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院中,阿敛垂头跪在陆临面前,脸色有些难看。
“那小娘子十分敏锐,一直引着小的在巷子里乱转,她让小的传话,让您莫……莫要再查探于她。”说到这里,阿敛的神情带上了几丝尴尬。
想起那小娘子聪慧狡黠的眼眸,陆临的神色不禁舒展开来,眉目含笑:“那便罢了。”
他转动轮椅至窗边,望向飒飒青竹,思绪渐渐陷入了缥缈虚雾之中。
脑海中那双灵动的眼眸突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悔恨疏离又染着点点恨意的眼……
“郎君,老太爷请您过去。”
院外响起下人的通禀声,陆临定了定心神,看向阿敛,后者立即会意,过来推动轮椅。
一路上,陆临都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腿,不知在想什么。
刚绕过湖心亭,重重假山后便突然现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她几步上前虚虚拦住陆临,神色哀切。
“大郎,快为五郎说句话罢,娘相信,他定是被人给骗了!五郎生性单纯,如何能有坏心思?”
陆临周身的气息瞬间淡漠了许多,眼底的柔和消散开去,阿敛心中担忧,连忙上前劝阻道:“夫人,大人正等着郎君呢。”
妇人狠厉地瞪了一眼阿敛,紧紧攥住侍女的手臂,步子往前挪了挪,却不知为何又踟蹰在原地。
她哀求道:“只要你说句话,老爷子定不会狠罚的,大郎,娘求你,五郎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如何忍心?”
陆临闭了闭眼,深深地呼了口气,朝着妇人身侧的侍女吩咐道:“送夫人回房,天将黑了,外头夜风凉得紧,小心着伺候。”
话罢,他侧眸道:“阿敛,走罢。”
妇人怔忡片刻,直到那轮椅就要与她擦肩而过,她才猛然回神,突然像抓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攥住男子的手,眸中落下泪来。
“大郎,快救救你弟弟罢,娘只有这么一个希望了!”
陆临垂下眼眸,看着那只紧紧攥着他的手掌,脸上的温和之色仿佛被什么重重敲击,碎裂开来,现出了狼狈与脆弱。
那是一双他少时在梦中流泪祈求了无数次的手,是他偷偷羡慕过无数次抱在五弟身上的手。
它是那般温热,那般令他安心。
可那双手,自他八岁那年断了腿后,便再也未让他触及过。
如今,为了五弟,他又有幸碰触了一次。
呵!何其讽刺。
陆临滚了滚喉咙,眼前渐渐漫起黑雾,心头滞涩。
“不好,郎君!”
阿敛连忙挤开妇人,一把将轮椅抱起奔向主院,口中大喊道:“快请府医!”
只留下妇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睛凝着地上男子喷出的斑斑血迹,嘴唇翕动:“大郎……大郎吐了血……”
侍女们皆神色惶惶不安,讷讷不敢言。
妇人脑中一片空白,到最后竟只余下一个念头:她定又要被丈夫和公公训斥了!
“绿柳,快……快扶我回院子,我有些不舒服……”
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转身看向正院之际,眸中却闪过一丝同情与可惜。
大郎君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哎,可惜命运坎坷!
……
而此时的天玑谷中。
山匪们一边扒着饭,一边热切讨论着,宣泄着心头的火热。
“得亏是有咱们江教头在,否则你瞅瞅这天气,咱肯定得被冻死。”
“可不是咋地,咱们那新房子建得可真好,那叫什么炕的玩意儿,当真是太暖和了!跟这一比,咱们以前住的那个地方,连狗窝都比不上!”
一个满脸盐粒子的汉子神秘兮兮地看向众人,忽然说道:“诶,你们可知前日那赖麻子被评选为劳模,江教头赏的那个木盒中放了什么?我的天爷,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件事显然极大地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是炙猪肉?”
“不可能,定是……”
那满脸盐粒子的男人卖够了关子,才道:“是二两银子!我看得真真的,那白花花银闪闪的。我看多评上几次,咱都能下山正经找个婆娘了。”
众人一听,顿时惊讶不已。
“真是银子?”
“江教头竟如此大方!”
还有这种好事!在落草为寇之前,他们本就是附近被饥荒给逼没了活路的农民。
秦世林此人并不喜带着他们到处烧杀劫掠,只在饿得不行时,才去官道上劫几个富人,救救穷。
因此,他们哪怕是做了山匪,也从未真正地如何穷凶极恶过。
众人又埋头扒拉起木碗里的鱼肉,良久,才有人低声道:“若是真能找个婆娘,为我家留个后,我也不求什么了。”
“弟兄们,昨日董教头悄悄与我说了,咱们的小组长之位不是固定的,轮流当选,只要谁表现得好,谁就有机会!”
此话一出,立即吸引了周围一圈人的注意。
“只要表现好就有机会?”
“可是真的?”
那放话的人也差些咬了舌头,心中暗暗后悔,怎就炫耀过头,说秃噜了嘴,这下别人全知道了,还有他什么戏!
见他这副样子,大家心里就明白了,当即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更有甚者立刻将饭扒光,匆匆洗完后就忙不迭地往盐湖中走去。
“刘三,你不休息去作甚?”
“我,我不累,我只想再干点活儿,我最喜欢干活儿。”
那人愣了愣,突然反应了过来,口中骂骂咧咧道:“好你个刘三,竟偷偷摸摸耍花招,想一个人做小组长是吧?”
说完,他也顾不上别的,加快速度吃完饭就往盐池中跑去。
剩余众人也被感染了情绪,一个一个的,顿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甩开膀子就往盐湖中冲去。
谁还能跟钱有仇怎么地?
不就是卖两把子力气?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一众人你追我赶,暗暗较着劲,场面热火朝天。
秦世林埋头扒着饭,眸中满是冷色。
那对男女实在太过狡猾,先是趁着他失魂落魄那几日,鼓动他的人争抢什么“小组长”的位置,待他冷静下来时,手下的人早已被打散分化,再也凝聚不起来。xǐυmь.℃òm
如今又换了一个姓江的老头子,日日用饭前都要慷慨激昂地说教一通,直到那群傻子心潮澎湃才肯罢休。
什么他闺女多为他们操心,临下山之前还不忘交代为他们建房子,搭炕席,生怕他们着凉生病。
呸!不过是怕被过了病气罢了。连近日越来越单一的饭食,这姓江的都能胡扯出什么“营养学”。
真是吹得天花乱坠。
想到这里,秦世林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冷笑一声,若是他猜得没错,这群人定是没粮了。
他招手让阿东附耳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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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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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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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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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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