣物什么的拿去后山埋了,烧了两片纸,周家从此再也不提隐秀这个人,而隐秀也成为桐花磥教育不听话的女孩子的反面教材。

  立力自从隐秀走后,就一直重病不愈,天天咳嗽,久而久之成了肺病。本来身体就弱,后来又吹了冷风,病情就更重了。这天红红又来找立力哥玩,立力脸色苍白躺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以后不要来了,他们都说我是肺痨,会传染的。”红红却不怕,说:“哥哥喝过药就会好的。”立力看了眼桌上刚喝完的空药碗,没有说话。红红接着说道:“秀秀姐不在,姨娘也不理我,没人和我说话。”立力安慰红红道:“你姨娘不是不理你,她是心情不好。”红红说:“是了,我总看到她一个人在家里哭。”立力沉默了。红红继续说:“我天天和我们家门口的鸡说话,还有荷花塘里的鸭。他们都不搭我话,我就想和哥哥你说。”立力说:“那你以后站在门口说就可以了,不要到挨我太近。”红红很高兴地答应了,于是隔三差五来找立力。可总有时,红红说着说着,就跑到立力跟前。立力说了她几次,看到红红委屈的样子,也不忍心总是赶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想着应该也不要什么紧,就放松了警惕。

  这天,立力见红红足足有十来天没有找他,靠着床头的立力忍不住问阿公道:“红红这几天怎么不过来了?”阿公道:“红红生了病,这几天出不了门。”“是什么病?”“总是咳嗽。”立力心下一阵发慌,觉得不好,总觉得是自己传染了红红。

  到了秋天,山上的树叶落了。屋里的人也仿佛和树叶一样,落叶归根,随了泥土。那一年,立力才二十出头。后来不久,红红也跟在一起去了,也是肺痨,她的年龄永远被定格在了七岁。

  沈二少爷最终娶了盘家的小姐,两人倒也和和睦睦。隔年就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隐秀母亲想起来就伤感,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说:“没福气的人,非要出去找死。”

  小山村里的人生活太过平淡,围绕隐秀的这些“绯闻”令村子“沸腾”了许久,但凡有三五成群的地方,必会讨论这件事,小山村就是这样,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晃数年过去,曾经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在反复咀嚼中没了味道,每天都是同样的谈资,同样的话题,久而久之也都食之无味。但隐秀的故事并没有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她的故事,成为历代桐花磥人教导女孩的反面教材,在一代又一代人中口口相传。

  也就是那天回去之后,陈垚作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睡在一个不黑黑的、空空的屋子里,屋里只有一张床,很是诡异。睡着睡着听到一个小女孩在叫她,“姐姐……姐姐……”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笑嘻嘻望着她。只见小女孩站在房间不远处高兴地叫她:“快过来呀……快过来呀……”陈垚觉得小女孩很眼熟,便鬼使神差下了床,朝她走了过去。小女孩带她出了屋子,外面的天是亮的。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地方,这地方陈垚见过,是桐花磥的老宅书房。等她回头时,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身边却站着一个人,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年,斯文细弱,使人一见便想到古代书生的模样。

  那少年说:“你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小红等你好久了。”不知怎的,一听小红,陈垚便联系到那个头扎红绳,满脸笑意欢欢喜喜叫她姐姐的那个小女孩。少年眼里的深情像是要溢出来似的,眼神饱含着无穷无尽的话。他痴痴地望着,像是在看一个无比熟悉的恋人。陈垚想问问眼前的少年一些问题,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天忽然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陈垚有些害怕,急忙寻路要走,刚一踏出去,地面消失了,变成一个巨大的空洞,陈垚脚下一空,跌了下去。她的身体急速下坠,感觉到自己正在掉入一个无底洞。伴随着“啊”的一声,陈垚从梦中惊醒。这个梦让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惆怅,总觉得自己和梦中的少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以前也梦见过,一模一样。

  陈垚隐约觉得自己和桐花磥有着一丝莫名的联系,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沿着月台的石阶一步步走下去时,那种踏在青石上的熟悉感觉到现在还令她记忆犹新。可当她长大后,再去走那条路时,却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感觉。陈垚不知道的是,几十年前有一个姑娘和她迈着一模一样的步子,走在同样的位置,簪着银晃晃的钗子,从这里拾级而下。一个眉目清朗的男子站在月台上的不远处,正看着那个百年前的女子。陈垚不禁回头,望向那个男子所站立的地方,一时眼睛发胀,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个写满了历史沧桑,已残缺凋敝的木牌坊屹立在苍穹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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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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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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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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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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